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疼,一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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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疼,一路爱-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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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他的保证,她终于露出笑脸,笑得越灿烂眼泪反而越发多了。
  “我不喜欢医院。”她埋怨道。
  “我也不喜欢。”他闭上眼睛,他看不得她难过的样子,更无法面对自己在她难过时的虚弱无力。
  “以后我们再也不要来了。”她哭出来。
  从流产开始,她就对来医院有深深的不安,一走进这里,笼罩四方的消毒水的味道就侵扰着她,让她呼吸困难。
  “好,再也不来了。”他喃喃说着,克制不住疲惫,陷入昏睡。
  梦里是枝叶丰沛的核桃树,还有羽扇豆的蓝色花朵,微风拂面,细碎的光晕从树叶的间隙里落下,他抱着她,浑身是血。
  惊醒的瞬间,他以为一切都完了。很久才清楚自己的所在,手边是白可温热的脸颊。原来,只是一场噩梦。
  噩梦……他拿着化验结果走出医院的时候也以为不过又是虚惊一场,用力敲打后脑想让自己从梦里醒过来,可清晰地直击每一条神经末梢的疼痛毫不同情地逼迫他面对现实。
  如果知道现实是这样一场凄冷的梦,他宁愿永不沉睡。
  脚步虚浮地走在铺满鹅卵石的街道上,他不时回头张望,不停地张望,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或是找什么,只是控制不住。
  他想知道,这一路,到底还能走多久!
  残阳的余晖自远处蜿蜒而出的公路上流泻,溢满天空的血色染红白色的屋顶。那屋檐下,有她在等他。
  他不知道是如何开的门,眼里只有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竖起耳朵的白可,以及她跑过抱住自己的样子。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问
  “想你了。”他说
  她笑得腼腆,又问:“你的车呢?”
  他想了一会儿才笑着说:“忘在路边了。实在太想你。”
  “嘿嘿。”对于这样的情话,她只能做出最直接的反应——笑。
  晚饭吃的是用没有发酵过的面包做的美味比萨,他看着她大口大口的吃着,在想象中体会食物的美好。
  “你怎么不吃?”她问。
  “这味道不太好。”他说。
  “不要因为你自己没有胃口而去责备你的食物。”她把比萨举到他的面前,笑道,“这可是泰戈尔说的。”
  想到泰戈尔,就想到他撑着红伞在雪中跳舞的样子。她禁不住咧开嘴笑,把比萨上的乳酪按到他下巴上。
  晚饭过后,他靠坐在床头,她缩在他怀里,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你上次唱的英文歌很好听,再唱一遍吧。”她央求道,把头放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如果能有他的歌声就再美好不过了。
  歌声如她所愿地唱起,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Some say love;it is a river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Some say love it is a razor;that leaves your soul to bleed……”
  “It's the one who won't be taken who cannot seem to give;and the soul afraid of dy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live……”
  “Just remember in the winter far beneath the bitter snow lies the seed that with the sun's love;in the spring; bees a rose。”
  他的声音不复从前的浑厚,略微沙哑。她沉浸在歌声中,没有察觉到异样,许久问道:“这首歌叫什么?”
  “The rose。”
  “哦。”
  她轻笑,忽觉耳下的胸膛一阵紧缩,抬头看去,见他泪流满面。
  她从未见过他流泪,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吻去他脸上的泪水,像他对她做过的一样。心跟着一起痛。
  他阻止了她的亲吻,把她紧紧抱在怀中,抬头望着屋顶橘黄色的灯光,鼻尖萦绕着她的发香。
  拥有相同的味道,身处同样的空间,分享着彼此的体温……他们如此如此地相爱,她却永远不会知道他为何哭泣。

  与君同梦(三)

  半夜忽然下起倾盆大雨,白可在他怀中熟睡,呼吸轻微。他的世界安静得只剩下雨声,呼啦一片,淋透五脏六腑。紧紧抱紧怀里的人,紧些,再紧些,直到睡梦里的人发出不适的呻吟。
  把脸贴在她额上,他从未觉得离她如此遥远。
  雨仍在无可救药地下着,直至清晨。
  那个灵动的纤细身体,在晨光中展开双臂,迎着空气里的雨露畅快地深呼吸。
  他站在她身后看她,疯狂地看着。
  “春天到了!”她开心地叫道。
  他走进阳光里,抬头,天空万里无云。富饶的内布拉斯加又将迎来丰收的一年。春天,暴风雨会毫无征兆地降临。万物在这甘霖中茁壮生长。
  而他,却是一棵正逐渐腐烂的枯树。
  “你不去上班吗?”不知何时,她来到他跟前。
  “嗯,上班。”他贪恋地又看了她一会儿才往货车走去。
  她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敞开的门,在他快上车的时候喊道:“你不锁门吗?”
  踩进车里的一只腿收回来,他走到她身边,淡笑着说:“你干嘛要提醒我。”
  她抓抓头发,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关门的时候,她的笑脸在视线中一点一点变窄,直至不见。心中泛起一丝不忍。
  这样关着她,又能关多久?
  能多久就多久吧。
  开车去镇上的医院询问胃癌的治疗情况,无论哪家医院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在目前的医疗水平下,胃癌不是很难治,但要投入巨大的花费。没有医疗保险很可能会被私立医院拒收,而公立医院还不具备治疗胃癌这样严重疾病的条件。
  小病在医院住一晚上就能花掉两万美元。何况是一场大手术,那些庞杂的收费项目可以轻易地让他们这种贫民阶层的人破产。
  把车停在路边,他头靠在方向盘上苦想着今后的打算。治病要花三十万,卖了房子都不够。他怎么忍心让难得安定下来的白可再回到那种漂泊不定的生活,怎么忍心让她过衣食无着还要不停担忧的日子。
  车旁商店橱窗里的电视画面从肥皂剧跳转到紧急新闻,蓝色的气象图上显示,未来两天内将有龙卷风从俄克拉荷马州一路北上,届时会横扫内州边境。路人驻足看了几眼便起步离去,美国是个多风暴的国家,他们已经习以为常。
  车内的唐一路等待新闻播完,发动汽车。91年真是个极为难熬的年头,战争、风暴、经济萧条,加上他的癌症。呵。
  驱车上路,沿途的天空骤阴。目力所及,城市上空笼罩着一层灰白的雾,分辨不出那些五光十色的建筑。只有不远处教堂尖顶的金色十字架冲出重围,成了视线里唯一的亮色。
  上帝也在看着他们吗?那为何他还会感到如此绝望!
  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命运曾对他们大方了一次,这次,或许还有一颗钻石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想到这里,他用力踩下油门。
  回到家,顾不得抱住白可缠绵,他进门就在屋子里翻找。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白可虽纳闷,但看到他狂躁的样子也没敢多问,沉默地跟在后头,每当他换一个地方寻找,就把他之前翻乱的地方整理干净。
  翻到实在无处可寻,他失望之极地跪在地上,捡起脚边的花瓶,一把砸下。白可惊得尖叫一声,抱了满怀的衣物全部落地,
  “你到底……怎么了。”她站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想上前又不敢。
  坐在客厅的角落,抱住头,他剧烈的喘息,胸腔像是要爆开。找不到,什么都没有。
  抬眼见到白可用惊惧的眼神看他,他苦笑一声,难道他已经变得让她害怕到不敢接近了?伸手把她拉进怀里,他安慰道:“别怕,我只是在找东西。”
  “你找什么?”手放在他起伏不定的胸膛上,她凝视着他的眼睛。他双眼的眼眶发青,没了先前的神采。
  “没什么。”他避开她的目光。
  “你肯定有什么事吧。”她担忧地问道。
  “没有……”他毫无底气的回答连自己都骗不过。
  “你……”
  “白可!”
  他大声打断她不让她继续问下去。白可又是一惊,放在他胸前的手也缩了回来。
  “白可……”他用几近恳求的语气柔声唤她,想了想笑着说,“你幸福吗?”
  不做思考,她用力点头。
  “那么从前呢?”他问。
  “从前,妈妈在的时候也很幸福。”话语里透着丝伤感。
  “妈妈在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在中国,每天都能吃到妈妈做的饭。到了过年有新衣服和新鞋子,还有新课本。妈妈会送我上学,从来不会因为我考得不好骂我。她还会给我讲很多故事。”
  “很多故事,呵呵,这就叫幸福吗?那跟我比起来,谁给你的幸福更多?”
  “我从来没比过,你们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人。”
  “我想应该是我,至少你妈妈不在了,你还能活下来。要是我不在了,你会难过死的。”
  “我答应妈妈要好好活着,不在乎肉体的感觉,只要活着,为了信仰。而你,一路,你就是我的信仰。”
  说到这里,她已经是眼含热泪。在他抬起手指前,她拉起袖子擦干眼角,吸了吸鼻子笑着问:“那你呢,你幸福吗?”
  “我也很幸福。”他眯起眼睛。
  “那么从前呢?”她问。
  “从前……”从前的事情被埋得太深,他需要时间回想。“七岁以前,我和我妈妈、爸爸,还有……我们住在德州。那里有胡桃树,有矢车菊,有很大的房子,是现在这座房子的五倍,不,七倍。你没去过德州吧,你肯定不知道那里有多漂亮。”他的目光虚浮在空中,嘴角微扬,忽又沉下来,耸了耸肩膀说,“有一天,我妈慌慌张张地回来,我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送走了。在养父母那里过了十年,不能随意出门,在学校里不能随意结交朋友,这也没什么,谈不上幸不幸福。原本按照约定我要和他们一起回中国,如果那样,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但是我不甘心,我要留在这里,总有一天我要再见到他们,我要问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对我,难道他们的亲生儿子竟然比不过一座煤矿!如果真是这样,又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我!”
  他抓着她的肩膀,手指陷进她的肉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我很庆幸他们选择了你,因为这样我们才会相遇。”白可忍着痛,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他的心被轻轻地提捏,笑着说:“如果再让你选一次,你还会跟你妈妈来美国吗?”
  “人生不可能有再一次。”她说。
  “这句话不像是你说的,是谁告诉你的?”他问。
  “妈妈。来美国以前她就对我说,一旦做了选择就没有回头路可走。”她说的淡然。
  成功也好,失败也好,人们总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生活本该就是这样的。一遍遍回想要是当初怎样怎样,根本是在逃避现实,或是自寻烦恼。
  她的话让他一阵沉默。两人无语地凝视着彼此。
  屋外掀起的狂风把门砰的一声关上。她回过神,看天色阴沉,定是骤雨将至,立刻起身去关窗户。跪了太久,腿已经发麻,她站在玻璃窗下,边揉着膝盖边看着天空。
  雨点漫天倾洒,屋外灰蒙蒙的一片。
  他走到她身边蹲下,轻柔地替她揉起膝盖。
  “哎,你说云上面会不会正是大晴天呢。”她突发奇想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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