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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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妆楼-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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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人家也有照应,岂不是亲上加亲,一举两得?”侯氏道:“怕这个小贱人不肯。”侯登道:“全仗姑母周全。”
  二人商议已定,夫人来与小姐说话,到了后楼,小姐忙忙起身迎接。太太进房坐下,假意含悲,叫声:“儿呀,不好了,你可晓得一桩祸事?”小姐失惊道:“母亲,有甚么祸事?莫非是爹爹任上有甚么风声?”太太道:“不是你爹爹有甚么风声,转是你爹爹害了你终身。”小姐吃了一惊道:“爹爹有何事误了我?”太太道:“你爹爹有眼无珠,把你许配了罗门为媳,图他的荣华富贵,准知罗增不争气,奉旨领兵去征剿鞑靼,不知他怎样大败一阵,被番擒去。若是尽了忠也还好,谁知他贪生怕死,降了番邦,反领兵前来讨战。皇上闻之大怒,当时传旨将他满门拿下。可怜罗太太并一家大小,一齐斩首示众,只有两位公子逃走在外,现挂了榜,画影图形,普天下捉拿,他一门已是瓦解冰消,寸草全无,岂不是你爹爹误了你的终身!”
  小姐听了这番言语,只急得柳眉颇蹙,杏脸含悲,一时气阻咽喉,闷倒在地,忙得众丫鬟一齐前来,用开水灌了半日,只见小姐长叹一声,二目微睁,悠悠苏醒,夫人同了丫鬟扶起小姐坐在床上,一齐前来劝解。小姐两泪汪汪,低低哭道:“可怜我柏玉霜命苦至此,害婆家满门的性命。如今是江上浮萍,全无着落,如何是好?”夫人道:“我儿休要悲苦,你也不曾过门,罗家已成反叛,就是罗琨在也不能把你娶了。等老身代你另拣个人家,也是我的依靠。”小姐道:“母亲说那里话。孩儿虽是女流,也晓得三贞九烈,既受罗门之聘,生也是罗门之人,死也是罗门之鬼,那有再嫁之理。”侯氏夫人见小姐说话顶真,也不再劝,只说道:“你嫁不嫁,再作商议。只是莫苦出病来,无人照应。”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那侯氏夫人劝了几句,就下楼去了,小姐哭了一回,扒起身来,闷对菱花,洗去脸上脂粉,除去钗环珠翠,脱去绫罗锦绣,换了一身素服,走到继母房中,拜了两拜道:“孩儿的婆婆去世,孩儿不孝,未得守丧。今改换了两件素服,欲在后园遥祭一祭,特来禀知母亲,求母亲方便。”侯氏听见,不说道:“你父母现今在堂,凡事俱要吉利。今日许你一遭,下次不可。小姐领命,一路悲悲切切,回楼而来。正是:慎终未尽三年礼,守孝空存一片心。
  玉霜小姐哭回后楼,吩咐丫鬟买些金银镍锭、香花纸烛、酒肴素撰等件。到黄昏以后,叫四个贴身的丫鬟,到后花园打扫了一座花厅,摆设了桌案,供上了酒肴,点了香烛。小姐净手焚香,望空拜倒在地,哭道:“婆婆,念你媳妇未出闺门之女,不能到长安坟上祭奠,只得今日在花园备得清酒一搏,望婆婆阴灵受享。”祝罢,一场大哭,哭倒在地,只哭得血泪双流,好不悲伤:哭了一场,化了纸锞,坐在厅上,如醉如痴。忽见一轮明月斜挂松梢,小姐叹道:“此月千古团圆,惟有罗家一门离散,怎不叫奴伤心!”
  不说小姐在后园悲苦。且说侯登日夜思想小姐,见他姑母说小姐不肯改嫁,心中想道:“再冷淡些时,慢慢的讲,也不怕他飞上天去。”吃了一头的酒,气冲冲的来到后花园里玩月。方才步进花园,只见东厅上点了灯火。忙问丫鬟,方才知道是小姐设祭,心中叹道:“倒是个有情的女子,且待我去同他答答机锋,看是如何。”就往阶下走来。
  只见小姐斜倚栏杆,闷坐看用。侯登走向前道:“贤妹,好一轮团栾的明月。”小姐吃了一惊,回头一看,见是侯登,忙站起身来道:“原来是表兄,请坐。”侯登说道:“贤妹,此月圆而复缺,缺而复圆;凡人缺而要圆,亦复如此。”小姐见侯登说话有因,乃正色道,“表兄差矣,大有天道,人有人道。月之缺而复圆,乃天之道也:人之缺而不圆,乃人之道也。岂可一概而论之。”侯登道,“人若不圆,岂不误了青春年少广小姐听了,站起身来,跪在香案面前发愿说道:”我柏玉霜如若改节,身攒万箭;若是无耻小人想我回心转意,除非是铁树开花,也不得能的。“这一些话,说得侯登满面通红,无言可对,站起身来,走下阶沿去了。正是:此地何劳三寸舌,再来不值半文钱。
  那侯登被小姐一顿抢白,走下厅来,道:“看你这般嘴硬,我在你房中候你,看你如何与我了事?”侯登暗暗捣鬼而去。
  单言柏小姐叹了一口气,见侯登已去,夜静更深,月光西坠。小姐分付丫鬟收了祭席,回上后楼,净了手,改了妆,坐了一坐,分付丫鬟各去安歇,只留一个人九岁的小丫鬟在身边伺侯,才要安睡,只见侯登从床后走将出来,笑嘻嘻的向小姐道:“贤妹,请安歇罢。”正是:无端蜂蝶多烦絮,恼得天桃春恨长。
  当下小姐见侯登在床后走将出来,吃了一惊,大叫道:“你们快来!有贼,有贼!”那些丫鬟、妇女才要睡,听得小姐喊“有贼”,一个个多拥上来,吓得侯登开了楼门,往下就跑。底下的丫鬟往上乱跑,两下里一撞,都滚下楼来,被两个丫鬟在黑暗中抓住,大叫道:“捉住了。”小姐道:“不要乱打,待我去见太太。”侯登听得此言,急得满脸通红,挣又挣不脱。小姐拿下灯来,众人一看,见是侯登,大家吃了一惊,把手一松,侯登脱了手,一溜烟跑回书房躲避去了。
  可怜小姐气得两泪交流,叫丫鬟掌灯,来到太太房中。侯氏道:“我儿此刻来此何干?”小姐道:“孩儿不幸失了婆家,谁知表兄也欺我!”侯氏明知就里,假意问道:“表兄怎样欺你的?”小姐就将侯登躲在床后调戏之言说了一遍。侯氏故意沉吟一会,道:“我儿,家丑不可外谈,你们表姐妹也不碍事。”小姐怒道:“他如此无礼,你还要护短,太不通礼性!”侯氏道:“他十几岁的人,难道他不知人事?平日若没有些眼来眉去,他今日焉敢如此?你们做的事,还要到我跟前洗清。”可怜小姐被侯氏热开头磕在身上,只气得两泪交流,回到楼上,想道:“我若是在家,要被他们逼死,还落个不美之名。不如我到亲娘坟上哭诉一番,寻个自尽,倒转安妥。”主意已定,次日晚上,等家下丫鬟妇女都睡着了,悄悄开了后门,往坟上而来。
  原来,柏家的府第离坟茔不远,只有半里多路。小姐乘着月色,来到坟上,双膝跪下,拜了四拜,放声大哭道:“母亲的阴灵不远,可怜你女孩儿命苦至此!不幸婆家满门俱已亡散,孩儿在家守节,可恨侯登三番五次调戏孩儿。继母护他侄儿,不管孩儿事情,儿只得来同亲娘的阴灵上路而去,望母亲保佑!”小姐恸哭一场。哭罢,起身走到树下,欲来上吊,要知小姐死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真活命龙府栖身 假死人柏家开吊
  话说柏小姐在他亲娘坟上哭诉了一场,思思想想,腰间解下了罗帕一条,哭哭啼啼,要来上吊。不想那些松树都是两手抱不过来的大树,又没有接脚,又没有底枝,如何扒得上去?可怜小姐寻来寻去,寻到坟外边要路口,有一株矮矮的小树。小姐哭哭啼啼,来到树边,哭道:“谁知此树是我终身结果之处!”悲悲切切,将罗帕扣在树上,拴了个扣,望里一套。当时,无巧不成辞,柏小姐上吊的这棵树,原是坟外的枝杈,拦在路口。小姐才吊上去的时候,早遇见一位救星来。
  你道这位救星是谁?原来柏太太坟旁边,住了一家猎户,母子两个。其人姓龙名标,年方二十多岁;他住在这松园旁边十字路口,只困他惯行山路,武艺非常,人都叫他做穿山甲。他今日在山中打了些樟猫鹿兔,挑在肩上回来,只顾低头走路,不想走到十字路口,打这树下经过,一头撞在小姐身上。小姐虽然吊在树上,脚还未曾离地,被他撞了一头。龙标吃了一吓,抬头一看,见树上吊着一个人,忙忙上前抱住。救将下来一看,原来是个少年女子,胸前尚有热气。龙标道:“此女这等模样,不是下贱之人。且待我背他回去,救活了他,便知分晓。”忙放下马,又解下野兽,放在圹内;背了小姐,一路回家。
  走不多远,早到自家门首,用手叩门。龙太太开门,见龙标背了一个人回来。太太惊疑,问道:“这是何人。”龙标道:“方才打柏家坟上经过,不知他是那家的女子,吊在树上,撞了我一头,是我救他下来的:还好呢,胸前尚有热气,快取开水来救他。”那龙太太年老之人,心是慈悲的,听见此言,忙煎了一碗姜汤拿在手中。娘儿两个将小姐盘坐起来,把姜汤灌将下女。不多一时,渐渐苏醒,过了一会,长吁一声:“我好苦呀!”睁眼一看,见茅屋篱笆,灯光闪闪,心中好上着惊:“我在松树下自尽,是那个救我到此?”龙太太见小姐回声,心中欢喜,扶小姐起来坐下,问道:“你是谁家的女子,为何寻此短见?快快说来,老身自然救你。”小姐见问,两泪交流,只得将始末根由细说了一遍。
  龙太太听见此言,也自伤心流泪,道:“原来是柏府的小姐,可惨,可惨!”小姐道:“多蒙恩公搭救,不知尊姓大名,在此作何生理。”太太道:“老身姓龙,孩儿叫做龙标,山中打猎为主。只因我儿今晚回来得早些,撞见小姐吊在树上,因此救你回来。”小姐道:“多蒙你救命之恩。只是我如今进退无门,不如我还是死的为妙。”龙太太道:“说那里话。目下虽然罗府受害,久后一定升腾。但令尊现今为官,你可寄一封信去,久后自然团圆,此时权且忍耐,不可行此短见。
  自古道得好:“山水还有相逢日,岂可人无会合时!”小姐被龙太太一番劝解,只得权且住下,龙标走到松树林下,把方才丢下的马又并那些野兽寻回家来,洗洗脚手,关门去睡,小姐同龙太太安睡,不提。正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不表小姐身落龙家。且言柏府中侯氏太太,次日天明起身,梳洗才毕,忽见丫鬟来报道:“太太,不好了!小姐不见了!”侯氏闻言大惊,问道:“小姐怎么样不见了?”丫鬟道:“我们今日送水上楼,只见楼门大开,不见小姐。我们只道小姐尚未起来,揭起帐子一看,并无小姐在内;四下里寻了半会,毫无影响。却来报知太太,如何是好?”太太听得此言,“哎呀”一声,道:“他父亲回来时,叫我把甚么人与他?”忙忙出了房门,同众丫鬟在前前后后找了一回,并无踪迹,只急得抓耳挠腮,走投无路。忙叫丫鬟去请侯相公来商议。
  当时侯登见请,慌忙来到后堂道:“怎生这等慌忙?”太太道:“生是为你这冤家,把那小贱人逼走了,也不知逃往何方去了,也不知去寻短见了?找了半天,全无踪迹,倘若你姑父回来要人,叫我如何回答?”侯登听了,吓得目瞪口呆,面如土色,想了一会道:“他是个女流之辈,不能远走,除非是寻死,且待我找找他的尸首。”就带了两个丫鬟到后花园内、楼阁之中、花树之下,寻了半天。全无形影,候登道:“往那里去了呢?若是姑爷回来晓得其中原故,岂不要我偿命?那时将何言对他,就是姑爷,纵好商议;倘若罗家有出头的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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