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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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身体-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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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样说,只是一种现实主义的说法,其实,我是觉着开发廊不体面的,我妹妹开发廊,连我也觉着不体面,后来老婆和我让方圆进了一家私人办的电器公司当工人,目的无非是不想让她开发廊。在我的记忆里,方圆被分成了两个,一个是童年的方圆,一个是开发廊的方圆,我总无法把她们完整地连在一起,当方圆每天来替她嫂子也就是我老婆按摩的时候,我的感觉总是怪怪的。
  方圆的按摩,效果是不错的,我老婆让她敲打一番后,就像一架出了故障的机器,又重新运转了 起来,夜里也有了做爱的兴致,以前,每逢我有那种想法,老婆总是苦着脸说,背疼,先帮我揉揉。等我帮她揉上半天的后背,她想睡了,我也兴致索然了。老婆得了骨质增生病之后,我们就像一对老年夫妇,已很少做爱,妹妹的到来,使我们又恢复了这方面的兴趣,这是她给我们带来的一份令人欣喜的礼物,虽然不好当面酬谢,但在心里,我和老婆都很感激她。
  我老婆和方圆的关系就不只是姑嫂关系,她们还是病人和医生的关系,方圆成了她生活中不可缺的一部分,我老婆对按摩也有好感了,这是方圆让我感到自豪的地方。
  李培林虽然自己开发廊,但也不喜欢老婆替人家按摩。他娶了方圆之后,有一段时间甚至不许方圆当工人。李培林说,以后你不要当工人了。方圆说,不当工人,当什么?李培林说,当老板娘。方圆说,老板娘?好啊,我是老板娘啦。方圆以为李培林开玩笑的,她不懂男人的那点心思,男人是不许老婆的手替别人敲背的,而只许别人的老婆来为自己敲背。李培林另外租了一套房,将方圆安置在里面,以免她呆在发廊里叫顾客看见,点名要她敲背。
  方圆当了老板娘,与发廊隔绝了,一个人关在房间里,除了看电视,就没别的事情可做,这样的生活,方圆才过了七天,就不想过了。
  方圆说,我不想当老板娘了,这样当老板娘没意思。
  李培林说,那你想当什么?
  方圆说,还不如在发廊里好玩,有说有笑的。
  李培林说,你别不知足,你什么也不用干,这样的生活城里的女人也过不上。
  方圆说,我不稀罕,我宁可去发廊里干活。
  李培林说,你那么想干活,就替我敲背吧。
  方圆说,我才不替你敲,你又不付我钱。
  李培林说,我也付你钱,敲吧。
  李培林从屁股兜里很潇洒地抽出五十元钱,付给方圆,随后剥了衣服,趴在床上,说,小姐,来啊。方圆有七天没替客人敲背了,这回敲起来就特别起劲,有兴致,所谓敲背,其实就是拿男人当玩具,是一件既可消谴又赚钱的事情。李培林趴在下面哼哼吱吱的,又学着客人的腔调说,好舒服啊,小姐,你还有什么服务。方圆说,你这么舒服,还不够吗?李培林说,不够,可不可以再舒服一点?方圆说,不可以。李培林说,我是你的老主顾了,照顾点吗。方圆笑着说,该死的,你敢欺负我。说着拼命在李培林的背上敲打起来,然后就是夫妻之间的事情了。
  如果李培林每天陪方圆玩这种游戏,好歹她还可以当老板娘。但李培林老板往往做完爱,就忘了她的存在,出去找人赌博,有时甚至通宵不回。开发廊的男人是最没事可干的,比机关里的干部还无聊,不是赌博,就 看武打片,以打发时间。方圆是个通情达理的女人,既然男人都赌博,也就不反对李培林赌博。不过,她反对李培林输钱,李培林知道她的脾气,即使输光了钱回来,也撒谎说赢了一点点,方圆听说他又赢了一点,就对他很温存。其实,方圆赚来的钱,都是被李培林赌掉的,所以,他们开了多年的发廊,也赚了不少钱,但还是个穷光蛋。
  再说方圆觉着当老板娘没意思。第八天,她回到了发廊。方圆发觉,店里的工人也愿意她在家里当老板娘,而不愿意她回到发廊,不一会,方圆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她不在发廊的这七天,工人们把赚到的钱独吞了,而没有照规定让老板分成,问她们,她们就说这几天没生意,一点生意也没有。气得方圆这日凡有生意都自己做,而不让工人赚一分钱。
  后半夜,李培林大模大样踱回了发廊,见方圆在店里,不高兴说,我不是叫你别干了,你又来干什么?
  方圆不理他,质问说,你又去干什么?
  李培林说,还干什么?打牌嘛。
  方圆说,又输了?
  李培林说,嗨嗨,没输,赢了一点点。
  这回,李培林确实是赢了一点,赢钱的感觉比赚钱的感觉更好。他觉着自己已经很阔了,这等阔人的老婆还上发廊替人敲背,分明是给他丢脸。回到房间,李培林十足的丈夫气派说,以后我不许你再替人家敲背。
  方圆没好气说,你以为你真是个老板?
  李培林说,我不是老板,是什么?
  方圆说,你这样当老板,发廊没两天就是别人的了。
  李培林说,不开发廊有屁关系,我靠打牌更来钱。
  方圆不屑说,呸。
  李培林也不屑说,呸。你是不是不替人敲背就不舒服?
  方圆说,是的。
  李培林大声说,你是不是还想当婊子?
  方圆也大声说,我就想当婊子,又怎么样?
  李培林举起巴掌,想扇她一个耳光,但方圆一点也不怕,他也只好收起巴掌,算了。隔一日,李培林输了钱,才发觉他不但靠方圆活着,甚至连赌博的钱也是她赚的,他就不那么大丈夫气派,回头讨好方圆,也不强迫她在家里当老板娘了。
  五
  发廊,并不是一种合法存在,它是城市最暧昧的部分,处于社会底部,就像弗洛伊德的潜意识。政府对它,大部分时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它是无关痛痒的,不过是涂在身上的一块颜色显黄的斑迹而己,顶多也就是不怎么好看,但政府在准备打扮自己的时候,也可能随时将它清除。开发廊,若是被关闭一次,这一年的功夫差不多也就白费了,也许还要亏本,发廊也不是那么容易赚钱的。开发廊最怕两种人,一种是地痞;另一种当然是警察,对付地痞,虽然麻烦,但办法还是有的,地痞无非也就是叫你按摩了,不付钱就走人,更严重一点的,就是强行索取所谓保护费,只要凶狠一些,他们多半也就不敢;而面对警察,她们只有坐以待毙,就像老鼠碰见了猫,甚至比老鼠的运气还差,老鼠碰见猫,至少可以跑一跑,而发廊是跑不掉的,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警察可以凭他的兴致,罚她们的款,拆走发廊里的东西,让她们的发廊关闭,甚而可以把她们抓起来坐牢。好在这年头警察都忙得不行,他们有更重要的老鼠要抓,或者就是懒猫,懒得玩弄她们,发廊基本上还是能够正常做生意的。
  方圆发廊里的空调,突然被警察拆走了。那里夜里,一辆警车开进了发廊街,不过,一点也不像来这儿执行任务,它可能是下班路过的,刚好又有点剩余时间没处消磨,几个警察就下车逛了逛,一个警察凑巧站在了小燕子发廊门前,看见玻璃里面的方圆,大约是想看清楚方圆长得什么样子,就推门走了进去。方圆对付警察也算有经验了,尽管心里害怕,还是装着镇静的样子,笑着说,你好,要洗头吗?警察审视了一眼方圆,也笑了笑,就走了。可是,不一会,几个警察一齐进来,什么也不说,就把墙上的空调拆走了。
  方圆匆匆忙忙来到我家,说,发廊的空调被警察拆走了。
  我说,警察干吧拆走空调?
  方圆说,不知道。他们拆空调的时候,都笑眯眯的,很高兴,我也不敢问他们为什么拆空调。
  我说,别的店呢?
  方圆说,别的店都没拆。
  因为不知道原因,方圆有点惊慌,我安慰她说,没事的,没事的。
  方圆说,是不是准备不让我们开发廊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
  方圆说,哥,派出所你有没有熟人?
  我不想让妹妹失望,含混说,有的,总有人熟的。
  方圆说,你能不能找个熟人,把空调拿回来,值六千多块钱呢。
  我想,警察也不能随便把别人的东西拆走,空调总可以拿回的,他们可能只是一时兴起,逗方圆玩玩罢了,我说,好的。
  跟警察打交通,完全在我的能力之外。我答应方圆后,忙了一天,也没找到一点关系。我只好硬着头皮去一趟派出所,也不知道找准,问了几个值班的,他们很不屑地看我一眼,就不理我了,但我还是打听到了这事归一个姓周的警察管。可是,周警察下午还没来,我不想这么白跑一趟,就站在过道里等,那样子大概像个罪犯。
  通往二楼楼梯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男人,从我进派出所时起,他就一直安闲地坐在那里,这时我才注意到他的左手被手铐铐在楼梯的铁栏杆上,就像一只狗被铐在楼梯的铁栏杆上,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好像不是被迫铐在铁栏杆上,而是自己愿意坐在那里休息。他的神态吸引了我,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一直在观察他,他见我那么注意他,也许感到荣幸,也不时地看看我,并且很诡秘地对我笑了笑。

  快下班的时候,周警察终于来了,我跟他后面进了办公室,隔着一张办公桌,站在他的对面,周警察看也不看我一眼,说,你有什么事?我说,你们昨天在小燕子发廊拆走的空调,是否应该归还。周警察忽然冷笑一声,说,你还想要空调?我正想抓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说着周警察一个箭步过来揪住我的衣领,动作麻利地给我的左手戴上了手铐。我说,你抓错人了,你抓错人了。但周警察根本就不听我说,牵着手铐,就像牵一条狗,将我牵出了办公室。当周警察看见楼梯上被铐的人,就给了我同等待遇,把我也锁在楼梯的铁栏杆上。我大声说,你抓错人了,我不是老板。周警察又冷笑一声,说,今天下班了,你就跟这个小偷先呆一晚,明天我再来收拾你。当我想再次说明我不是老板,我是某某时,周警察却已经像风一样,消失了。
  哥们,你怎么也被铐了?
  现在,我已经知道他是小偷了,我被小偷称作哥们,心里有点别扭,就没理他,他似乎很高兴我被铐在铁栏杆上,这样,晚上他至少有一个伴,小偷又兴致勃勃问,
  哥们,问你呢?
  我愤怒说,什么警察!什么王八蛋!
  小偷说,对,什么警察,什么王八蛋。
  我咒骂之后,就垂头丧气坐在楼梯上,小偷说,哥们,你干吗自己送上门啊。
  小偷坐在我上面,跟我说话很方便,而我跟他说话却必须抬头,就像跟一位大人物说话。我说,他们抓错人了,他们以为我是发廊老板,其实我是替发廊老板来说情的。
  小偷听了就哈哈大笑,但笑过之后,觉着我与他并非一路人,就不怎么搭理我了。
  周警察要抓的人显然是李培林,他或者方圆,他们究竟干了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现在,我代替李培林,被铐在派出所楼梯的铁栏杆上,和一个小偷一起,而那个小偷在精神上明显比我强大,他对这样的待遇根本就无所谓,而我却感受到了污辱,即便他们有很多证据可以抓李培林,也应该把他关在房间里,而不能用手铐铐在楼梯的铁栏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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