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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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红- 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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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锦拳头攥得咯咯响。

“那老太太好生休息,一会儿佩雯再过来。”邓佩雯只作没看到,对着众人婉然一笑,垂在袖中的手把小锦用力一握,愣生生拖出门去。

没有钱什么都不是,她才刚刚起步,还不够强大,这一垮,将又要受制于人。不怕找不到合作的庄家,然而那些奸滑无义的男商人们,只会用最苛刻的条件将她盘剥——只须结一场婚,冠冕堂皇地把她桎梏在内宅,接着她手里头的股份就会被吞吃贻尽。若是遇到个狠心的,末了再把她一角踹出门去,最后连她手里原来攥着的工厂和工人也飞走了。

不堪想,不敢想。

屋子里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林嬷嬷连忙又送了一口烟。老太太吧嗒着烟斗,转而看向孙女婿:“哎,她这一走,可把我们沈家坑惨了,药铺这个月给宫中的几品贡药也给退了回来,那生意上的老主顾们一听得消息,货也不进了,都在仓库上堆着呢……再这样耗下去,沈家早晚又要陷入困境。听说你在宫里当着差,可有听到那女人甚么消息没有?”

许公子正要恭身答话,沈蔚萱怕他性子耿直,甚么话都拿来说,连忙插嘴道:“说是太后娘娘和小德妃把二嫂留在宫里头了,很是欢喜元宝和如意,不舍得放他们母子仨人出宫。还封了二嫂个‘福鸾县主’,如今可风光呢。兴许是在宫里不好递消息,回头出宫了、气消了,一准就回来和二哥好好过日子了。我二嫂那人惯是心软的,不过就是赌气罢,祖母您放宽心。”

许公子笑呵呵应和着:“是风光。女婿在朝中当差,也听说了不少福鸾县主的传闻。只道她如今在贵人太太们眼中甚是吃香,我们翰林院有一编修的母亲,只见过她一回,第二天便向太后娘娘打听起她来。那编修祖辈都是贤良忠臣,家中四代单传,时年二十六七岁,又生得一表人才,太后娘娘有心撮合,还请二人逛过两回园子则个。”

把袖子一抖,腰微弯,两手合拢作揖。书呆子一个,什么不敢说偏偏说什么。

气得沈蔚萱怒眉龇牙,只是抚着肚子顺气。

“呃嘶——”老太太才听说一对儿小姐弟被宫中贵人喜欢,觉得面子有光,再一听许公子如此一言,一口气顿时又上不来了,歪着嘴角抽搐起来:“她、她那是沾了我们元宝如意的光啊……没有我们沈家血脉给她长脸,她拿甚么本事去封‘县主’?……孩子都生了两个了,还会有人稀罕她?那些看上她的夫人太太们,贪的是她背后的太后娘娘!…她是荣华富贵了,可当初要不是我们沈家把她从南边买回来,她能有机会见到这些大人物?……过、过河拆桥……快去,去叫砚青回来,让他听听他媳妇是有多狠毒!”

几时见老太太这般语无伦次,还是在自己新婚恩爱的夫君面前。沈蔚萱再是涵养好,也难免觉得有些没面子,笑笑着解释道:“祖母真是病糊涂了,瞧这说的。”

好在许公子听不懂,只是一劲好心地把事实剖析:“怪小婿话未说全,我那同僚乃是天生命中无子,故而二十六七尚未成婚。他母亲正是欢喜福鸾县主性格温耐,又带着一对可爱小儿,母子俩与她见过两回,很是对她念念不忘……只是不知她如何作想,好像也并未听说不喜……”

“呃呜——”老太太两眼一翻,岔过气去。天爷爷,这、这是要把我小孙孙改……改姓哇!

“老太太!”林嬷嬷连忙上前摁住人中,又着梨香快去把二爷寻回来。

一众婆子手忙脚乱。

“呜哇~~”门外却忽然一声婴儿啼哭,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廊下一道青裳缱风,是沈砚青大步将将离去的背影。

魏五兜着个胖嘟嘟小儿,颠着大脚板小跑在后:“爷,您瞧着,就是这么快!女人她变心就是这么快!…您再不把她吃下去,没有了!”

……

念念叨叨,只怕不能更雪上加霜。

第99章 心知错(+1K3)

老宅里的四季似乎总是比外头要冷。

晌午阳光经过那高墙青砖折射;落进窄巷里便又只剩下几道光影阴蒙。连阳光都嫌它没有人情味儿,不愿意躲进来受冻。

沈砚青一袭青裳冷清清在空巷里穿梭,路过玉兰花树凋零,蓦地又想起那个夏日午后,女人抚着肚子在小轿上吱呀吱呀。彼时夫妻恩爱;连走路都不忘把五指扣紧;如今她却恨他,狠得下心和别的男人逛园子……千般相思却无处相诉;只觉心如刀割,不忍再多伫足片刻。脚下步子加快。

竹岚院里寂寥无声,旺财又不知去了哪里风骚,陈妈一个人在日头下晾晒着衣物;见沈砚青回来,连忙恭身叫他一声“爷”。

晒的却是鸾枝的袄子与一簇小儿尿布,那红红蓝蓝的人间烟火颜色,只看得沈砚青一瞬恍惚:“回来了嚒……她人在哪里?”

瞅见那凤眸中隐匿的欢喜,陈妈只觉心中不忍。自从二奶奶负气离开之后,二爷几乎每夜盏灯至天明,人前亦甚少与人言语,今日还是头一回见他表情如此柔和。

连忙惴惴解释道:“还不曾回来呢……只因二奶奶走了快有一个月,奴才怕衣服堆久了长霉虫,便趁着霜过天晴,自作主张拿出来晒晒。扰二爷误会了。”

沈砚青的眼神复又悄然黯淡下去,也是,走得那般绝决,怎么可能轻易回来?便不动声色地勾唇笑笑:“如此。那你收拾仔细了,她回来还要穿。”

都被皇家人领走了,谁还愿意回到老宅里继续做个活死人?只怕是一去不回了……

陈妈“诶诶”应着,嘴上却不敢明说,只在心里头默默叹气,但愿二奶奶肯念着二爷的好。

正要把篮筐抱起,一抬头却看那门边走进来一道荷色素雅半长袄子……又是她,就是这个女人。便口气不悦地冲沈砚青背影喊道:“爷,您稍等……有客人找——”

邓佩雯揩着帕子笑盈盈走进来,面色沉静,妆容精致却不显艳俗:“沈老板慢走。”

沈砚青顿足回头,看到是邓佩雯,便挑眉凉凉一笑:“邓老板刚才不是还叫我砚青嚒,怎么这会儿又生分了~…不去铺子上找太太们聊天,总来我家宅子里做甚么?”

料到沈砚青必然会如此讽弄自己,邓佩雯亦早已做好心里准备,只笑笑道:“铺子,沈老板眼里还有铺子嚒?我若不来宅子里,只怕铺子倒了也不能把你碰见一回。”

指尖将裙摆儿一揩,端着腰骨在花坛边上坐下来。

“听说是从南边又找了个合伙人,准备在京城重开一家绸缎庄子呢。景祥这边如今前景大好,倘若好好经营,他日必能垄断京郊几县,沈老板却一直拖着不投也不产,这不是存心要把生意拖垮嚒?…当初定合约的时候可是说好的,我负责出货,你负责经营,如今一年不到,沈老板却翻脸不认账了,您这么做,算不算违背合约呐?”

哼,送上门来找虐,可别怪爷不留情面~!

沈砚青魁伟身躯微微一倾,眯着凤眸笑:“烦请邓老板日后说话之前动动脑子,那合约里既明说景祥布庄只是合股,那么我在景祥之外增加多少个产业,都是我个人的自由。邓老板能力通天,那夫人太太们简直把你捧成了女神,外头不知多少人等着挖你,若是不喜,随时撤股就是,我可没有逼你强留。”

似笑非笑地冲门边努了努嘴,做送客之意。

“你?”瞅着那张隽雅面庞上的凉凉坏笑,邓佩雯胸口不由一堵,怎么能忘记这厮的狠绝手段呢,翻起脸来那是不认人的。

她是万般不愿撤股的,想了想,干脆也不绕弯子了,蓦地揩着帕子站起身来:“沈砚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年前你家布庄可是苟延残喘,若没有我的工厂与面料支撑,哪里能有你翻身之日?…当初那般艰难,是你我一同经历了恁多的风风雨雨,好容易才把生意做出来今日的兴旺繁荣。说得直白些,景祥布庄就像个孩子,是我们一天天的看着它长大,你就真舍得把它这样眼睁睁摧毁嚒?生意是生意,感情是感情,你不能因为鸾枝离开了,就用这种手段来报复我……太卑鄙!”

卑鄙?……哼,早先的时候毕竟怕自己梦中犯错,对她多有收敛,末了她却得寸进尺,趁鸾枝月子期间上门挑衅,到底是谁卑鄙在先?

沈砚青面色冷肃下来,噙着嘴角促狭一笑:“哦呀,说起这‘卑鄙’,我倒一直想问问邓老板,您是哪儿来的自信我会娶你?让你二选一,不过是叫你知难而退罢,料不到你为了一个空头名分,竟舍得将脸面不要……哦,对了,听说邓老板守着一段苦情,曾经宁死也不肯出嫁。如今忽然这么巴巴的求我一个名分,莫非那一夜与我‘销…魂’,竟抵得过你连性命都豁得出去的男人嚒?…还是说,爷根本就不曾动过你,不过是你想要诳爷一个安生名分,好堂而皇之的为他守身如玉?”

一错不错地凝着邓佩雯妆容精致的脸颊,这张脸,已与年初自己欣赏的那个豁达女人生出了变异。隔着书册轻拍她肩膀,见她脸色瞬间煞变,心中的猜度便越发得了证实。

这样隐秘的事儿,怎么就被他猜度了去?!……他又怎么能当着众人之面这样直白白的问出?

太残忍。

邓佩雯只觉大脑一瞬空白,一娓帕子揪紧在手心,又迅速地恢复常态,电光火石之间寻找着措辞。

二人靠得近了,沈砚青身上那股淡淡药草香又袭近她的鼻翼。这个有毒的男人,他忽而如玉清雅,忽而冷面薄情,天生的妖孽,打从一见面就觉察出他的危险,只是提醒自己把距离拉开。怎么着后来见多了他对那个女人的宠溺,不知不觉间却贪了心,连自己都分不清到底为什么非要他一个名分……然而那个夜晚既已决定留下,尴尬便已经坐定了。此时承认与不承认都太难堪,她承受不来。

邓佩雯不着痕迹地退开两步,把二人隔开些许距离:“沈砚青,你不要逼人太甚!当日若非被老太太算计,又如何能有今次这一出?…你可以不对那天晚上负责,却不可以对我这般辱蔑。今日来,不过是想劝你不要把事儿做得太绝,毕竟一场事业终究来得不易……既是言语不欢,那么他日再谈便是。告辞。”

“不送。”沈砚青迈开步子,只望书房方向走去。

小锦气得大骂:“姓沈的,瞥开曹师兄不说,我们小姐哪儿配不上你?那个姨奶奶走了,你家偏瘫老太婆哪一日缺得了我们小姐照顾?我们小姐如今的身家,外头不知道多少人挣着抢着要娶?白送你你还嫌弃!麻辣个包子的,看我今日不和你讨个公道!”

撸着袖管,几步上前就要干架。

哦呀~曹师兄……竟然不打自招了。

沈砚青眼中明快起来,那书本悠然把小锦肩膀一抵,低沉着嗓音笑道:“只怪你们主仆触碰了爷的底线,动了爷最心爱的女人……当初不过就是一场相互利用,关乎的只是利益。提醒邓老板记住,我可以让你荣华气派,也可以让你重新一无所有。你要怎么做,应该很明白?好走不送。”

那清隽容颜虽然带笑,凤眸中却分明发着冷冽幽光。还以为这个男人终与别人有那么点儿不一样,却原来他所有的好与温柔都只能是那个女人独享,哪怕分出来一丝半点的残屑他都不肯舍予。

邓佩雯滞滞地看了沈砚青一瞬,少顷贝齿咬紧下唇:“原来沈老板也不过是个尔尔商人,算我错看了你……小锦,我们走!”

小锦揉着手腕追上去:“小姐,那么你就这样被他白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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