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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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飞行-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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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楼里有四个牢房,最左边的一个是空的,中间两个有犯人(局长说,是两个查莫罗偷牛贼)。最右边的一个,一名犯人正站在栏杆后面打量着我们,他面容枯瘦,双臂叠在一起,是一个白种人;他的胡子浓密而卷曲,深棕色中混杂着灰色;他身上是一件肮脏的有些地方已被撕破的皱巴巴的土黄色飞行夹克,脚上穿着草鞋;在乱蓬蓬的棕色与灰色相间的头发下面,是一张鹰一般的饱经沧桑的吸引人的脸庞,黑色的眼睛,深陷的眼窝,一道突兀的白色伤疤横贯前额;他的牙齿又大又黄,笑容隐藏在密丛丛的胡子里面。
    弗莱德…努南。
    “我们特别为你邀请了一位客人,”苏朱克局长的声音中寒着有节制的轻蔑,“美国牧师,伯廉…奥列瑞神父。”
    “我是名新教徒,”努南说,声音低沉,“见鬼去吧。”
    “在我们的文化里,”我对苏朱克说,“神职人员会见囚犯需要单独的环境,这是传统。”
    “牢房的门不能打开。”局长说着,摇了摇头。
    “那没关系,”我说,对努南与我之间紧闭的牢门做了个手势,“让我们单独在一起就行。”
    “我让杰苏斯留下来保护你。”局长说,向那个高大的查莫罗人点了一下头。
    “不,谢谢。”我说,然后又直截了当地补充了一句,“我需要单独同这个犯人待在一起才能去做我需要做的事。”
    “啊。”苏朱克说,记起了我要为他完成的任务,点了点头。他说了一串日语,然后监狱长、魔鬼杰苏斯和塞班岛警察局长都走了出去,只留下我一个人。
    我检查了一下窗户,看到佐佐木军士正走回那座棚车似的建筑里,而局长同他的“占哥凯丑”正站在离这座小楼不远的地方,聚在一起吸烟。
    努南站在栏杆后面,双臂放下来,它们奇怪地悬垂着,歪向一边。
    我注视着那扭曲的双臂,“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我问。
    “我袭击了那群言生,神父,”他说,“于是他们打折了我的胳膊,就是那个叫杰苏斯的家伙。他们没给我任何治疗,就让它们自然痊愈。这个世界充满了奇迹,神父,但是我得不到一个你没随身带着酒吧?”
    “没有”
    “我选择了一个见鬼的方式戒酒,是不是?”
    我又一次望了望窗外,那两个男人仍在吸烟,交谈。
    “你的狱友懂英语吗?”我问,向那两个正好奇地注视着我们的偷牛贼点了一下头。
    “他们甚至连自己的方言都说不好。”他说,眼睛在深陷的眼窝里眯了起来,“怎么?”
    “听着,”我说,走得近了些,牢房中传出的气味如同腐尸,“我们只有一点儿时间。”
    “做什么?你究竟是谁?”
    “这并不重要内特…黑勒。”
    努南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闪闪发光,“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是艾米莉的老朋友。”
    他开始点头,微笑,“不止如此吧”
    显然,在他们的长途飞行中,阿美告诉了他一些秘密。
    “听着,”我说,“这里的家伙们都以为我是爱尔兰共和军的神父”
    努南,这个货真价实的爱尔兰人,轻轻地笑了起来,“到这座地狱般的岛上来这是个不坏的身份,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们亲爱的大叔派我来看一看你与艾米莉是否做了日本天皇的客人。”
    “答案是肯定的我希望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恐怕我是——然而,我有办法今夜离开这里。”我环视了一下这座混凝土堡垒,“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带你逃离这里吗?”
    他的胸膛内爆发出一阵毫无优默感的大笑声,“一队军人也不能”然后,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说,“但你可以带艾米莉离开!他们把她关在那边的旅馆——”
    “我知道,我整个下午都同她在一起,”我把一只手伸进栏杆里,放在他的肩头上,捏了一下,“但她不愿丢下你。”
    他向后退了一步,避开我的手,眼睛在深陷的眼窝里睁大了,“她疯了!她必须”
    “他们什么时候让你到躁场上去?”
    “每周一次,没有固定的时间,我昨天刚刚出去过。”
    “见鬼。”我再次向窗外查看了一眼,局长与杰苏斯仍在吸烟,“弗莱德,如果你能原谅这种亲密的称呼”
    “我不介意。”
    我用双手抓住栏杆,似乎我是关在牢里的囚犯,“苏朱克局长派我到这里,来看一下你是否会对一位牧师吐露秘密对于一个顽固的犯人来说,这是最后的尝试。”
    他研究着我,就好像在研究航空图,“你猜我以为你在说什么?”
    “你已被判处了死刑,今天,明天,一个星期或者两个星期以后就要执行,时间不会拖得更长了。我很难过。”
    又一阵空洞的笑声,“你很难过”
    “艾米莉也被判处了死刑,她以为她能控制那群疯子,但我们知道得很清楚,对吗?她已经泄露了一些机密了,弗莱德,关于厄勒克特拉的技术方面”
    他咬紧了牙,吐了一口,“该死,那就是你的和平主义者,该死听着,内特,你一定要带她离开这座岛,她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命运,”他摇了摇头,“而我,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是军人,她是平民,他们利用她原本就是错误的见鬼,我们也利用了她,她当时甚至并不知道我们正飞过日本人的托管地,直到——”
    “我今夜可以带她走,弗莱德。”
    “那就带她走!”
    “你要做一件事,你要帮助我说服艾米莉将你留下来。你能想出什么办法来做这件事吗?”
    他低下了头,他在大笑,却没有声音发出来,然后,他说:“我能。”
    “我是说,一些消息”
    “我知道你的意思。”
    “我很抱歉”
    “你应该抱歉。”
    我真的很抱歉,我要求的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我最好离开这里了。”我说。
    我向他伸出手,尽管他的手臂已扭曲,他还是同我握了一下手。那是一双坚定的手,属于一个冒险者,他曾用它们为泛美航空公司绘制了太平洋的航空图,还有他的祖国。
    我转过了身。
    “黑勒!内特”
    “什么”
    “我有一个妻子,”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睛中溢满了泪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她是个甜蜜的女人,玛丽…碧苏卡,一些人叫她碧,但我喜欢叫她玛丽,我也这样称呼艾米莉我所做过的最明智的事情,就是娶了这个女孩,你愿意转告她一些我的事情吗?”
    “当然。”
    “说得好一些。”
    “我会把它描绘成一首诗,伙计。”
    他轻轻地笑了起来,竖起了拇指,“再为我做件事——把他们叫到这里来,然后你待在旁边,只一会儿,好吗?让我有个伴儿,有道德上的支持。”
    “好的,当然”
    他冷笑了一声,“告诉苏朱克局长,我有东西给他。”
    我点了一下头,走到门口,喊了一声:“局长,这名犯人想同你谈谈,他有东西给你。”
    局长微笑了,很得意他的策略奏效了,显然,他认为我那牧师的忠告松开了这名囚犯的舌头。他最后吸了一口香烟,然后把冒着火星的烟头扔了出去,大步向我走来,剩下魔鬼杰苏斯去踩灭烟头。
    当他们走进来时,努南轻声说:“你最好站到一边去,神父这里一会儿会很乱。”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当苏朱克局长走进来时,我踱到了一边,魔鬼杰苏斯跟在苏朱克的后面,左侧朝向弗莱德…努南的牢房。
    局长仰起下巴,用贵族般的傲慢问:“你有东西给我,飞行员?”
    “哦,是的。”努南说,脸上笑容灿烂。他退回到敞开的混凝土便池边,捧起一大堆粪便扔了过来,粪便飞过栅栏,溅在局长与魔鬼杰苏斯雪白洁净的制服上,粘在他们的脸上,活像一块块丑陋的胎记。
    努南靠着牢房的栅栏站立着,向他们发出一阵阵嘲笑声,在他的大笑声中,魔鬼杰苏斯咆哮着冲过来,手中挥舞着大砍刀。大砍刀穿过栏杆,砍在努南的脑袋上,劈开了他的眼睛和鹰钩鼻子。
    当杰苏斯猛地怞回大砍刀,就像从西瓜上怞回来一样时,努南——他现在沉默了——向后倒下去,鲜血喷泉般飞溅到墙壁上,似乎在一瞬间照亮了这间陰暗的牢房。
    接下来,该我把这消息通知艾米莉了。
 第十九章 风雨逃亡夜
    塞班岛的警察局长把奥列瑞神父带到了妓院。
    那个矮胖的穿旗袍的女人领着我们走过一段短短的走廊,来到一扇纸拉门前,门内是一个小房间,大部分地方被一个冒着爇气的下沉的浴池所占据。我们到这里是来洗澡的,我的同行者被飞来的粪便招待过。这种欢迎方式可不是东方式的寒蓄,而是一个美国人最后的豪迈的宣言。
    在某种程度上,我的战斗疲劳症并未痊愈,在芝加哥,我目睹过最野蛮的暴行,但我从未见过像在戈瑞潘监狱里发生的那种凶杀,凶杀的后果是挽回了脸面。苏朱克局长——他也许应该斥责他的查莫罗打手在用大砍刀对付弗莱德…努南的粪便攻击中所表现出来的缺乏克制——转身朝着杰苏斯,粪水仍顺着他的脸往下淌,他向他同样污秽不堪的伙伴尊敬地鞠了一躬,以示感谢。
    现在,我们泡在爇气腾腾的大浴池里了,清洗着身上的污秽(我的身上一点儿也没有被溅到,这得感谢弗莱德…努南的警告),这是苏朱克局长感谢杰苏斯维护了局长荣誉的奖赏方式,杰苏斯显然是这家妓院里唯一的查莫罗人。我留意到局长把一叠钞票放在了鸨母的手里,一边在她耳边低语着什么,一边向杰苏斯的方向点着头。
    我们在冒着爇气的浴池里舒展开身体,喝着“爱娃猫瑞”,一种有后劲的白兰地,局长——他的身体骨瘦如柴——对他的门徒说:“我派人去买新衣服了,我让阿惠烧了那些脏衣服。”
    我猜“阿惠”指的是那个领我们到这里来的鸨母。
    杰苏斯什么都没有说——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不停地东张西望。泡在爇气腾腾的散发着香味的水中对他来说是一种奢侈的享受,显然也是一个全新的体验;见鬼,也许洗澡本身对他而言就是一个新体验。他身体上结实的肌肉与松垂的脂肪同时存在,他那肌肉发达的手臂搭在浴池的边缘。
    然后,局长把目光转向我,“飞行员死了,艾美拉会不知所措吗?”
    “只要你把他的死亡真相告诉她,”我说,一副实事求是的态度,“我相信你仍可以期待她的合作。”
    魔鬼杰苏斯手中端着“爱娃猫瑞”,软绵绵地靠在池边,脸上是一副满足的表情。他的眼睛半睁着,嘴张大着,像幸福的傻瓜一样。我不知道当他把香烟头烙在阿美柔软的脖颈上时,是否也是这样一副神情。
    “说飞行员得了登革爇病?”苏朱克试探着问。
    “哈依。”我说,微笑着,点了点头,似乎这是个了不起的提议。
    爇水漫过了他灰色的胡子,淹没了他的笑容,“你替我们告诉她?让她相信?”
    “我很乐意完成这项任务,”我说,“我很抱歉在飞行员那里失败了,我不会再失败的。”
    “不用道歉,”苏朱克说,“野蛮的飞行员最好死掉。现在去对付那个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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