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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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土-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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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害揽着哑哑,一动不动地瞪着朝奉,眼睛单看是气红了。朝奉舞扎着还是要打。大害 厉声吼道∶“你张狂啥嘛!你来再打一下我看,把你老贼的子儿(卵子)不捋了!”朝奉挥 舞着破鞋厉声骂道∶“驴日的大害,我打我女子与你何干?”大害道∶“她是你女子吗?你 做大的就这相对付女子!”王朝奉还要对嘴,被村中几个长辈的拉住,劝他∶“也快把鞋穿 上,领上女子回!”朝奉说∶“我不要了,谁要给谁掇去!她敢回看我不把她皮剥了!”说 着穿上破鞋,骂骂咧咧走了。 
  大害揽着哑哑,一双眼失神地望着远处,不晓该咋。后头有人小声说∶“大害病又来了 ,朝奉把他又惹下了!”丢儿一旁圆话道∶“大害甭生气,朝奉那熊就这相,你生他的气划 不来!先把娃领到屋,等天黑,朝奉气消下了送过去,啥事便不没了!”大害不言喘。众人 没法。正在这时,大义、歪鸡一朋弟兄赶来,看大害气的模样儿,都黑了脸子,纷纷喊叫着 要寻朝奉算账。黑女大后头说∶“再甭寻事了,赶紧把娃上回去,再闹有啥结果嘛!” 
  大伙一听也是道理,这方扶着大害搀着哑哑一同朝家里走去。大害赶头烧的一锅煎水, 先不先派上让哑哑洗涮的用场。大害坐在炕角,歪鸡无论如何百般挑逗,仍是一言不发。歪 鸡看天将黑下,晓得大害没有做饭,自说给大害将糊汤熬上,走到窑后一看,只见哑哑裸露 着上身在黑处洗头,黑的白的亮在外头。歪鸡吓了一跳,叫声妈呀,慌忙回头上炕与弟兄们 说话。弟兄们似乎也都料着,都不说啥,只当没有看见一般,自觉地将脸扭向大害这边。所 以,此夜直磨到十一二点,方才洗罢吃毕。 
  论到哑哑,歪鸡生出一法是,将她领到方民的屋里,与方民婆睡在一处。众人一想也对 ,便劝哑哑。哑哑死活不愿挪动,一朋人好言相劝,终了还是忸忸怩怩地跟着歪鸡走了。一 块石头就此落地。 
  说起来哑哑这种铁傻之人做的事情让人费解,想来却也不无道理。炕头灯下,大义几人 问她,这几日跑哪去了。哑哑咿咿呀呀说不清楚,只是拿手指头点点自家胸口,然后在空中 画圆。问她道:“是一面大窑里头?”哑哑摇头。又问:“是山顶上头?”哑哑又摇头。大 伙寻思了半天仍是不大明白。大害此时方由炕角添话过来道∶“甭问了,好了,人回来就好 了!” 
  第二日的早晌,大害还在沉睡,只听见院外头有人喊叫。大害一听是朝奉,慌忙坐起问 咋。朝奉说∶“哑哑随队上拉粪去,队长海堂叫哩!”大害道∶“人在方民家还没回来!” 朝奉道∶“胡说啥哩嘛,你窑的烟囱都冒烟了!”大害回头一看,见哑哑果然战战兢兢立在 灶头。大害道∶“你啥时来我都不晓,吃过了没?赶紧吃上点随你大做活去!”哑哑点头。 朝奉推门进窑,也不说再打哑哑,上炕盘腿坐定,也不顾老大的岁数,哭泣起来。大害反倒 慌了,连忙劝他说∶“朝奉叔甭哭,事都过了还哭得咋哩!”   
  《骚土》第三十四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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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奉抹着泪道∶“大害你是不晓,人前头你看我把哑哑恁打哩,心里实际不舍!无论咋 打她,也是我一把米一把面养活大的女子,人都看我心狠,他们哪晓我对我娃的怜惜!你说 是否?”大害连连点头,借机说∶“昨黑我叫她随着方民婆睡去了。”朝奉道∶“这我晓。 哑哑说起来百般勤快,只是脾气一条不好,动不动就牛住,说咋就得咋去,亲大亲妈都拉她 不下,你说不把人往死里气嘛!昨日下午我正在院里做活,只听武成老汉过来说∶‘我看着 你哑哑在村东的柿树底下号哩!’我一听紧赶跑去。一看,果然是她。而她一见我,转 
  身就 跑,把我气得心跳只要止了。跟尻子撵了半天,这才撵上。回来,遇上你一力规劝。”大 害道∶“没啥没啥,只要人不出事,一好百好。” 
  朝奉又牵扯起队上拉粪之事,谁家有车谁家没车,队长海堂如何编排,如何指令。说着 ,看哑哑也吃罢了,这忙一笑,嘿吼着哑哑,顺顺溜溜走了。 
  生产队近日将村中男女分成两拨,一拨革命一拨生产。只没说生产的一拨人极不情愿, 一面骂革命的一拨是懒蛇,一面迟迟委委(磨磨蹭蹭)地消磨时光。革命的一拨,在贺根斗和 杨文彰的带领下,十分下茬(用功)地学习毛选,写大字报和发言稿子,为这两日成立造反队 做准备工作。 
  杨文彰也不知咋来恁大的火气,越写越热,到后来竟连棉袄都脱了,挽起袖子,挥舞着 黑细的胳膊,汗水顾不得擦,张着尺八的大嘴,晃着他那挂着二饼子的脑袋一边不停地喊叫 ∶“白日做梦!白日做梦!”人也不晓他是说谁氏,只看气势很大。人问他道∶“杨师,你 倒说谁,让我们晓得一下。”杨文彰气急马哈地 
  道∶“毛主席我是说,谁反对毛主席,复辟资本主义,白日做梦!”众人听着都笑起来 ,都说杨师没看出革命起来这么坚决。杨文彰十分严肃地道∶“那是那是。现在是啥时候了 ,资产阶级司令部的人马打到门下了,不坚决那还了得!”众人笑不及了,一看季工作组进 门慌忙把头低下。 
  季工作组进门喊道∶“一个一个光知道坐屋里学习,阶级敌人跑得没影了,学习顶个啥 嘛!”贺根斗一看相势不对,慌忙让大家停下,围起坐好,听季工作组训话。季工作组吼叫 道∶“我让你们准备,让你们准备,没说让你们日荒时间!好家伙,你们一个个将革命看得 简单得像是吃席,围起一坐,啥事没了!一日荒好几天!也好了,贺振光跑了,叶金发四岸 寻不见人!地主富农呢?也没几个了,只见邓连山在村头挖土。你们说,这革命再咋搞哩嘛 !”贺根斗一听这话,立起就要出门。季工作组指住道∶“早不紧张晚不紧张,现在紧张顶 哩嘛!你贺根斗让我是太失望了,鄢崮村的革命大权交给你,现在看来是交错了,你没能 力肩此大任。你不服可以,今下午就给我把造反队宣布了,把该抓的人先抓起来。你说你有 这决心没有?”贺根斗连连答是。杨文彰道∶“明天早晌,我们安排是明天的早晌!”季工 作组道∶“杨文彰你还说啥哩嘛,起初我就说你这个人动摇性太大,你心下不服。如今依我 看你不再是一般的动摇问题。你是毛主席说的懒汉懦夫思想在作怪,你以为你是什么!我当 初是看你属于可以团结的力量,把你团结到革命阵营里来,你看你能革命你跟上革命,你不 能跟上革命你就快滚!像你这种知识分子我们党用火车皮拉,要多少有多少,你以为咋!” 
  季工作组正骂得痛快,吕连长一拨民兵进门。吕连长伏在季工作组耳根子上一阵叽咕, 季工作组气色缓和下来,说吕连长∶“你坐下先歇会子,辛苦你了!”半日没敢动势的杨文 彰这才站起身来,着忙给吕连长腾出位置。吕连长没客气,叼着纸烟坐下。 
  季工作组温和地说∶“文彰,你也坐下。不是我朝你们发火,现在的的确确是形势逼人 ,形势不等人。你不革命,资产阶级就蠢蠢欲动。据吕连长刚才反映,贺振光连同他的婆娘 今天早晌向北山跑去,被我民兵半路截住。路上,此人十分反动,竟扬言要打我们的民兵栓 娃,你看反革命气焰嚣张不嚣张!叶金发呢?他尽管没跑却也干的是资本主义!你晓他在做 啥?和他老婆在自留地里干活!好家伙,啥时候了,复辟资本主义的狼子野心不死,加快脚 步地干开了!我们的人呢?一个一个蹲在屋里热炕上暖暖和和地学习!你们真的是学习吗? 我看未必!你们是在日荒时间,给敌人制造反攻倒算的机会!巴黎公社有一条最可怕的教训 ,马克思说,为什么不进攻呢?巴黎公社的战士们为什么不进攻呢?他们低估了凡尔赛一小 撮反动派的力量,让他们去纠集了一批反动势力,最后将革命镇压了下去。无数革命先烈抛 头颅洒热血得来的革命果实,就此白白地断送了!你们说可怕不可怕?” 
  有人交耳问道∶“巴黎公社在哪达哩?”富堂老汉说∶“巴黎公社你还不晓?陶瓷沟以 南离咱这只有二十里路。”众人一想,可怕下了。没料到敌人竟是这等张狂,已经逼在门口 了。杨文彰小声说道∶“白日做梦!白日做梦!” 
  季工作组接过说道∶“是谁白日做梦呢?是我们还是敌人?资产阶级搞复辟是白日做梦 不假,而我们却是千万不能白日做梦放走敌人啊!”季工作组语重心长,这一席话算是把白 日做梦的这一话题彻底解透了。大家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喊着∶“也甭日荒了,今下午咱 就把事办了,让季工作组放心!”季工作组道∶“我放心不放心没啥,关键是叫毛主席他老 人家放心!”   
  《骚土》第三十四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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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根斗道∶“对,咱们也啥话甭说,杨师去学校带人拿锣鼓,我带人贴标语摆场面,今 下午就在大队部开始宣布!”季工作组道∶“吕连长负责将走资派的几个和地富分子都抓起 来,以壮咱革命造反派的声威!”吕连长点头,风风火火走了。这一下午的热闹自不叙说, 经历过的人大都晓得。   
  《骚土》第三十五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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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贼猴儿胡乱侃英雄二臭 
  十三朋竟吹嘘逼上梁山 
  鄢崮村农民造反团的成立,给照壁前又增添了十二分的纷乱。人们生性都不爱劳动,干 脆一个个都参加革命算了。说起来这不是理由,但谁又晓得中国历史上许多革命都是这样闹 
  起来的。这是研究历史关键的关键,那些大学府里的教授先生不知是糊涂还是装傻,通通是 不愿承认,你看是愚也不愚!正说照壁底下热闹,冷不防在经常出门扒窃的猴子口里,传出 一条惊人消息:庞二臭负伤了!人们围住问咋。猴子从袖筒里伸出又黑又脏的手在嘴上比画 ,不言喘。丢儿说∶“看谁有纸烟,快给上一根。”大伙你看我,我看你,都掏不出纸烟。 丢儿说∶“猴子,你把大家饶过一次,你没想,咱这穷地方,谁能吸起纸烟?你经常逛大城 市经大场合,哪在乎这一根纸烟?”猴子十分冷淡地扬着面子看着远处,不把丢儿等人的话 当话。 
  这时只听有人说∶“吕连长来了,从吕连长那儿寻上一根纸烟!”猴子一听这话,慌忙 钻出人群,腰子蜷起夹着尾巴溜着墙根跑了。众人一看猴子跑了,这又埋怨说话的人道∶“ 谁说吕连长来了?看把贼娃吓跑了!”于是,众人一起朝跑到院场底下的猴子喊叫,说没事 ,赶紧回来,这有纸烟。 
  猴子望了望,这又尻子一扭一扭地赶了过来。丢儿说他道∶“你放心,吕连长现在顾不 上你!再说你也是贫苦出身,是革命的红卫兵,他整你咋哩!”猴子一听这话,尖嘴一张, 道∶“我有,我有!”说着,从怀里抽出一只红袖标。猴子道∶“我戴着这,在县上走来走 去,无论哪个部门机关都可以进,甭说这,连吃饭睡觉都不用花钱!”郑栓道∶“你脏下这 相况,人家不管你?”猴子道∶“我一回来就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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