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号特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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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号特工-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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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务员低声地念:“先生电文。杀了卅四,我们全力对付修远。”

湖蓝怔了一下,并不是诧异,他对这样一个指令可以说是早有预感。劫谋终于对卅四的顽强失去了耐心。湖蓝突然闪过一丝回忆:就在这走廊上,就在今天早上,卅四给他一个难吃的饭团。卅四还说:“很多人很快会对我还活着失去耐心,连你的先生都会失去耐心。”

湖蓝低着头。在这个世界里决定总在低头和抬头间做出,懊悔和情感是勒死一切后再说的东西。

“派个人去见冰室。”湖蓝终于做出决定,“告诉他,可以交易。”

报务员无声地去了。

湖蓝看着身上的雨静静滴在地板上。耳边仿佛响起卅四的哭喊:我们本来可以让日寇的血染红大地,我们倒在用中国人的血涂抹天空!

卅四神志模糊地靠在椅子上,血似乎已经止住了,也许更像是流干了。

门轻轻地推开,湖蓝轻轻地进来,关上门,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又看了看那块英文铭牌。他走向卅四,静静地看着。平静的鼻息,卅四确是睡着了。湖蓝拿出一瓶通常是为他预备的止痛药,放在旁边的几上。他转身去倒水,这也许是军统在除了公开场合时为卅四倒的第一杯水。

“谢谢,孩子。”

湖蓝惊了一下,把水倒在了自己手上,他不在乎这点痛苦,只是甩了甩手:“没睡着就不要装死!”

“谢谢你的药,可是已经不痛了。”

湖蓝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背着身愣了两秒,然后转身将茶杯蹾在几上,似乎重重的一蹾,但并没让杯里的水洒出。( |。。)

“明天,我又要一个人出去。希望不要又是偷偷地跑掉,我实在跑不动了。”

湖蓝烦乱地说:“去吧去吧。”

卅四欣慰地笑了:“就是说我还可以活到明天?”

湖蓝并非真正恼怒地瞪了卅四一眼,又被套走一个小秘密,但到了明天这个秘密又算得了什么。他拉开紧闭的窗帘,看着窗外的雨丝。

“谢谢。一直想打开,可就是没有力气。”

“我最烦他妈下雨,什么都阴森森的,什么都在发霉。”湖蓝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抱怨了,和手下、和一切人,可他是第一次得到一个像样的回应。

“其实这种雨下起来是很清新的。”

“屁的清新。”湖蓝瞪着窗外。

“因为你关着窗户啊,也关着门,你把自己关起来了,这屋里都是老人的味道,是这屋里快发霉了。你把窗打开,这时候外边的空气是清甜的。”

湖蓝开了窗,清凉的雨丝飞到脸上,让他打了个寒噤。他不可避免地看着高楼下破烂的贫民窟,每次当他情绪很重的时候都会看着那边。

“屁的清甜。”湖蓝忧郁地说。

“孩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没有。开心是会影响判断的,不开心也是一样。”湖蓝有一种想说的冲动,但他还从未学会与人交流心情。

“你是我见过个性最强的年轻人,看着你的假腿,看着你要把自己用成报废的机器,真是让人心痛。”

“你不要因为我今天对你客气一点,就他妈……”

卅四立刻帮他接上:“就他妈什么?就他妈不要关心你是吗?你也说不出来。”

湖蓝在无词中挥了挥手。

“你总是说粗口,因为粗口让你觉得离家更近?”

“什么?”湖蓝忽然愣住了,因为卅四居然跟他提到一个家字,“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正看着你出生的地方吗?你正看的是不是你小时候摸爬滚打的那条街道?你还记得劫谋收养你之前的事情?你是不是很想回去看看?可劫谋说不行,你现在是人上人,全中国最有势力的人不该回小时候的破板屋、草席床,有辱身份……”

湖蓝呆呆听着,像是心脏被人给捏住,这颗心脏很强健,但在被卅四触摸到的地方脆弱不堪。“是影响判断。”他说。

“管它是什么,孩子,想回去看看就回去看看。”

湖蓝瞪着卅四,像是入定,像是疑问。

“对不起,果绿告诉我所有关于你的事情,我当情报记下来了。可我不想用在你身上,我只是觉得……你太想和人聊聊。”

湖蓝关上了窗,拉上了窗帘,让这屋里恢复到他进来时的阴暗。

卅四看着,苦笑:“聊天时间过了。”

“我进来只是要告诉你,吃饭。”湖蓝出去,他显得比卅四还要疲倦。

白色的餐厅里站着黑色的人。

卅四在狼吞虎咽,几乎恢复了独吞六个泡馍时的英雄本色。

“这样吃,也许你今晚上就会伤口恶化死掉。”湖蓝仍是一杯水,几乎不吃什么。

“那我该替你高兴了。”

在手下面前,湖蓝又恢复了他的身心防御,对这样一个心照不宣的话题,他木然地对待,木然向纯银伸了伸手指头:“靛青后来有收获吗?”

纯银答:“一无所获,差点被简哼扣下喝茶,曹哈在我们付了茶会钱以示歉意后态度好点。”

湖蓝哼了一声,他对这个根本没有兴趣,只是为了避免和卅四说话:“明天还会下雨吗?”

“会。这种飘雨一下就是很久。”

湖蓝郁闷着,然后看着对面的卅四涎笑着向他举起一杯红酒,那是向他敬酒。湖蓝拿起白水。卅四笑着摇头放下杯子。湖蓝拿起他从没打算碰过的红酒。

卅四笑笑:“为了什么?”

“一杯酸溜溜的酒,跟什么也没相干。”

“为咱们认识。”卅四将杯子伸过来,在湖蓝的杯沿上碰了一下。

湖蓝拿着杯子,看着卅四,根本没有要喝的意思:“我可以帮你做件事,你儿子在西安,我们没碰过他,知道碰他也没用……我可以让他过得好点。”

“不要,不要让他和我们这些人搭上任何干系,死也不要。”卅四还从未这样不假思索地否定一个主意。

湖蓝将酒倒进嘴里,靠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惨白的天花板。

48

卅四从他的房间出来,迟缓地开门,关门,走向楼梯口。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湖蓝惊起,他跳下床拉开门。

纯银站在门外:“目标下楼了。”

湖蓝愣了一下,抓起一杯冷水泼在头上,一边用衣服擦着头,一边和纯银走过走廊下楼。

卅四老态龙钟地爬上一辆黄包车,打着一把伞。至于伞上有没有跟踪器,卅四已经不打算去操心了。车夫拉着黄包车雨中小跑。'奇‘书‘网‘整。理'提。供'卅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在身边流逝的上海租界。

盯梢的车轻易就可以跟上这辆黄包车,但车里的军统不再敢掉以轻心,他们知道这是个能烫死人的山芋。

湖蓝在他的车里听着盯梢的车发来电报:“目标去法租界。”

湖蓝挥挥手让车跟着,他的心情阴郁,似乎跟流逝的时间都有仇恨。

黄包车在一栋欧式小楼前停下,小楼封闭而安静,紧闭着房门。卅四按响了门铃,听着铃声在屋里很深远的地方响起。应门的是个西洋人,卅四在和那个外国人说什么,然后卅四进去,门关上。

随后,一个军统走过去,他打算敲门,但门边的一块小牌让他凝神注视了一下。牌子小得吓人,中文,写得那么小似乎是根本不打算让人看见:叶尔孤白金行。那位军统愣住,他不去打门,而是看着街上的方向,这么大的事应该湖蓝决定。

湖蓝的车驶来,这种跟踪几乎是明摆的事情,所以他明目张胆地让车停在前一辆车后边。他从车里探出头来,恼火地看着那位无措地等待他的手下:“怎么回事?”

“目标进去了。”

“什么地方?”

“叶尔孤白金行,犹太人开的投资行。”

“投什么资?共党还玩投资?”

纯银解释:“就是现金黑市,犹太人放高利贷的地方。我想他是想问你这样的地方,我们该不该跟进去。”

“为什么不进?”

“湖蓝,上海滩最大的就是金融行,日军入侵时都先得许诺他们将保护租界的金融。我们……”

湖蓝已经很清楚纯银想提醒他什么,而这确实是他们该顾忌的事情。湖蓝开始冷冷地讪笑:“犹太共产党?你信吗?犹太人共产党?”

“不可能。这家叶尔孤白出了名的手眼通天,也出了名的唯利是图,要他们对共党有兴趣,除非共党能拉出黄金来。”

车外的军统向湖蓝报告:“我们已经封锁了每一个出口。”

湖蓝点点头,拿定了主意,甚至有点轻松:“等着。目标还能多活十几分钟。”

时间一点点过去,下了车的湖蓝开始在路边踱步,焦躁地看着表。

报务员迎上:“湖蓝,先生电文。杀否?”

湖蓝茫然了一下,看看卅四所在的楼,继续在人行道上走着。

“先生很少主动问话。这样下去……”

湖蓝挥手:“回电。正在跟踪,我有疑虑。”

报务员看了湖蓝一眼,离去。那一眼不止疑惑,还有怀疑。

湖蓝一脚将自己映在积水里的影子跺碎。

卅四终于从那栋楼里出来,犹太人叶尔孤白居然在后送行,虽然并未送出那扇永远关闭的大门。

监视的军统在一个信号中掩入各自的藏匿位置。

卅四在街边要了辆黄包车。

湖蓝坐回车里,看了看表:“浪费两小时。先生没有回电?”

纯银道:“没有。”

湖蓝叹了口气,他知道那件事情避无可避:“找安静地方下手。”

“要不要尸体?”

“要。尸体要带回去。”

车辆开始再度盯梢。

卅四又下了车,走进一间小而幽静的咖啡馆。卅四在彬彬有礼地和服务生谈话,倒像他是这里的常客,然后对方给他拿来一份报纸。卅四向窗外看了一会儿,开始看报。

湖蓝的车停下,他透过大玻璃窗看着:“我要他看的同样的报纸。”

纯银放下望远镜:“湖蓝,好像是英文报。”

“他今天决定扮假洋鬼子吗?”

卅四的咖啡已经端来,这家店的主人显然把情趣与赚钱看得一样重要,因为这店就他一个人,他兼为服务生,而且希望别人觉得他一举一动都忠诚于自己的技艺。

湖蓝看着店主把一小杯什么倾进卅四的杯子:“他倒的什么?”

“威士忌。目标要的显然是爱尔兰咖啡,在咖啡里搅拌少量威士忌。”

那边玻璃后的闲情逸致让湖蓝有点恼火:“这老东西打哪学会的这套?”

“湖蓝,目标与先生同辈,他十多年前也是上海滩地下王国的风云人物。”

提到先生又让湖蓝让他想起某件让他坐立不安的事情:“先生怎么还不回电?”

纯银全无意义地说:“先生没有回电。”

烦躁,湖蓝简直无法在车里坐着,他伸手去开车门:“我也要去喝杯他妈的爱尔兰咖啡,我们在盯梢根本是心照不宣的事情。那为什么他装老板装假洋鬼子,我们就得扮耗子?”

湖蓝愤愤地下车往对面的咖啡馆走去。他找了个靠墙的位置,把好好放着的椅子斜放了一下才肯坐下,因为这样才方便他第一时间看到可能的来人和对付任何可能的袭击。手下在同一张桌上你推我搡地坐下。

卅四在报纸后向他颔首,就像一个常来的客人看见另一个常往的客人,仅此而已,然后又抬起了报纸。

“先生们要点什么?”店主绝无对卅四那种彬彬有礼的热情,因为作为一个爱咖啡的人,他用鼻子都闻得出这几位绝不是要咖啡。

“跟那个一样。”湖蓝抬下巴指向卅四,他的声音在这里显然过于响亮和粗鲁。

店主看了这几位一眼,连回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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