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妆- 第32节

怎么可以被人这样践踏？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一股脑血猛地涌上来，他再也顾不得皇帝就在一边看着，冲了出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心痛的喊道：“亦妆！不要吃！”

听到声音，亦妆一怔，缓缓的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淡淡的月色下段若尘那张清秀绝俗的脸，只是那张一向平和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心痛和不忍，那双明澈如水的眼眸里，有着巨大的悲伤！

段若尘，为什么你的眼里有着这样深的伤？

为什么你要关心我，为什么你不假装看不到我？

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被破了一个洞，一股温暖的热流缓慢的流进了她冰冷的心田！

但是她很快就将它关闭了！

她不能要这样的温暖的，如果她太贪婪的话，就会给他们带来伤害！

她宁可自己的心一直处于零下一度，漫天飞雪，也不要，他们受到伤害！

默默的抽回他抓住的手，抬起手来继续往嘴里塞填冰冷的食物！

“亦妆，不要！不要吃这些东西！”感到她决绝的转身，段若尘心更痛！更紧的抓住了她的手！“亦妆！”

他不是不知道她为什么将自己关闭起来的！

她是怕自己会因此受到皇帝的迫害！

她是怕如果自己真的受伤了，会无法承受这样的痛！

她是那样的珍贵的女孩！

她不会轻易接受一个人，但是如果她决意对一个人好，那便是倾囊相与！

相与得多，伤得也深也痛！

因为太明白，所以更加心痛！

“请你放开手！男女有别，尊卑有分，希望大人能够记住！”亦妆稍一用力，便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抬起头看他，眼神淡漠，轻而坚定的说道：“如果大人没有别的事的话，还请大人回去吧！这里不是大人该来的地方！”

一句“男女有别，尊卑有分”将他打得生生的痛！

是，他们之间，本来就是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差距！

她是皇帝的女人，而自己，只是一个卑微的臣子！

她是一朵高贵圣洁的莲花，而自己，只是一介凡夫俗子！

即使她处在这样卑微的境地，也不能改变这样的差距！

默默的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将食物填塞在嘴中，慢慢的吞咽，脸上始终是那样平静的表情，清澈的眸，依旧是那一股涓涓的流水，似乎，她嘴里的，和平日的并无两样！

突然间明白，即使她被人再怎么凌辱，怎么伤害，怎么践踏，都不能改变她任何！

因为她的心就是一朵莲花，不曾沾染尘埃，哪么开在那里，都是一样的自矜自持！

无论沉默的用力的辛苦劳作的她，还是吞咽被清洗过的食物的她！

始终都是他以前所认识的那个亦妆！

“我是来给你换药的！你的脚伤得太厉害，又被水弄湿，必须及时处理，否则，会伤及筋骨！”他终于想明白了，心也安了，像往日一样，安静的看着她说道！

“你把药给我就好了！我自己可以换的！”看到段若尘又恢复往日的神采，亦妆心里，也觉得安慰！

“很抱歉，我是大夫，必须对我的病人负责！请吧！”段若尘淡淡的说。

“那就算了！”亦妆转过身去，这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看着，她不想给他惹麻烦！

“我说过，我是大夫，我必须对我的病人负责，不管他是谁！这是我做事的原则！”段若尘不理她，也不理那些躲在窗口后面偷看着的眼睛！

就连皇帝在场他都不怕了，还怕这些小人？

他自有他做事的原则！

亦妆倒是没有想到他这样坚持，无法，只得由他！

毕竟她也不希望自己最后真的变成一个跛子！

但是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竟然连房间都没有，连一张床都没有！

再看蒲姑，早已经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明显的，不想给她安排！

她不动声色，坐在庭院中的大石头上，让段若尘给她诊治！

不能让他察觉出她们对自己的无视，不然的话，他又要难过了！

段若尘离去之后，她也不找蒲姑，直接躺在石头上，因为实在是太困太累了，很快的就睡过去了！

躺睡在石头上的女子，深深的卷曲着身子，长长的秀发散乱的披散着，那张洁净美丽的脸上有着天真的表情，眉头微微的皱着，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按着胃部，被弄湿的衣服湿嗒嗒的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玲珑的曲线，让人不住心跳加速！

他悄悄的看着她！

不能够明白自己的心，为何会在这深夜里，要来探寻她的消息，想要看看她会怎样！

看到的她，是吃了不少的苦，但是那张美丽的脸上，却一点痕迹都没有！

她哪么平静的承受着这一切！

在这卑微的土地里，也开得自安自好，纤尘不染！

还是像再见到她的时的感觉，有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但是，他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一个人，身处在这样的染缸里，还可以保持一身的青白的！

她不是简单的女子，这一切，或者，只是她吸引他的手段罢了！

他，终会让她露出她的真面目的！

夜渐渐的深了，在梦里她闻到一阵食物的香味，使她再无法抗拒饥饿，醒了过来，看着四周，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想着，要怎样给自己找一些食物，忽地闻到了淡淡的香味，就在身边，嗅着鼻子，在旁边找寻，竟然发现在石头上，有一大个馒头，还有一个好大的鸡腿！

是谁，给她送来的呢？

难道是段若尘？

不管了，还是先解决肚子问题吧！

啃着鸡腿，忽地感觉有一丝丝温暖在心里悄然流动了！

第四十二章、不再沉默

连续好几天了，每天亦妆都受欺负，蒲姑分给她很多很多的工作，其他的洗衣女，受了蒲姑的挑唆，也因为内心里的妒忌，一个个都欺负亦妆，不想干活的时候就把衣服丢给亦妆，自己到一边凉快去了！

亦妆也不计较！

她们把工作都丢给她，她忍了，她们不给她食物，她也忍了！

只有这样用力的时候，才可以让自己变得麻木起来，才能够克忍得住内心汹涌的悲伤！

内心里那个丑陋的伤口，她看到它一直汨汨的往外流着黑色的血，血液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深深的湖泊，她把自己沉了下去，变成一条沉默的鱼，在黑暗深处独自流泪哭泣！

天地已经荒芜，她只是一条深海里的鱼，冷暖自知，所有的苦痛，均独自承受！

唯一的一点温暖，来自那个洁净无尘的男子！

每天晚上，段若尘都会来给亦妆换药！

一到段若尘来的时候，那些洗衣女便蜂拥一样从屋子里走出来，来到亦妆的洗衣盆边，每人拿几件衣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装模作样的洗衣，眼睛却不停的偷偷看向段若尘！

清秀绝俗，长发如墨，白衣胜雪的段若尘带着淡淡的药香，翩然而至！

如同空谷幽兰的高雅飘逸！

迷得那一干女子头晕目眩，口水流流！

“亦妆！”

每天他带着药箱飘然来到綄衣局，站在那里，看着场中那抹清影温暖的叫唤！

她总是哪么特别，即使于千万人之中，他也能够一眼将她辨认出来！

亦妆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便将手里的活放下，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装，缓缓的向他走去！

必须走过去，不然的话，他就会穿过众人，来到她面前，蹲下身子，就这样给她换药！

第二次来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做的！

当时可把她给吓了一大跳！

“给你，先吃点东西吧！”他总是递过饭盒，里面有热乎乎的饭菜，丰富营养又不油腻，很合她胃口！

细心的他，每次来都给她带来丰盛的食物！食物的甜香温暖得她的胃热呼呼的，身上的寒冷也一点一点的消融！

待她吃完了，他才蹲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伤脚，一层又一层的解开纱布，用水清洗干净，涂上药膏，再轻轻的，慢慢的为她缠上，打上翩然欲飞的蝴蝶。

亦妆低下头看他！

他的神情哪么专注，哪么认真，一丝不苟！

似乎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仿佛可以感觉得到他手心里的温度透过纱布，一点一点的传到她的心里！

暖融融的！

鼻子好酸，眼睛里有雾气蔓延，要好用力好用力的克忍，才可以不让自己落下泪来！

她不能不承认，在这难熬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他在一边支持，她不知道还要在黑暗中沉沦多久！

但是这样的关爱也给她带来无限的烦恼！

綄衣局里的那些女人，自此都跑过来向她探问段若尘的事情！她保持沉默，都不答理，她们开始想着法子整她！

这不，又有一个身材高大，脸大得像一个脸盆一样的宫女抱着一大堆衣物过来了，来到她身边，便用力的将那些衣服扔到她面前，双手叉腰，趾高气昂的说道：“这些衣服你快点给我洗了，上面急着要呢！要是你敢耽误了的话，今晚就有你好受的！听到了吗？”

亦妆低着头用力的槌着，不说话，目光却渐渐的冷却了！

终于洗完手上那件衣服，她将棍槌放在一边，用水将它漂洗干净，用力的将它扭干，放在一边的干净木盆里！

又转过身，将刚才那人丢在她这里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拎起扔到一边去，再拿起几件衣服放进水盆里，转身拿起勺子往盆里加水！

她，不会永远给她们做免费劳工的！

她的举动让众人都大吃了一惊，有两个正抱着衣服要过来的，一看这个情形，都愣了，站在那里不动！

谁曾想到，从来到这里那一天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女子，从来都没有抗拒过一次的女子，突然之间胆大了起来！

难道，她要反抗了吗？

哼，她活得不耐烦了吗？

“宫亦凤，你吃了雄心＇文＇豹子胆了是不是？竟然敢扔＇人＇你姑奶奶的衣服！看我不＇书＇打死你，叫你以后给＇屋＇我长点记性！”先前那个脸盆宫女先是一愣，马上回过神来，一下子冲到亦妆面前，嘴里咒骂着，一边伸出一手便要扯亦妆的头发，另一只手一掌向亦妆脸上狠狠的打过来！

亦妆连眼眉都不抬，身姿更是不曾变换一下，只是微微的侧过了头，勺水的手突然用力，勺子上的水便直直的向那脸盆宫女脸上扑去，湿了她满头满身！

脸盆宫女料想不到亦妆会突然泼水过来，一时间呆住了，反应不过来！

不敢相信，她，竟然敢用水泼她？

这边亦妆却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倒好水，拿起衣槌，一下一下的敲打起来！

待得那脸盆宫女反应过来，呱呱的叫着，一边如狼似虎向亦妆扑过来，一边骂道：“你这该死的丫头，竟然敢拿水泼我！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今天我若不好好收拾你，我就不叫周丽珍！”

众人都抬起头，或幸灾乐祸，或同情可怜，或胆小怕事，看着场中的这场好戏！

仿佛亦妆已经被周丽珍按倒在地，打得鼻青脸紫，跪地求饶！

谁不知道周丽珍是蒲姑的心腹，打起人来可是从不手下留情的！

但是恐怕亦妆要让她们失望了！

她的脸上还是和往时一样，什么表情都没有，甚至连槌洗的姿势都没有改变，只待周丽珍刚扑进，她手里的棍槌突然像是长了眼睛似的，重重的敲击在她的手上，只一瞬间，又马上恢复了槌洗的姿态！

众人还在聚精会神的等待着即将上演的好戏，哪知却突然听得“咔嚓”的一声，继而看见周丽珍突然抱着自己的右手，凄厉的叫起来！

“啊！我的手！我的手断了！啊！好痛啊！痛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