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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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3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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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潦倒不堪的他,用半个月的时间,统一了燕国成京城内城外的丐帮,成了帮主。然后他带走了帮里的一部分财富和一些忠诚跟着他的下属,去往宋国,开了一家酒铺,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打垮了街上所有的同行。
    再然后他把那些酒铺茶楼食居,半卖半送给宋国某个官员,拿着到手的一千两银子开始做贩卖生意。
    从越国收购腌鱼,再贩卖到南晋或是燕国,生意很好。
    隆庆有时候也不免生出一些唏嘘,自己似乎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他便成为了一名大商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然而看着竹筐里的那些腌好的咸鱼,他又不禁在想,就算自己成为世间最有钱的大商人,但和筐里的这些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七章 舷畔的黑色桃花
    对沧海发感慨是很常见的事情,对着咸鱼发感慨的人却很少,只不过想着过去一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即便对着一筐咸鱼,隆庆也忍不住唏嘘起来。
    但他很清楚,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任何类似唏嘘感慨之类的情绪,都显得过于多余,而且会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境再次感受到那股难以抑止的痛苦与绝望,所以他沉默着准备离开渔港。
    忽然间,他停下了脚步,精致的革履在湿漉粘滑的地面上缓缓碾压,带动着的身躯缓缓向后转去。
    只见满是晨光的海面远处,有一艘小船正在浪间不时起伏。隆庆现在眼力依然比普通人锐利很多,看到船上站着一名青衣道人。
    小船上那青衣道人形容寻常普通,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但他却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因为他的身体因震惊而变得无比僵硬。
    渔民和苦力们,背着沉重的渔获,在滑溜溜的甲板间穿行,岸,商人们叼着烟杆,颐指气使呼三喝四,海鸟在海面与船桅间来回飞翔,越国这座渔港忙碌嘈杂依旧,似乎没有任何人看到了那艘小船。
    隆庆隔着数百丈的距离,沉默看着那艘小船和船上的道人,目光随着远处波涛的起伏而不安,他现在已经算不得一名修行者,但他的见识眼光依然还在,很清楚这名青衣道人肯定是个修行者,而且是他根本无法看出深浅,哪怕是曾经强大的他也无法看出深浅的强大修行者。
    远处小船上的青衣道人,负手站在船首,微微抬头看着东方初升的朝阳,整个人仿佛都要融化在微红的晨光之中。
    隆庆看着那名青衣道人的背影,忽然生出想要逃离的冲动。
    就在这时,他脑中响起一道平静而充满威压感的声音。
    “人世间真的有满足这种东西存在吗?”
    …………远处海上那名青衣道人没有转身,自然也看不到他有没有说话,但隆庆明白脑中那道声音,便是那位道人的问话。
    听着这个问题,他英挺的双眉微微蹙起,显得有些痛苦,低着头看着脚旁粘液中正正在挣扎的一只小虾,喃喃说道:“无法满足又能如何?”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远处小船上那名青衣道人,带着几丝怨恨和惘然说道:“光明已经遗弃了自己,黑暗都不屑于杀死自己,像我这样的废物,还有什么资格说不满?我还能企盼怎样的人生?”
    青衣道人的声音隔着数百丈的距离,再次在隆庆脑中清晰响起。”你是光明的,眼中必是光明的,你是黑暗的,眼中必是黑暗的。这一年来你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难道还没有明白光明与黑暗之间真正的关系?”
    隆庆想起书院登山时的那场梦,那场令他无比痛苦无比骄傲无比辉煌最终却无比惘然的梦,想起梦里的万丈金光,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身体却骤然寒冷起来,在深春的朝阳下开始颤抖不安。
    “但那不是我的最初的信仰。”
    他盯着远处船上那名青衣道人,颤抖的声音像船桅上的风湍般,生硬而寒冷地从唇齿间传出来,带着无尽的绝望。
    青衣道人没有转身,依旧负手看着红融的朝阳。
    “信仰可以让你满足吗?”
    隆庆回答道:“曾经可以。”
    青衣道人沉默。
    隆庆低下头去,看着脚畔依然在挣扎的那只小虾,痛苦问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青衣道人说道:“可以。”
    隆庆有些惘然问道:“值得吗?”
    青衣道人说道:“值不值得,要看满不满足,你若满足于现在,就不值得,如果你还有一丝不满足,那便值得,我一向以为人世间从来没有真正的满足,那么我认为无论何时这都是值得的。”
    终究又回到了满足这个最初的问题上。
    隆庆强行压抑住惘然震惊无措的情绪,拼命地蹙着眉头思考,在长时间的沉默里回忆过去的时光,猜想未来的人生。
    自己真的满足吗?
    在成京城领着乞丐抢食物挣地盘,拐蒙拐骗偷银子,终于挣着一笔钱去宋国开店挣银子,又开始贩腌鱼挣银子,就这样平平静静安安乐乐地下去,成为世间一名普通的成功商人,娶一个美丽温婉的妻子,纳两房小妾,生很多孩子,直至很多年以后自己垂垂老矣,确认燕国再没有人在追杀自己,才偷偷带着一家人回成京,跪在皇宫外的御道旁,指着御驾那名同样苍老的皇帝,颤声告诉孙子,爷爷当年和他的关系不错,但我本来应该坐在那里才对。
    然后便要死了,让家人把自己抬到西陵神国,来到那座开满桃花的神山之下,挤进无数来拜天求医的病人妇人中间,然后他虚弱地躺在担架上,看着冷漠骄傲的神殿骑兵和黑衣执事们走过,看着高处那几座巍峨壮观的道殿,两行浊泪淌过老皱的脸颊,虚弱哭喊道我本来应该是坐在那里才对。
    那样的人生才是对的,为了那样的人生,做出任何样的事情都是值得的,哪怕背离了最初的信仰,接受最痛苦的精神洗礼。
    隆庆站在海畔的晨光里,站在咸鱼的腥味和海风的腥味间,无识无觉,不闻其臭,仿佛一具失魂的肉躯,忽然间他跪了下来。
    啪的一声脆响,他的双膝把身前粘液里的挣扎的那只小虾碾死。
    他看着数百丈外那只小船,看着那名青衣道人的身体,双手扶地跪拜不起,眼泪在脸上无声纵横,颤声道:“请指引我的道路。”
    青衣道人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再次响起:“随我来。”
    跪在地上的隆庆有些惘然,他不知道该怎样靠近那艘小船,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追随船上那名青衣道人的背影。
    当他抬起头来时,却发现自己眼前已经不再是渔港,而是一片浩翰幽蓝的海水,海鸟不时落入海面,扰乱晨光与海色。
    青衣道人的背影,离他只有两步之遥。
    不知何时,他已经来到了小船之上。
    隆庆看着站在船首的青衣道人,震惊无语。
    当他余光看到船舷上那幅画面时,更是忍不住眼瞳微缩。
    南海相对东海要平静很多,但风浪依旧极大,能在南海里行驶的船舶,无论大小工艺都极讲究,所用船木在构造之前,都要堆在船场放很长时间,任由风吹雨淋日晒,消解应力之后才能使用。
    换句话说,任何船木都是死木。
    然而小船的舷边,此时却生出了一朵桃花。
    死木生新桃。
    那是一朵黑色的桃花,在海风里微微颤抖,在晨光中墨色逼人。
    (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八章 榕树下,池塘边
    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大河国某村池塘边的榕树下钓鱼。
    他的脸上缠着一条白布,遮住受伤的双眼,看不到池塘里鱼儿吐的水泡,也看不到鱼线的起伏,如果换作普通人,想必会烦燥郁闷不堪,但他握着钓杆的手依然那般稳定,神情平静,不急不燥。
    细细的竹竿微微下垂,拉成如弓般的曲线,鱼线向池塘水中伸进,惊得一只水爬虫急速避开,水底隐有摆尾响动。
    中年男子右手微紧,提起竹竿,一尾并不肥大的鲤鱼被提出水面,啪嗒啪嗒拼命挣扎着,他收竿伸手,把鱼从钩上摘了下来,随手扔进身旁浸在池水中的鱼篓里,动作显得熟练至极,想来最近时常做这些事。
    一名穿着素色衣衫的妇人,走到他的身后,看着鱼篓发出喜悦的赞叹,妇人容貌寻常只是清秀,一身衣着朴素简单,却透着干净,看眉眼似乎二十出头,看眼眸里的喜悦深处的落寞麻木,却像是三十几岁。
    妇人和他说了几句话,扶着他向树后走去。
    榕树后是一个小院,篱笆微斜,茅草渐败,看着有些破落,但院子里和屋中却被收拾的非常干净,就如那妇人给人的感觉。
    “看来你真是喜欢钓鱼,如果还有剩的鱼,明儿我去镇上换些酒曲子回来,听说鱼儿就喜欢吃那些东西。”
    妇人说道。
    中年男子说道:“倒不是喜欢钓鱼,只不过这么多天都看不见东西,不免有些着急,心境不安,想让自己的心静一静。”
    “宋大夫说了,如果药没问题,今天就应该好。”
    妇人扶着他在椅上坐下,紧张地看着他的脸,想要伸手解开蒙在他眼睛上的白布,却又因为担心而不敢动手。
    中年男子目不能视,却仿佛能看到她的一举一动,微笑安慰说道:“即便不能好,也是天数,解开吧。”
    妇人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责怪说道:“可不敢这么说话,一定能好,你眼睛一定能看到的。”
    …………微微颤抖的手指,在中年男子脑后解开白布的结,然后小心翼翼向前绕过耳畔,一层一层地剥离,直至最终全部解开。
    天光从榕树上方洒进小院漏进屋中,落在朝小树的脸上,被白布裹了很多天的部位,因为久不见阳光,而显得有些苍白。
    他眉头蹙的很紧,眼睛闭的很紧,虽说他能安慰妇人一切都是天数,虽说他是世间第一流洒脱人,但此时依然紧张。
    妇人站在他身前,低着头紧张打量着他的眼睛,轻声细语替他加油:“没事,睁开看看,说不定你便能看到。”
    中年男子眼帘微颤,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稍微下陷的眼窝里,眼眸黯淡无神。
    妇人有些失望,紧张的汗水打湿了衣裳,下意识里把领口松了松,带着最后的侥幸问道:“能看见吗?”
    便在这时,有风在院外的榕树里穿行而过,带动着天光摇晃起来。
    一抹天光落在中年男子黯淡无神的眼睛里,仿佛再也不肯远去,只肯停留其间,光泽渐亮,又有如钓竿轻颤,池塘水面起了波纹,生命气息复生。
    眼前画面由模糊渐趋清晰。
    他看见一个容颜清秀的妇人,看见她身上那件简单的大河国襦裙,看见她紧张焦虑的神情,看见她颈间滑落的一颗晶莹汗珠,看见那颗汗珠滑向她微敞衣领间的两团白皙丰软间。
    中年男子静静看着她,说道:“能看见了。”
    妇人很是喜悦,然后忽然注意到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胸前,微羞侧身,有些慌乱地整理衣衫,避开了他的眼光。
    中年男子微笑看着她,眼神是满是感激。
    这些天如果不是得到这位妇人悉心照顾,不惜顶着村民的异样眼光寻医买药,他的眼睛根本不可能这么快便医好。
    直到现在,他依然不知道这位妇人究竟是谁,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在过往这些天的闲聊中,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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