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想请您快点上车,好护送您回公馆。”
宣代云笑道,“这催人的架势真吓人,一会儿电话,一会儿大兵,难道白总长少了你这个新来的副官一刻也不行?叫人连顿安生早饭也吃不好。”
虽是埋怨,神色却颇为欣慰。
笑吟吟地看着怀风把碗里的小米粥喝完了,宣代云点头说,“去吧去吧,别让白总长等急了,竟然是做事情,就要认认真真的做。”
走过来,帮宣怀风把衣领整了整,就送宣怀风出门。
张妈急急忙忙捡了几个大包子,用纸包好了捧过来,塞到车上。
几个人目送着宣怀风的轿车在几个大兵护卫下威风凛凛地远去,才说说笑笑地回了年宅。
到了白公馆,宣怀风一问,孙副官倒刚好有事出去了。
宣怀风估计孙副官找自己也不是什么急事,不过托辞催着自己早点回来而已,自己回了房,挑了一本厚厚的和海关税务有关的文件来看。
这种文件大抵都十分枯燥,幸好他是学数学的,看东西也耐得住性子,粗略翻一遍,又倒回来找着看不懂的地方细细筛了一回,找来纸笔,把不清楚的地方都记下来,等着孙副官回来问。
到了中午,忽然有个听差来到房里,转达说,“宣副官,总长回来了,请您到书房去一趟。”
宣怀风只能到书房去。
从花园插过去回廊,远远透着窗看见书房里人影略动了动,却有两个人在里面。
他停下瞧了一眼,一个自然是白雪岚,另一个背影修长高挑,很像是他现在很不愿意见面的白云飞。
白雪岚不知正递什么东西给白云飞,蓦地一动,折射出金灿灿刺人眼的一点光,宣怀风隔得太远,看不真切。
宣怀风刻意避开白云飞,在假山后面站着等。
不一会,白云飞意态悠闲,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从书房走出来,手腕上戴着一个崭新金边的高级手表,倒和身上的西装配得十分好,在台阶上停了停,便脚步轻快地去了。
宣怀风这才从假山后面出来,进了书房。
“回来了?”白雪岚见他进来就问,“你姐姐身子还好吧?我以为你会舍不得回来的,没想到你倒自觉。”
打个手势,让宣怀风坐下,目光上上下下打量,好像送到年宅这一日,送回来的宣怀风身上就会少了几两肉似的。
宣怀风淡淡道,“能不自觉吗?孙副官打电话催了,护卫的大兵们又和听差闹,我再晚一点动身,恐怕还有别的招数对着我使。”
白雪岚像是听不懂,“那几个护兵这么大胆,竟敢在你姐姐家闹事?你别生气,我回头狠狠责罚他们。”
这简直就是当面撒谎,还一副于己无关的模样。
宣怀风最恨白雪岚和自己耍这种无赖太极拳,脸上带了一丝恼意,压着火说,“不但大胆,还霸道得可恶。半夜三更看着大门,连我出个门口都要管三管四,男子汉大丈夫,尽做这些无聊的事干什么?”
“你半夜三更出门口干什么?”
宣怀风一时无言。
沉默片刻,抿着唇,别过脸。
白雪岚脸上笑意微微加深,却是一种洞若观火地从容微笑,藏着很危险的味道。
“好啦,我好心好意让你去探望你姐姐,你却一回来就和我吵。这样的话,我真不知道以后还让你回不回去了。”若有若无地笑着威胁了一句,不等宣怀风顶回去,白雪岚就换了话题,轻松地问,“听孙副官说,你最近很用功,给我说说,都学了些什么?有什么问题没有?”
提起工作,宣怀风倒是肯认真对待的。
既然有领人家的薪金,自然也要尽力。
静静想了想,宣怀风说,“海关税务的东西,我也是刚刚接触。不过看着舶来品税金的计算方法,似乎有点漏子。”
“哦?”白雪岚颇有兴趣地问,“什么漏子?”
“现在的规矩,舶来品税金是按购来的价钱计算的,例如从法兰西买来的货,就按商家提供的从法兰西买这货物的价格算税金。”
“嗯。”
“可是,这就有了两个弊端。第一,购货的地点在外国,政府不好管束,真正的购货价是不是他们报上来的这样,很难说得准。做生意的为了降低税金,很可能把买来的货物价格报低。虽然有票据,但各国有各国的票据,保不定里面就有虚报隐瞒的错票,政府也管不到他国头上。如此一来,国家可以收到的钱就少了。”
白雪岚露出办公事时的深沉,轻轻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宣怀风受到鼓励,接下去说,“第二,关于走私的事,我从前在家也听过一些。有一类走私来的舶来品,最后是放到大店里面卖的。要不是在海上抓到,国家根本管不着,到店铺里查,一概都说是正途进海关的,这些货物登记不祥,票据杂乱,要查也不好查,往往只能不了了之。”
说到这里,停下来,看了看白雪岚。
白雪岚赞同地说,“你能看出这两点,很不容易。看来我是找对人了。既然如此,还请你提出个有用可行的建议来,我们扫除这两个弊处,也算对得起自己这份事。”
宣怀风第一次就海关工作提出自己的建议,自己也不太有自信,没想到白雪岚这样赞许,心里也不禁有一丝高兴,斟酌着说,“目前我只想出一个大概,并没有完全想通。”
“不妨,说来听听。”
“进口的税金,我是想,如果可以改变衡量的标准,以国内舶来品的售价计算,那就比较好掌握了。都是中国的地方,各地票据虽然也有不同,但查验还是可以做得到的,至少比查验国外票据容易。再说,这样一来,就算走私品成功运进来,只要它们在店铺里销售,一样也要给一定的税金,怎么说也比从前的法子好。只是……”
“只是什么?”
宣怀风微微一笑,“只是这个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知道,要所有店铺老老实实呈报每个月买卖的货物、价格,可是要费很多功夫的。无奸不商,真和他们较起劲来,不知道会给海关总署惹多少麻烦。你要是不管呢,得益的是他们,吃亏的还是国家。”
白雪岚默默欣赏他难得的自然笑容,看了好一会,才勾起唇角,胸有成竹地缓缓说,“你放心,海关总署要是不惹麻烦,那就不是海关总署了。我坐的这位置,就是专门找那些奸商们不痛快的。对了,我倒是替你担心。”
宣怀风奇怪,“你替我担心什么?”
白雪岚打个哈哈,“林家可是专做舶来品生意的。你提的这些主意,让奇骏知道了,小心他生你的气。”
宣怀风心一跳。
蓦地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竟有点发怔。
白雪岚看他那反应,知道他刚才真的一心一意谈公事,居然真的把那个讨厌的林奇骏给忘到一边,心里乐得吃了蜜糖一样,连忙笑着兜转,“和你开个玩笑,你不赏脸笑一个就罢了,还把脸板得比我还硬,搞半天我不是你上司,你成我上司了。对了,有一样东西给你。”
俯身把面前小茶几上一个很精致的木盒子打开。
里面放着一个镂着外国花纹的金属盒子,再打开,铺着厚厚一层天鹅绒底,上面放着一个手表。
宣怀风家里也是富贵过的,这种东西凡是高级军官家里都有几个,看做工和那气派的外形,是外国运来的很昂贵的名表。
刚才白云飞手上戴着的那一只表,可能就是白雪岚在书房里递给他的东西。
“这个给你,戴上吧。”白雪岚把那只手表取出来,满不当一回事似的递过来。
宣怀风只瞧它一眼,就移了视线。
“不用,谢了。”
“你不喜欢吗?”
“我用不着这样贵的东西。”
白雪岚凝神瞅了他半晌,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尖刻,“我明白了,你不高兴我把同样的手表也送了白云飞一个,是不是?”
宣怀风莫名其妙就被他挑起了一点火气,不肯示弱地回看了他一眼,“总长您说笑了,我只是无功不受禄,白云飞和我无仇无怨,我和他有什么好牵扯的?”
白雪岚存心惹他,笑着说,“我可不喜欢被冤枉,不管你生不生气,先和你澄清一下。白云飞那只手表是奇骏送的,我看见他今天戴着挺醒目,请他摘下来给我看一看就还了给他。不过,他那个虽然好,还是不及我送你这个。”
宣怀风忽地一怔。
片刻间,心里又酸又辣,又苦又涩,什么滋味都有了。
他不想在白雪岚面前丢脸,把自己弄得像个没有人要的小姑娘似的,撑着心里一股硬气,偏过脸冷冷地看着窗台那边的一盆月季,“公事聊完了,下属可以告辞了吧?孙副官给的文件,还有一大半没有看完。”
话音未落,耳边风声骤起。
白雪岚不知什么时候绕过小茶几,毫无预兆地动起手,从后面把他拦腰抱住。
高大的身体,压得宣怀风猝不及防倒在沙发上。
宣怀风双手都被他抓着,高举到头顶上,铁镣一样动弹不得,又惊又怒地问,“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白雪岚也不知道被什么惹恼了,声音低沉得令人有些心惊,“说,这是什么?”
指尖直戳到他侧颈上。
宣怀风脊背一冷。
虽然没看见自己脖子上的东西,但猜也猜得出来,一定是昨晚留下什么痕迹了!
略一胆怯,下一刻却又立即生气起来。
可笑!
你白雪岚是什么东西,恃强凌弱、落井下石地占了便宜,竟然还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嘴脸。
“宣怀风,你给我说清楚,昨晚你都干了什么?”
宣怀风挑起眉,“白总长,我给你当副官,不是卖了身给你。我昨晚干了什么,那是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这不啻于承认了。
白雪岚一听,反而压住了火气,狠狠扫了宣怀风一番,怒极反笑,缓缓地磨牙,“好啊,瞧不出你过来我这里一段功夫,和男人纠缠的本事倒大有长进。我倒好奇起来了,你宣副官平日架子端得比总统还大,怎么忽然就放低姿态了?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让你这么着迷?”
宣怀风哼了一声,不答他的话。
用力挣了挣,却怎样也脱不开他老虎钳子似的手掌。
索性狠狠别过脸,一副毫不后悔,随你发落的模样。
“是不是林奇骏?”白雪岚问。
宣怀风咬着牙,打定了主意不开口。
白雪岚连问了几次,见他不说,却没有如他料想中的那样大怒,反而把他松开了。
站起来,无计可施似的拍了拍手,说,“好,你不说,我问他去。”
宣怀风见他转身往电话架子那头走,吃了一惊,拉住他问,“你要干什么?”
“给林奇骏打电话。”
宣怀风把他手腕扯得更用力,涨红了脸问,“你给林奇骏打电话干什么?你安的什么心?”
白雪岚此刻偏偏却自在起来,微笑着说,“宣副官,我是你的上司,也没有卖身给你。我爱给谁打电话,我爱安什么心,你管得着吗?”
转身又要走。
白雪岚力气大,行动很快,宣怀风连着拉几次都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