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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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子- 第1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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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拒绝成为安抚世家的工具,拒绝成为依附王权的棋子。

“您可要想清楚。”她忍不住出言威胁。

紫流萤微笑,眼神愈发深邃。明昭134年末的那场新年舞会,她第一次见到了明昭的无冕之王,尽管那个男人长辈般慈爱,她却清楚地看到他衡量的眼神。她不是工具,更不会为一时软弱毁去骄傲。

“本君乃蔓城大神官!”重复这句话的时候,紫流萤骄傲的昂起了头,天生的尊贵注定她生来就高高在上,坚定了信念,矢志不移。

“无论有无援军,哪怕最后只剩下蔓城神殿一隅孤军奋战,神姬殿下的信徒都将会战尽最后一滴血,若异族的铁蹄想要践踏,除非先迈过我们的尸体!”她的长发扬起,圣洁威武。

宣幽然轻叹一声,不知自己究竟是惋惜这样的命运还是敬佩这样的信念,纵然她是坚定的元相大人的捍卫者,这一刻也不免动容。

“是本座无礼。”她微微低下头,向对面的少女诚挚地表达歉意。

“您客气了,敬秋使大人,”紫流萤避过她的一礼,冷不防问道,“恕我失礼,先时神殿曾有派出七名神官前往寰阳送信,大人可知他们是否安好?”

努力回思片刻,宣幽然不得不遗憾的回答她:“接到上面的命令后本官就立即出发,至于你说的那些人,本官不甚清楚。”

没有得到消息,紫流萤颇有些失望,还是依旧礼数周全的颔首致谢:“有劳大人。”

宣幽然颔首:“本座将在此盘桓几时,萤姬大人若有差遣,不妨告知。”

“多谢大人。”

她扬起笑,双眸弯弯如两弯月牙儿,皎洁雪白。宣幽然向她提出告辞,半空骤然撕开狰狞的口子,黑洞洞仿佛野兽张口的大口将她吞没不见。

因独绝明昭的空间魔法站上辉煌高台的女子,却无端端让人感觉死灰的绝望。

空间合拢,紫流萤轻扬笑颜,冲身后无人的墙壁询问:“你都听到了?”

黑衣暗卫自幽暗中现身:“危急之势,有人相助,殿下为何要拒绝?”

“相助?”她疑问一声,仿佛听到最可笑的谎言,“他哪里是在助孤,他分明是要孤的命!明知蔓城凶险,却要先应付夏亚的异动,眼睁睁送蔓城数万民众于魔族虎狼之口。你还想不到这种时刻若随敬秋使离开,等待孤的将是何等下场?”

她大笑,笑容中隐隐有雷霆火光:“擅离职守,临阵脱逃。身为神姬殿下蔓城代言人,畏惧怯弱,身为紫家世姬,毫无大家之风。孤若离开,这辈子就是拿捏在他手中的人偶,任他搓扁揉圆再无反抗!”

一番犀利陈辞,尖刻讥诮,一针见血。

那个人巴不得打压明昭权贵,怎会好心将她从这危局中救出?

庆成浚犹豫片刻,忍不住出言:“纵是留下,也难免困局。”

紫流萤一仰头:“孤令可战死杀场,赢无双风光国葬,也不要苟且偷生,做别人手中之棋!”

“再说——”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章宪圣女在前,真想要迈过我的尸体,也要看他们的本事。”

第三十二章 沈氏

 沈拓病倒了!

知道这消息时,紫流萤一向波澜不惊的双眼里也不免泛起了涟漪。自荣耀高台跌下沉寂连番大起大落都能熬过的昔日天才怎会突然在这种时候病倒?

深思片刻,紫流萤终于想到了因由,整了整衣冠,宣布她将前去探疾。

尽管已有所准备,待见到沈拓时,她还是被颓然躺在床上的男子吓到。重伤未愈时苍白的脸,从前看着隐隐还有几分生气,现在看来只剩下死灰的绝望。

紫流萤叹了口气,问一旁随侍的侍者:“沈司马情况如何?”

一提起来,侍从的眼就红了:“医师说我家大人是急火攻心,瘀血浸入心脉,加之先前重伤未愈,才会如此。”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看着昏迷中男子憔悴的灰暗,不知怎得触及她心中某处柔软。

她暗自感叹,于旻却不解地询问:“今晨本君来探,沈司马虽身受重伤,精神却矍铄,怎会突然——?”

侍从摇摇头:“大人原本好好的,突然间便口吐鲜血,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好好的怎会突然发作,你家大人可有异常?”

侍从努力想了想,终是摇了摇头。于旻不信,还要再问,紫流萤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问。她走近病床,看着沉睡中濒临绝地的人,少年得志,意气飞扬,一夕之间,却变了天地。那款款细柔的深情,掬在心里的甜蜜,或许曾是支撑他苟活的希翼。

只是,仅凭爱情,到底薄弱。

她略带倦意地挥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于旻只得压下心中疑惑,低头行礼退下,随侍在侧的侍从们跟在她身后离开。紫流萤素手一番,一团纯金的芒蕊便出现在她手中。

刚行至门口的于旻感应到魔力,回头一见她亮出这道光,当即就变了脸色。

“大人,您的身体——”

紫流萤冲她摇摇头,笑道:“无需担心,只是平常的治愈法术。”说完,她再不看于旻,将手中的金芒笼罩在昏迷中的病人身上。

片刻过后,沈拓紧闭的眼睑动了动,随后,灰暗无光的双瞳睁开,死寂般幽暗,纵门外冬雪明亮日光照耀,也点不燃这一团漆黑。像是知道是谁救醒自己,他看也不看,清楚的唤出:“大神官大人?”

紫流萤迎上他没有焦距的视线:“是本君。您可好?”

沈拓惨然看着她,黑洞洞的目光里阴森森尽是白骨尸骸,好半晌,他方才凄凉合眼,幽幽道了一句:“是我害了她。若我不曾起了私心怂恿她离开,也不至落入魔族之手,成为那——”无边懊悔海涛般奔腾汹涌,他捏紧了十指,硬生生几乎要说不下去。

“确实是你害了她。”紫流萤道,“若非你自作聪明想要令她远离危险,至少蔓城城破之日你们还能做对苦命鸳鸯。”

沈拓不作声,尸体般躺在床上,泪已干涸。这情形,就似那年大哥骤听见灵犀姐姐死讯时的崩溃。

百年前贺潾潾在鬼门白塔上拉下时代的大幕,千羽谵用佩剑在初建的云京土地上划出剑芒,从此世上再无小儿女。那些素年锦时的天真畅想,不是消默在时光中,就是凋零在西风里。终究只留下一声叹息。

“本君以为纵然令部曲,也不认同您之前的举动吧?”她突兀的说道。

沈拓没有睁眼,勉强扯了扯泛白的唇角:“您都知道了?”

紫流萤看着他失尽血色的脸,娓娓道来:“纵然魔族来势汹汹,我城上下亦有反击之力,何况帝国监察严密,少有差池,亦会引来惊觉,派人调查。蔓城之势,不过数日定当盼来援军。在他们看来此时花大力气着人送信求助,实属不智。无奈您执意如此,且自二军消极后数年来您首次有意,他们只得成全。”清冷的声音似敲击在冰棱上的水滴,落在心底泛起寒凉。

沈拓心死如灰,倾颓地躺在床上将自己想象成一具尸体,将所有嘲笑劝慰统统视之无物。

冰棱的锋刃蜿蜒刻上唇角,无动于衷的残忍:“记得您向本君提出求援寰阳时曾言,魔族意在蔓城。战事不过拉开序幕,您便笃定我军的弱势,执意求援,那时您已知会有今日局面。”

她娓娓的婉转如一柄利刃,青天白日里似有鬼魅舞动,似有更大的幕布将被拉开,沈拓一僵,更大的寒意浸入灰死的心脏。

她凑近他,花蕊般薄唇一字一句,纵然沈拓紧闭了眼,依然感觉无比的压迫:“沈司马,自您于西城归来,自您于魔族手中捡回一命时,您隐瞒了什么?”

沈拓骇然睁眼,绚华瑰丽的大神官大人,明昭尊贵的紫家世姬殿下,圣雅清辉的光环身后,九幽亡魂在诡异张狂着爪牙。

“您都知道了?”他瑟瑟着灰白双唇,没有焦距的眼此时凝聚着畏惧和不确定。

“您是指二军的昔日天才,还是沈氏把持蔓城?”淡淡注视着他,黑眸中冷厉闪烁,如出鞘的剑,“或者沈氏的过去?”

沈拓猛地撑起身子,极度虚弱的身体与晴天霹雳的震惊交织折磨,才一起来一阵眩晕就迎头袭来。他却顾不上许多,模糊的视线里少女大神官交叠晃转,影影涟涟,声声催命。

“您怎会知道——”

“怕不止本君知道吧。”她莞尔,笑容如雪辉清扬,只那绘影落在沈拓惊骇不定的眼中,却似舞跃着的魑魅魍魉。“当年被内定二军军团长接班人的您一夕之间自军部消失,难道不是因此?”

“二军上下连士卒皆出自平民,您虽姓沈,却出身甘漳,那里世代寒凉布衣之辈,为何还会一夜之间被二军消弭得连渣滓都不剩?”

“耀州沈氏,乃明昭望族。然本君亦记得,百年前亦曾有一世家名族南迁龙川,后于战火中失去踪迹,他们曾是衍府千年名门,被唤东湘沈氏。”

沈拓别过头,不敢再看她眼中挥破夜空的厉芒:“下官确实出身东湘沈氏,然我一族自百年前衍府覆亡后便流落南疆,遭逢战火杀戮,早凋零没落。我自幼在苦寒中成长,父母双亡后流落街头,如野狗般卑微低贱。那所谓的世家身份,不过是祖上百年前的传说自欺欺人的安慰借口罢了。”他忆起往昔凄苦岁月,交织着痛苦与辛酸。

“可这个安慰的借口却让您从魔族的口中捡回一命。”紫流萤毫无动容直刺他心肺,“他们为何放过您,您又为何会来到这里?”

“东湘沈氏依附衍府千年,期间精英无数子弟,却终未有一位入主衍府,却在近百年来被奉上鼎盛,这又是为何?”

她居高临下睥睨俯视,沈拓仰望着她,不自觉双手颤抖着,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她挑起唇,几近讽刺嘲笑,“时间是掩盖真相最好的帮凶,所谓沈氏并非未有入主衍府之人,如此可笑的谎言放在百年过后却成了言之凿凿的真实,若连沈氏真未有出入主衍府之人,”她盯着沈拓风中落叶般颤抖的虚弱身躯,缓缓吐出隐蔽多年的真相。

“那冼慈圣女且当以合为计?”

第三十三章 潾潾

 耀日的光映着门外皑皑白雪照耀屋内一片雪华。无暇洁白的幔帐上一对碧玉垂髫如钩,明昭最年少的大神官绿衣飘絮,宛然神辉盈盈若仙,昔日军部的天才将领颓唐寥落,死寂沉沦。窗外白雪圣辉清芒,屋内碧绿琉璃垂泪。

“您知道,您竟什么都知道!”沈拓瘫倒在床上,睁着一双模糊没有焦距的眼,仿佛失去灵魂的人偶,“也对,您本就该知道的,本来就应该知道。”他喃喃,音如降熄的烛火点点消散。

紫流萤拨弄着自长发垂下的明羽凰鸾翠钿流苏,银紫流光在她手中轻巧欢悦地跳跃,精灵般活跃:“本君本该知道的,您可曾都知道?”她盯着眼前被抽干了灵魂的人偶,冷笑出声。

“下官不知道。”沈拓无比干涩地说道,“自下官记事,只隐隐听得父亲提及一族曾经的辉煌,被反复叮嘱千万要将身世隐瞒,余下的就什么也不知道。”

灰黑的眼珠子咕噜噜转动了一下,他机械地看着高不可及的大神官,心已死,过往成灰,待要倾诉淌着血泪的字语,说出口时却枯竭干涸。

“那些被编入史诗的歌谣,篆刻在历史中的文章,冼慈圣女华倾天下,于下官而言究竟有何关联?她活着时沈氏不曾受她恩惠,她死了却要世代子孙惶惶终日。她于下官而言到底算得上什么?”

紫流萤道:“她出身东湘沈氏。”

他灰黑的眼中终于凝聚一腔深黑怨恨,咬紧牙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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