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秦不暮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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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秦不暮楚-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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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姐儿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却没做声,她知道儿子还在外面的场院里被捆着呢!她耐心地等着,等到了夜深人静才开始行动。

    这里毕竟是她生活了好多年的家,连家怎么说也有点钱,一般的地主,为防备盗匪流民能做什么准备呢?又能藏人又能逃跑的地道是很好的选择。这是连曾的的祖父祖母在世,家里非常富裕的时候挖的地道,不长,只有几十丈,里头十分狭窄,只能一个人弯着腰走过,从家里通向村口外面的打谷场,那里也就是捆着连瑜的地方。

    芳姐一开始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如果知道这些人最后居然想要杀掉她的儿子,那她一定早早地就想办法。她小时候虽然颠沛流离受了不少的苦,却遇到了连夫人这样子的老好人,到后来连夫人无子,想要让她做妾,那也是小心翼翼地问她乐意不乐意,若是不乐意就把她嫁出去。说她决定留下没有私心那不可能,毕竟连家再穷,那也是官宦人家,过的日子有保障,而且连夫人对她一点都不苛刻;连大人也是个很和气的人,所以她是心甘情愿给连曾做妾的。别看芳姐儿从小颠沛流离,可是逃荒的时候她的父母一直护着她,父母饿死了她便又被宽和的连家收留,虽然一直都处在社会底层,却还真的没有见识过人心的险恶,直到这一天,她才意识到,什么借尸还魂之类的惊悚说法都放到一边,他们孤儿寡母便是死在这里也没人能给伸冤才是真的。

    如果可能,芳姐很想多给儿子带点儿东西,可是屋子里的东西早被村里人抢光了,只剩下柜子的书没人稀罕,她把秦节送给连曾的书用油布包上做信物,又胡乱摘下自己头上仅剩的几根铜簪子,连同她唯一的一个银镯子一起,胡乱地打了个包裹,又抓了桌子上的几个蒸饼,然后她钻到了床底下的地道里。

    后半夜,谷场上没人看着连瑜,人们都回去睡觉了。芳姐儿给儿子松开绳子,给他灌了水喝,幸好这时候是初秋,天气不冷不热,村里人一开始也没想要连瑜的命,所以一直都是给他饭吃的,最大的问题是前一天被打的不轻,芳姐连背带拽地把他脱离了打谷场。走了半截子,便看到村子的方向亮起了火把,看来是有人追来了。他们两个人分明是跑不过那些族人的,芳姐无法,便把儿子找了树木多的地方放下,然后把包裹东西都给他留下,然后又叮嘱了他若是能逃掉,就去太原找秦叔叔。自己则跑上了路,继续沿着小路跑

    后来,芳姐在一个断崖边被村里人抓住,她一口咬定说儿子已经掉下去了,村里人半信半疑,但想到连瑜一身的伤,想跑到别的地方也很难。他们看看断崖,觉得实在下不去,此后的几天便在周围搜寻,找了几天都没搜到,族人也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心虚,便捆了芳姐,把她卖到深山里的一个没老婆的老猎户家里。

    这些事情,发生在前一年的九月。而洪管事是今年正月才赶到的地方,他按照秦节说的地方去找人,可去了村里,得到的却是连瑜已经死了的消息。若是一般人可能也就信了,可洪管事是什么人?四品官家的总管,,哪里是几个村夫骗的住的,他连着问了几个人,便发现说法里头有出入。本来嘛,谁也不是职业罪犯,这么俩大活人没影了,村里某些人的表现又显得很心虚,洪管事哪里能就这么回去!他声称想要去墓地看看,然后白天看了墓地,看那墓地建的不成样子,且只有连瑜的墓,那连瑜生母呢?卧槽,被你们卖了!再一打听,秦节家的田地被族长跟几个族老瓜分了,听到这份上洪管事还有啥不明白的,他也不做声,扭头便跑去县里,拿了秦节的名帖去找县令,说怀疑自家大人的好友,已故的连大人家的儿子,怕是被人谋财害命了。

    本地的县令并非什么青天大老爷,但也不是什么吃人饭不干人事的昏官。这要是不明不白死了的是个普通人,没什么证据的跑来个人就让他查,即使对方代表的是个知府,他也未必有精神管——秦节官再大又管不到他头上。问题是,死的是跟他一样的县官啊,我擦,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人死了竟连个秀才儿子都被人谋财害命!这简直骇人听闻!

    于是便让人去查,村里人支支吾吾哪里肯认,虽然从连瑜失踪起他们就串供了,但是这么多人哪里串的齐?很快,连瑜被这些人当鬼来折磨的事情便被供出来了,又有镇上给连瑜看病的医生作证:“我本来说那孩子是被烧傻了,可她们一口咬定是恶鬼上身,我只是个大夫,哪里敢管那么多。”又加上连瑜家的地被族人分了,全家没一个活口,这不是明摆着么?

    事情到这个份上,可以立案了。村里人也吓坏了,连呼冤枉,说连瑜没死,跑了;连瑜的亲妈也没有死,被他们卖了。县令简直要给气乐了,妈蛋的,连瑜的生母又不是奴籍,人家是连瑜的亲妈,照规矩,连瑜活着要奉养她,死了,她就算不能拿到全部财产,好歹也能分点养老钱,什么时候轮到这些人来卖了?都出五服了好不好!代入一下想想,自己儿子也不大,若是自己有一天嘎嘣了,族人为了财产把自己儿子害了,小老婆卖了卧槽,这忒玛必须不能忍啊!

    这位王县令一开始只是碍于秦节的面子接了案子,可到现在,那完全是同仇敌忾了,差人按照这些人说的去深山里把芳姐儿接出来,然后又问了她情况,芳姐放声大哭,她便说了自己亲耳听到这些人商量着如何瓜分他家财产,明知道她儿子是烧坏了却非要说他是被恶鬼上身她这会儿可不会说儿子掉悬崖了,她当然希望儿子或者,又怎么会咒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啥说的了,接下来怎么处理就是王县令的事儿了,毕竟连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户籍先不消,先这么放着,村里人打的打,罚的罚,吞没的田地吐出来,重新挂回到连瑜名下,各家罚的钱则给了芳姐,她是要跟洪管事走的,总要有点傍身钱:最关键的是,这村里人都不富裕,王县令这次既然想卖秦节一个人情,反正没啥油水,索性做的漂亮点,罚款一分不留,全给芳姐。

    洪管事说到这里,轻声安慰道:“大人,连小郎吉人自有天相,定是能化险为夷的!说不准,他没几日就找过来了呢!”洪管事说的十分没有底气,事情已经过了快半年了,那孩子拖着一身的伤,能撑过半个月就不错了,而且芳姐当时压根不知道秦节在哪里,让他去太原找人,这不是开玩笑的么?

    洪管事认为自己的安慰毫无意义,可谁知道秦节却轻声接口道:“可不是,这孩子吉人天相,必然能化险为夷!”说着忽然笑了起来:“一万里都走完了,没道理倒在这最后一步上!他们母子俩这么前后脚的到来,分明是老天的安排,他又怎么会有事儿呢?”说罢微笑变成了放声大笑:“果然,冥冥中自有天意啊!益之,益之,我总算没有再负了你!”

    或许冥冥中确实有天意,芳姐儿醒过来后,被人告知她的儿子已经先一步到了这里,顿时高兴地险些又晕过去,她跑到儿子的床边,看儿子瘦了一大圈的脸,嚎啕大哭。

    说也奇怪,从芳姐儿来到连瑜的身边,哭了一场之后,连瑜竟然不说胡话了。从昏迷,胡言乱语的状态一下子就变成了安睡的状态。芳姐儿大喜过望,更是守在儿子床边一步不肯离开,只两天的功夫,连瑜喝药也不吐了,闭着眼睛也能下意识地吞咽东西了

    芳姐到来的第三天早上,她去倒水,准备拿毛巾而儿子擦脸,她端了水盆过来,刚把盆放在床沿,却正看到儿子缓缓睁开了眼。

    “娘”她听到儿子叫他,清晰的发音,就像没生病之前一样。

    芳姐儿放声大哭:“瑜儿,我的瑜儿啊!”她知道,她其实该说瑜儿别乱喊,你要叫我芳姐儿,不可以叫我娘,可她不想提这个,她只知道自己的儿子醒了,他醒了,她的儿子好端端的,着巨大的狂喜几乎铺天盖地地迎头而来,让她忍不住想要自私一次,就这一次,让她听听自己的孩子喊自己娘。

    秦节问询赶来,只见连瑜已经起床了,只见他打扮的整整齐齐,见面便深施一礼:“小侄拜见秦叔父!多谢叔父救了芳姐,多谢叔父救侄儿一命”他说话的语速非常慢,但是口音倒是十足标准的官话,比起前几天梦话里乱七八糟地发音有天壤之别。

    秦节伸手扶住连瑜胳膊,道:“侄儿切勿多礼,我受你父亲之托要照顾你,谁知道阴差阳错,去年年底才接到你父亲的信,让你多吃了这么多的苦我看你嗓子好了,似乎之前的症状也没了?”他并没有直说连瑜发疯的事儿,只当做那只是普通的病。

    连瑜苦笑道:“是的,我全好了,之前的大半年,就像做梦一样,实在是不堪回首,我现在已经把过去的事儿都想起来了。”

    秦节总觉得连瑜这个样子还是有哪里不太对,想了想,印象里的连瑜温和腼腆,见了人都不好意说话。可他如今,虽然说话慢,动作也缓,但是十分大方,不见一点局促,秦节想想,这也难怪,他已经有三四年没见到连瑜了,彼时他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宝贝,可现在,短短三年,父母双亡,自己撑着门户,后来又经历了这么一番无妄之灾,脾气变了一些也没什么奇怪的。

 第九章

    连瑜醒来了,他说的话变成了原本标准的官话,举止也十分有礼,无论是芳姐,还是秦节,全都松了一口气,这实在是意外之喜,本想着他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傻了就傻了吧!谁知道又病了一场,竟然把傻病给病没了!

    大家本来都以为连瑜已经全好了,可紧接着,连瑜就把大家放回肚子里的心又给踹出来了:丫鬟们一个没注意,他便从窗户跳了出来,大半夜的,爬到了房顶上!夜里丫鬟找不到人,闹得鸡飞狗跳,第二天秦节问他连瑜到房顶上干嘛,他说看星星。秦节说星星有什么好看的,结果这家伙叹道:“想不到在江宁也能看到如此灿烂的星河”

    秦节:

    这忒玛哪里像病好了的样子!秦节抓狂了,赶紧让人把大夫又给请过来问情况,大夫对秦节的紧张兮兮十分鄙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您听说过发烧烧傻了人能完全恢复的么?像连小郎这样,平日里能像个正常人似的,已经是烧高香了!傻了大半年,您还指望他能跟过去一模一样么!”说着又补充道:“我看他这样子,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后遗症,您要是见到他犯抽,及时叫我过来就是了!”

    秦节傻眼了。连曾把儿子托付给他,可不是让他当小猫小狗那么养着,当个亲儿子宠着惯着也不行呢!人家希望的是自己的独子可以得到良好的教育,可以沿着科举一途走下来,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做个像他爹一样的好官。这个孩子也确实有这样的天赋,十四岁的秀才,满大郑也没几个啊!秦节真的觉得,只要教育得当,这孩子前途无可限量!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这孩子脑袋坏了!这让秦节怎么能接受?他急的要死,忍不住又跑去看连瑜,却见一身麻衣的少年正拿了笔,端端正正写了一页的字。

    秦节靠近一看,那字写的颜筋柳骨笔走龙蛇 ,竟比昔日连曾的字还要好上三分,再看那拿笔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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