《游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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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医-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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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老鼠。”曼曼煞有介事地补充说。
  黄瑾琛拍拍她的后脑勺:“行了,孩子没你的事了,你去看动画片吧。”
  
  曼曼说:“哦。”
  然后她乖乖地坐到电视跟前,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抬起头问寇桐说:“叔叔,你家的电视有说明书么?”
  寇桐顺手把电视开关按开,拿起遥控器:“小天才不会开电视?”
  
  “我在家不能看电视。”曼曼坐在沙发上,寇桐家的沙发大概是稍微有点高,她为了靠在靠背上,两条小短腿就只能悬空着,小家伙非常平静地说,“我妈有神经衰弱,不许我弄出声音来,不然会挨打。”
  
  寇桐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沉默地拍了拍她的头,用遥控器给她拨到了一个正在放动画片的频道,把遥控器放在她身边,问:“看见叔叔怎么拨了么?会了么?”
  
  不出意料,曼曼点点头,一点也没有接触新东西的好奇和笨拙,接过来就熟练地一个一个台地换起来。
  
  姚硕看了他们一眼,冲寇桐点点头,回自己的客房了。
  从最初的惊诧冷静下来以后,他就不再参与集体活动了,平时也不大和别人交谈,只是缩在寇桐家的客房里,不到吃饭的时候基本上看不到他的人。偶尔遇上了,非和别人说话不可,他也不像一开始出现的时候那样咄咄逼人了。
  
  非要形容不可,姚硕就像是一个刚从紧张的高考里熬过来的小孩一样,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他最沉重的负担突然不见了,那些压在他肩膀上的东西一下子全部不见了,这好像使得他有些轻松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每天都像梦游一样,连眼神都迷茫了起来。
  
  何晓智更干脆,好像个幽魂似的,整个人的状态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就是反应稍微慢一点,看起来不大有精神,坏的时候就苦逼了,虽然提前打过招呼了,可是寇桐妈还是让这少年时不常地突然情绪爆发给吓得不轻。
  
  他可能说着说着话就突然烦躁起来,然后拒绝再和别人交流,或者干脆把自己锁在卫生间里,简直像是承担着什么天大的痛苦一样,里面一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嚎哭,一边能听见他用指甲死命地抠墙纸的声音。
  
  那嚎哭的声音实在太如丧考妣,寇桐妈在抽油烟机巨大的轰鸣声里仍然听见了,略微有些忧虑地从厨房里露出头来,往卫生间的方向望了一眼,小声问寇桐:“那孩子没事吧?”
  寇桐对她的说辞是,这是他的一个病人,暂时带回家里来住两天,协助治疗,他丢下老鼠药的袋子,洗了手,对她竖起一根食指,做了个小声的手势,然后敲了敲卫生间的门,低声说:“小智,开开门,是我。”
  
  里面传来一声带着哭腔歇斯底里的声音:“滚开!”
  
  寇桐伸手拧了一下卫生间的门,发现被从里面反锁了,他于是干脆靠着墙坐了下来,毛玻璃门不能看见人,从里往外,只能看见一个人的影子坐在外面等着。
  
  寇桐一声不吭地听着里面蕴含着巨大痛苦的哭声,点了一根烟,耐心地等在门口。
  
  黄瑾琛抬头看了看客厅的吊灯,颇为无奈地说:“这家里真像个精神病人收容所。”
  
  曼曼的注意力从电视上转移下来,电视里在放一部老动画片,画面质量和动作都还不大流畅,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大眼睛让黄瑾琛看在眼里感觉有点不舒服,大概太过纯净的东西总会让人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
  
  曼曼问:“叔叔你也是精神病人么?”
  黄瑾琛想了想,说:“我觉得我不是。”
  
  “哦。”曼曼说,“我觉得我也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用嘴说话?”黄瑾琛问。
  
  曼曼想了想,非常深沉地告诉他:“存在即是有理。”
  黄瑾琛:“……”他终于确定这小鬼是什么书都看了。
  
  不知过了多久,何晓智才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从卫生间里出来,却发现寇桐背对着他坐在地上,脚底下放着一个小小的烟灰缸,里面有一些稀薄的烟蒂,听见声音,他抬起头来,轻声说:“平静点了?”
  何晓智倦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轻轻地点点头。
  
  寇桐就站起来,他突然张开双臂,搂住何晓智的肩膀,少年的个头正好到他的鼻子上,他用一只手轻轻地扣在何晓智的后脑勺上,将少年的脸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是拥抱一个小孩子一样地抱住了他。
  
  他的怀抱里有股特别好闻的味道,仿佛是某种木头的清香,像是檀香,但是比檀香还要柔和清淡,深深地吸一口气,当中好像还带着某种甜味似的。
  
  何晓智闭上眼睛,他听见寇桐说:“会过去的。”
  
  能直击人心的,有时候不是一句话,而是一个温度,一种味道,或者是那一个仿佛在穷途末路的悬崖边缘等着拉自己一把的影子。
  
  何晓智毫无预兆地再次落下泪来,这次他没有大声嚷嚷,甚至连哽咽声都几不可闻,只有眼泪轻轻落下的时候,带出属于生命的暖意。
  
  黄瑾琛冷眼旁观,突然,他的衣角被人轻轻拉了一下,曼曼一只手拎着她的娃娃,要求说:“抱抱。”
  
  黄瑾琛沉默。
  “我也要抱抱。”曼曼坚持。
  
  黄瑾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仿佛玩世不恭的笑容浅淡了下去,露出他仿佛刻在了骨头和灵魂上的那股根深蒂固的冷漠。
  
  “你可以排队去那边。”他对曼曼建议说,“救苦救难的寇医生会挨个把你们都抱过来。”
  “我不喜欢不以移动为目的的抱,特别是对人。”黄瑾琛说完,摸了摸曼曼的头,转身往卧室走去。
  




23

23、第二十三章 种子 。。。 
 
 
  曼曼委屈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小嘴憋了憋,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她不会用嘴说话,却会用嘴哭,听起来像是双重哭声叠加在一起,格外魔音穿耳。寇桐妈忙丢下铲子,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抱起曼曼,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小女孩却只是透过她的肩膀,望着双手抱在胸前,正站在卧室门口的黄瑾琛。
  
  男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站的位置就好像把他与所有人隔离开了一样。他毫不关心地看着曼曼,好像她不是一个正在被他惹得哇哇大哭的小女孩,而是个跳来跳去的小麻雀似的。
  
  曼曼眼睛看着他,身体却往寇桐妈妈的怀里缩,她像一块小移动硬盘,能把所有看到过的东西分门别类地储存起来,却唯独对别人的冷漠特别敏感。
  
  连姚硕都被惊动了,打开门,看着黄瑾琛皱皱眉:“你怎么跟个孩子一般见识?”
  
  黄瑾琛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关上门回到了屋里。曼曼看不见他,哭声就慢慢地低了下去,最后抽抽搭搭地止住了。
  
  一屋子大人,只有这么一个小姑娘,全把她当成小宝贝一样,连何晓智都力所能及地挤出了一个颇为难看的笑容,在曼曼软软的头发上按了一把。
  
  黄瑾琛从床底下摸出自己随身带的枪,随手拿起寇桐放在桌子上的眼镜盒里的眼镜布,心不在焉地擦了起来。
  
  木门中传来客厅里的声音,很多人在说话,非常热闹,大概是寇桐说了句什么笑话,那边传来一阵非常热闹的笑声——寇医生总是非常容易地就能调动别人的情绪,往他想要的方向。
  
  这个刚刚还像精神病人疗养院的家里,仿佛刹那之间就变得温馨快乐起来。
  
  黄瑾琛的注意力忍不住被那声音吸引,就好像是圣诞节前夜站在冰天雪地里,趴在窗户上看着别人家里的壁炉和火鸡的小女孩。
  只可惜他不卖火柴,卖命。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是个中秋节的晚上,他奉命猎杀一个人。
  那天他趴在高楼上,透过瞄准镜望着目标人物家里。那年中秋秋老虎很厉害,气温仍然很高,那家人开着窗户,全家人一起在客厅里看电视,桌子上摆着水果和月饼。
  
  家里有一个小男孩,也就是曼曼那样大,非要把每一块月饼都掰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馅。他坐在他那马上要被爆头的父亲的腿上,还有一条只会绊脚的腊肠犬跑来跑去。
  那天其实没有月亮,是个阴天,然而他们一家人在一起,仍然很开心。
  
  黄瑾琛在顶楼上抽了三根烟,一直透过一个沾满了血的瞄准镜看着,就像是个不怀好意的偷窥者。
  
  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很想推开一扇门,走进一个人家里,里面有谁也好,只要给他留着一个位置、一个房间,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饭,对着电视里总也不剧终的新闻联播吐槽,因为晚上的连续剧和球赛大战一场,最后各自赌气回屋里上网看在线视频。
  
  夏天有冷气,冬天有暖气,每到节日的时候,会在一起搞一些简易但是有趣的纪念活动,为了应景,皱着眉吃那些明明不爱吃的东西,比如月饼,比如粽子,或者又粘又不好消化的汤圆。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从那了草的美梦里清醒过来,耳机里就传来冰冷地下令他动手的命令。
  
  于是他只得抬起冰冷、却和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枪,在小男孩从父亲的腿上跳下来、追着小狗跑出去、背对着他的一刹那,扣下了扳机,看也没看自己的成果,就合上了瞄准镜,转身离开。
  
  “……更妙的是这只鹅从盘子里跳下来,背上插着刀和叉,摇摇摆摆地在地板上走着,一直向这个穷苦的小女孩走来。”
  “这时候,火柴又灭了,她面前只有一堵又厚又冷的墙。”
  
  从小到大,他的世界里大概只有一堵又厚又冷的墙。
  很小的时候,当他被送到一个秘密的基地里训练的时候,这个偌大的国家里就没有一扇他可以推开的门了,每天都是冰冷的器械和严酷的训练,他变得越来越优秀,也越来越不像人。
  后来接到一个又一个的任务,开始在无止无休的猎杀生涯里变得无坚不摧,他活在一块瞄准镜后面,这使得他的世界从此无穷大,也无穷小。
  
  他触目所及之处,永远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楼顶,或者一个空荡荡的旧屋,一把枪,和别人的生活,别人的车水马龙。
  
  而现在,当他终于有了这么一扇门,推开以后听见那些曾经设想过的对话和喜悲,却发现那些再难以触动他了。
  他们在外面哭哭笑笑,他面前,依然只有一堵墙。
  
  在小女孩张开细瘦的双手,要求他一个拥抱的时候,黄瑾琛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愤怒了起来。
  
  柔弱的人没有资格活下去,即使她只是个小孩。
  你们有什么好委屈的,你们都有什么好委屈的?他想,这世界上不幸的人有那么多,每一秒,都有无数的人不能再听见下一秒的钟表声,你们抱着这样微不足道的痛苦,有什么理由那样歇斯底里地要求别人去给一个拥抱?
  
  二十分钟以后,寇桐推门进来了,他默无声息地在黄瑾琛对面搬了把椅子坐下。
  两个人谁也没理谁,寇桐在打量着黄瑾琛,黄瑾琛在擦着他的枪,过了不知多久,黄瑾琛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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