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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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子- 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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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十六年的时间培养一个光华,他是如此期许林致,不会让她的任何愿望落空。但同时他也不愿让这个国家再经历一次惶恐的政治动荡,年初的时候曹家上下千余口性命刚刚上了鲜花广场,年末再扯上一个五大世家,风险太大。那些盘根错节的贵族家族难保不会为了活命而反弹,如此放纵一场屠杀,正好干干净净解决了这个问题。

不想让人钻了空子,于是,他需要一个牺牲品。

于是,她又一次成了被选中的人。

“所以,白御史,现在轮到你了。”

他缓缓低笑,含苞绽开如冬雪红梅,妖媚仿佛要勾人心魂,似极了她幼年时惊为天人的笑颜。手中端着的琥珀色液体泛着诡异的红。

那是死神降临的笑,曾经在他的无情命令之下几经辛苦捡回性命的族人不甘地长眠冰冷的泥土里,现在终于轮到她自己。无须怀疑,这就是今天她来到这里的目的。

“难道在你眼里我的用途就是这样?”突然之间,她仿佛觉悟一般,平静中不带半点不忿。

他点头应诺:“确实如此。”

白卉低声笑了出来。

原该如此啊。早在十六年前就成定局的事,难道她还能反抗?原来她十年的辛苦十年的努力对他而言如同儿戏,她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向上爬,拼尽一切要站在荣耀的巅峰上,到最后不过痴人说梦般令人好笑。

究竟为何会这样?

她很想问,她和林致之间究竟差了什么?

但心中也一样清楚,若是问出了口,只怕受伤的依然是她自己。林致是光华,是他用无数人性命雕琢的精品,而自己,不过是他闲暇之余用来解闷的一颗棋子而已。只是元相大人,您费尽心血打造一个光华,究竟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那年你在东郇废墟上凝望又是为了看谁的倒影?

她清楚的,非常清楚。

那些她不明白,那就做个糊涂鬼吧。

黄泉寂寞,聪明了一世,糊涂一下也好。

她曾经幻想过、期待过林致的回归,那样热烈的盼望着最锋利的武器开刃的时刻到来,那样渴望地憧憬与她一道站在帝国最高的荣耀。

她将乘朝霞无尚光华东临,披一身荣光,登临处,染万千血泪如雨潾潾。她想她一定非常美丽,只可惜,她看不见等不到了……

白卉静静地合上了眼,接过那杯为她准备的酒。

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为繁华荣耀奠基的无辜者和失败者的泪水和鲜血。明昭140年十一月初五,前两卫都司御史白卉不甚泄露翱城真相,帝都云京士卒暴乱,悲从中来的士兵在原第四军少尉森雏的带领下血洗云京慕家。

这一刻,时隔六年尚未能重踏上云京泥土的林致,便正式在青史上留下“绯血光华”之名。

第四十三章 树倒

 “……只见草萧疏,水萦纡。至今遗恨迷烟树,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

当蔺砾穿过紫藤殿外覆盖着疏影横斜的长青树木时,正好听到年幼女孩轻盈的歌声传来,柔美细腻的声音突兀的述说不符年纪的沧桑,却没有半分造作,应和他此时此刻的心境,恍然间不免一呆。

百年世家贵族,一朝大厦将倾,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争了那么久,斗了那么久,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落得两头空空变做了泥土。

可悲的是他们这群灯蛾不仅要眼睁睁看着慕家悲剧的上演,更要在那过后继续扑火的往上撞。权势的滋味太美太诱人也太危险,一旦沾上就容不得再放下。

感春伤秋之际,冷不防听到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蔺砾忙调整好心绪,转身,来人正是江谰。后者像跑了好长一段路似的,呼吸微微有些喘息,想是也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蔺砾,一时间愣了。

自去探望紫流萤的那次后,虽然他们三人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友好,但不知不觉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味道,把他们一步步拉开、再拉开,直到越来越远。

“谰殿大人。”短暂的对视后他低头行礼。

江谰顺势将他扶起:“不必多礼。”他顿了顿,正想说什么,不远处女孩的歌声恰到好处传入耳中,仿佛有所指。他转过头,身着低年级神学生白袍的女孩出现在视线里,恍然如同梦幻。

“她是谁?”他突兀的问道。

“应该是二年级的神学生吧,她的歌唱得很好。”蔺砾不明所以的回答,看着那女孩的眉眼依依有几分眼熟。是什么人会让江谰如此迷茫?

“确实唱得很好。”他喃喃,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之处,忙冲蔺砾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我失礼了。”

蔺砾微笑着摇摇头,刚想说什么,熟悉的身影从他眼前晃过,猎猎风起,衣袂飞扬,那时让他梦里也要铭心刻骨的身影。

许久不见,她的病已经好了,尽管脸颊依然有些苍白,但整个人却恢复了勃勃生气。只见她美目盼兮,华光溢彩,她巧笑倩兮,明媚光亮。她一举手一投足都仿佛带着魔力,让他的心一点点一点点沦陷,无法自拔。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陈静下来,不再说话,只愣愣看着她跟那女孩亲切愉快的说笑着。在这吃人的神殿里朝夕相处六年,他们之间的情分默契早不是一两句能够说得清楚。不久,她仿佛也注意到有视线落在身上,顺着目光的一路寻觅,终于对上两双神色各异的眼瞳,而后,粲然笑开,如百花绽放,如明月皎皎,让人安静安心。

她转过身对那女孩说了什么,女孩含羞行礼而去,她则拾阶而上,绽放着笑容的迎上来。

“谰殿大人、蔺公子有礼,今儿怎么会这么巧,你们两位大忙人竟然会都来紫藤殿散步?”

蔺砾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一如往常那般将说话的空间留给相处最友好的两个人,在这三人行之间,他总是被莫名忽视的一个,他也总是习惯然割自己做一个旁观者。

“有事路过,好巧遇到了蔺公子,又听见这歌声——”说道这里,江谰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深深呼吸,“这般动人,让人怀念的声音。”

“相信鄢云听到您的夸奖一定会很高兴。”紫流萤微笑着告诉他。

“鄢云?”蔺砾也不觉一愣,“似乎在哪听到过这名字。”

紫流萤高深莫测的笑着:“当然听说过,只要你们听过她的姓氏就知道她是谁了。”看着两人疑惑的眼神,不由心情大好,顽皮地眨眨眼,朱唇轻启,一字一句吐出清晰的字眼:“她姓佟。”

两声呼吸顷刻间急促起来。

佟氏鄢云,佟家送来神殿的祭品,那个糜烂的佟氏,祸乱了神殿的佟氏,那个造成林致伤痛绝望被流放的佟氏。这女孩竟是那家族的人!

紫流萤没有再说下去,反倒回身让侍从送上两张精致的请帖。“本月二十三日,小女及笄,家母怜惜,特为小女准备大礼,望两位届时能够赏光。”

两人被她的话刺激得不小,请帖送到手边,才反应过来,连忙保证自己一定准时出席这帝都女子人生中的第一件典礼。

“那小女就不打扰两位了。”她欠欠身打算离去,银色的狐裘大麾随她身影旋转画出优美的流光弧线。

江谰这才看清楚她穿的是外出的衣服,一想到如今神殿外面的情形,忍不住提醒她:“你这是要出门么?有什么事非要现在就解决的。外面到处都是作乱的士兵,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多谢谰殿大人提醒,我会注意的。”她笑着回答他,“有些事情不得不等着办呢!”

时值及笄,确实有很多事要准备,这也是常情。然而江谰和蔺砾没有注意到,他们以为紫流萤出门是为了准备家中的及笄,却不知在走出神殿前她拐弯走向另一个拐角处。

神殿的慰灵地,埋葬着明昭开国百年来所有的神职人员,无论生前高贵亦或卑微,死后都将归宿于此。不分家族,不计姓氏,生为神殿人,死为神殿鬼。

来神殿的第一年里,所有的神学生们就在长者们的指引下特地来看过这片日后他们将要沉睡的土地,定下日后的归宿,然后放心地把全身心都奉献给信仰之神。然而即使如此,他们对这片荒凉的土地依然陌生。

这里实在太大了,前后百余年,生老病死密密麻麻的墓碑从路的一头伸展开来一直延伸到路的另一头,即使踮起脚尖眺望也看不到尽头。那样的空荡荡,那样的阴冷,纵然周遭始终有守卫的士卒日夜不停巡逻,站在这里依然感觉仿佛世界只有自己一人,如此恐慌,如此寂寥……

站在领地中央的人长长久久竖立在那里,暗淡的目光投在没有具上姓名的墓碑上,僵直的身躯与墓碑旁被风烟抹上岁月泛黄的守卫石像一般,银狐白裘的少女迎上去,大大方方映入他的眼帘中。

他扯了扯嘴角,努力想要扯起一抹笑容来:“一炷香的时间,你便能将我找出来,就算不服老也不行了。现在终究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紫世姬。”

“您会站在这里只因为这里有一个您关爱着的人在长眠,我能在这里找到您是因为我找到她沉睡在何处,与年纪无关,与命运无关。”少女沉沉低吟,冷静地说着冷酷的言语。

他终于放松地笑出声来:“知道么,流萤,在那么多的孩子里,就只有你最特别最让人着迷,你总是想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位置上把自己撇清,可到头来你什么也撇不开,依旧要卷进这滩浑水里。”

“那又如何?”被人揭了伤疤,少女依然风轻云淡,“出身是没有选择的,自生在这个国家这个家族开始,我就从未期望过天真。”

他愕然地看着她,半晌,一声长叹方才出声来:“你从不曾天真过,你比任何人都现实,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明白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甚至连迷茫也没有过,也许我们这些人里你会是活得最长久的那一个。”

紫流萤拂袖轻笑:“既然知道小女本性,那您说了这半天的好话究竟又要与小女有何交易呢?”

他笑了笑,收起了先前的惺惺作态,正色道:“前日小犬喜得一子,因故未能庆贺,然那孩子终是薄命之人,族中富贵不能相与,区区婴孩,患难更不应加注其身,故吾欲将此子寄托殿门奉养,不知世姬是否能在他周岁时为他剃下一缕额发?”

大陆风俗,只有至亲放能为婴孩剃发,这分明是在将自己的孙子交托他人。看来他已经明白自己终究无力回天,开始为子孙安排后路。只是——

“大人此举未免太看得起小女了,”眯起眼,靓丽的锷凉獾愕悖缫鼓惶炜盏姆毙且话愫每矗耙∨怪皇敲词菇衲瓯弦担不褂腥晔奔浞侥苷唬罟犹熘咀樱芩甑湟悄睦镉钟行∨姆荩俊

“三年之期不过尔尔,以世姬之才焉能被埋没?况明昭之大,众贵族中,也只有世姬方能有此力护得我孙一世。”说到这里,一向高傲的苍鹰也不得不咬紧牙向猎人低下头来,“只要世姬能护我孙儿一命,我慕家上下即使九泉之下亦感激涕零之余,凡世姬有所趋使,莫敢不从。”

她轻声道:“大人此话太过严重,你我两家世交多年,无需大人交代,小女自当全力照拂。”

“不!”他闻言几乎惊叫出来,“世姬误会,我并非是在托孤,而是在做一项交易。”

“交易?”她疑惑着重复。

“是的,交易,贵族间的交易!”他紧紧咬重了字眼儿,“一切如世姬所见,吾孙即为吾家最后一人,吾不愿他尚在襁褓就受那流放之苦,更不愿他小小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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