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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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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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瘦高道人来历必然不凡,但她真心希望宁缺将来能有一场大造化,更关键的是,久经风月阅人无数她对于机遇这种东西有极天然的敏感性,于是她在第一时间内吩咐婢女把这张桌案仔细收起,好生保管,以待将来。
    另一边,神符师颜瑟出了青楼,登上一辆破旧的马车,在长安城里行不多时,便遇到了一位腋下夹着黄纸伞的年轻道人,那位年轻道人恭谨应道:“师伯,您交待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那人叫宁缺,护送公主一道……吕清臣看过,确认没有潜质,前些日子书院也看过,连术科都没有进。”
    神符师惋惜一叹。且不说那少年与公主殿下的关系,只是这诸窍不通就已是绝境,难道要请西陵神殿集合数位大神官之力替这少年施展大降神术强行通窍?符术妙道难觅传人,昨夜好不容易遇见一子却又先天不足,真是可惜可叹哉。
    …………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关于天地之箫的留言
    宁缺并不知道自己再一次与某个极大机缘擦肩而过,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在青楼内撕张帐簿纸草书一幅,然后被某位神符师看见,便造就了日后大名鼎鼎的鸡汤帖及颜氏木刻拓本两大名帖的产生,如今的他依然还是那个在临四十七巷里籍籍无名的少年老板,那个在书院内刻苦求学上进的普通学生。
    第二日清晨酒醒之后,他皱着眉头极为艰难地喝完那碗不知热了多少道的鸡汤,然后喊住准备去收拾锅灶的桑桑,看着小侍女的黑脸蛋儿,极为认真说道:“昨天夜里喝多是因为太过高兴的缘故,只是回来便醉倒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桑桑仰着小脸,挑着细眉,睁着明亮的眼睛,好奇看着他问道:“少爷,什么事情让你开心成那副模样?我真的极少见你喝那么多酒。”
    “在书院旧书楼里,我好像发现了看懂那些书的方法。”
    宁缺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小鼻尖前不停晃着,说道:“虽然可能只是一线希望,但毕竟还是希望,我想如果有可能的话,自己一定要抓住。”
    所谓希望,只是对绝望的偶尔否定。因为只是偶尔,所以总是很难长久,做为一个被命运在股掌之间玩弄了十几年的家伙,宁缺比谁都更清楚,希望的最末往往都会变成失望然后绝望,抱的希望越大,最后的痛悔与遗憾也便越深。
    无论是当年燕境山野里的那个修行者,还是军部的考核官员,旅途中温和的吕清臣老人,直至最近书院入院时的术科挑选,他禁受了一次次希望幻灭的痛苦过程,于是变得越来越平静甚至是麻木,可即便如此,对于踏入那个神奇的修行世界,他表面上显得已经不甚在乎,但内心深处一直没有放弃过希望。
    因为他知道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活的很好,要完成自己的复仇,要在大唐这片肥沃的黑土上写下自己大写的名字,那就必须要走入那个世界,如果自己一旦放弃了所有希望,那么结局将不再是失望,而是绝望。
    为了抓住隐隐中存在的那抹希望,宁缺把自己的精神状态再次调解到了最慷慨激昂阳光灿烂的境界,每日清晨天不亮时便乘车出长安城,每日夜色极深时才乘车回临四十七巷,上午六科经典学习时时常困倦,第三声散钟响起后,整个人便像是被南丁岛烟草呛着一般精神百倍跳起,冲出书舍冲进灶堂,细嚼慢咽双人份午餐,围湖再散步数圈,然后登楼登楼复登楼,手握书卷不舍不辍。
    他在西窗下晒着太阳看墨字,用永字八法将薄册上的所有文字全部拆解成单独的笔画,然后细细体会那些笔画的走向锋势意味,刻意忘却其意。
    那位女教授则依然安静地在东窗畔描着簪花小楷,不知何时她解了发髻,将将过耳的柔顺短发映着窗外越来越浓的春光,温润到了极处,也沉默到了极处,无论宁缺请教的态度如何诚恳,她再也不肯给出任何指点。
    过了数日的某个午后,那本《气海雪山初探》终于被他翻看到了中间部分,而映入他眼帘的墨字被拆解成了不知几千道笔画,然后重新被组合成几千个形状不一,含意莫名的永字,几乎要完全耗尽他的精神体力。
    宁缺揉了揉发涩的眼睛,默然转头望向窗外越来越肥厚的青青树叶,知道再这般强行看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纵使继续压榨自己最后的精神毅力,也不过是再多体会一些抄写书卷的符师用意,对自己踏入初始之境提供不了任何帮助。
    最令他感到失望的是,薄薄书册中间夹着的那张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神秘教习留下的注解,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没有,仿佛那人就此消失了一般。
    令书院学生烦恼了千年的蝉鸣,就在这个午后的某一刻毫无预兆地开始了天启十二年的轮回,宁缺静静听着窗外嘈杂蝉鸣,听了很长时间后,忽然转过头来,合上膝头的薄薄书册,然后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书册上的那些文字笔划,被他用永字八方法解构成笔画心意,然后被他强行用散离心绪忘却字意,所以虽然数量众多,还勉强可以安静停泊在精神世界的某一隅中,可一旦开始冥想这些笔画,那么繁复笔画心意便会变得凶险起来。
    第一日观字忘意,感受胸腹内念力前淌无路时,宁缺就知道如果强行冥想催念肯定会非常凶险,所以这些日子他再也没有尝试过,只是希望在人间,在眼前,如果眼睁睁看着它就这样存在,却逐渐溜走去了冥间,去了天边,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所以到了此时此刻,他必须进行再一次的尝试。
    他闭目盘膝坐在窗畔,久久不动仿佛一座雕像,一阵微热的春风自西窗外拂来,吹到他身上轻薄的青色学袍之上,泛起阵阵波纹,那些痕迹在胸腹外的青衫表面上缓慢突起然后平静,再次突起又再次平静,仿佛拥有某种灵性,又仿佛像是某种奇妙的生命活了过来,只可惜那些痕迹轻拂起落间,终究还是无法连贯相通,孤立于方隅内无法相触,灵性不通,生命无基,渐趋衰败。
    书院某处小池塘内,湖水被风轻扰生波,微澜推动着面上几片小圆浮萍向四周晃晃悠悠而去,可无论浮萍晃向任何方向,最终都会触着池壁颓然而回。
    世间某处大深山里,有名士穿密林访名刹,叩开小庙木门却得知大德高僧早已云游四海,该名士只得摇首拾阶而退,回首望林间断路,好生悻悻。
    在宁缺此时此刻的精神世界里,那些繁复到极点的笔画,那些被解构成没有具体意义的偏傍部首,那些横撇竖捺的线条墨点,随着他试图冥想会意,骤然间变得生动起来。道道墨迹多了锋利的金属边缘,变成草原上蛮人金帐部落令人恐惧的刀阵,点点笔锋多了无穷湿意,变成春风亭外凄冷的雨,开始落下,落下便是刀斫人头无数,落下便是暴雨磅礴无尽,没有尽头只有无穷无尽的冲突。
    忽然间整个世界刀消雨停,他霍然睁开双眼,从坐定冥想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感到胸口间一阵剧烈的烦闷隐痛,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略显沙哑的咳嗽声瞬间撕裂旧书楼二层的宁静,他急忙抬袖掩唇,却发现青袖之上染了些腥红的血点。
    “夫子曾经说过,强而行事是件很无趣的事情。你身体不适合修行,虽然毅力惊人,甚至找到了某种很有趣的方法,但……既然不行就不要坚持。”
    不知何时,女教授已经走到了宁缺的身前,用温和眼神望着他轻声说道。
    宁缺仰脸看去,才发现这位女教授身材极为小巧,眉细眸清竟是看不出来多大年龄,他知道先前凶险时刻,应该是她用了某种法子强行把他从冥想中召了出来,不由自嘲一笑,站起身擦掉唇角的血渍,诚恳行了一礼。
    女教授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这般郑重在意,微微点头示意后,便夹着簪花小楷书帖,向书架深处走去,不知从何处绕出了旧书楼。
    不知不觉间,宁缺冥想花了很多时间,楼外竟已是暮色正浓,夜色将至之时,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静静站在西窗下,听了一段蝉儿们因为生疏而显得有些断续的鸣叫,然后走到书案旁,磨墨润笔在纸上写下了一段话。
    …………夜深,旧书楼二层深处的书架上纹符再亮,然后向两旁悄无声息滑开,伴着吭哧吭哧的沉重喘息声,陈皮皮极为艰难地挤了出来,胖脸的肉颤的极为滑稽。
    那夜他留下那些话后,一直在关心着对方可有何进展,却因为宁缺请了病假,迟迟数日没有等到回音,恼怒之余更是好奇,然而不巧的是,这些天最令他头痛敬惧的二师兄不知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忽然发动留守的同窗们集体学习古时的殷礼祭祀流程,连番疲劳轰炸之下,根本没有时间精力过来。
    今日终于有了闲暇,陈皮皮顾不得沐浴休息,急匆匆赶来了旧书楼,就是想看看那个可怜又可恨的家伙有没有回音。
    走到书架前抽出那本薄薄的《气海雪山初探》,陈皮皮浓眉一挑,发出一声轻噫,咂巴咂巴嘴看了片刻后,忍不住摇头赞叹道:“这个家伙还真是胆大心野,居然硬生生被他想出了这种笨法子,而且居然还真能看懂?”
    这看的自然是宁缺最开始的回帖,紧接着,他便看到了宁缺今天最新的留言,厚厚的嘴唇皮儿忍不住啪嗒的愈发响亮,皱着眉头苦恼说道:“连这都不懂,居然还想玩修行?真不知道你这个家伙是天才还是白痴!”
    沉默片刻,陈皮皮坐到西窗畔的桌案旁,磨墨润笔开始回复,在他与宁缺的第二次留书交流中,这位来自西陵的天才学生是这样写的:“你是个小孩子吗?连这么基本的道理都不懂?既然你一窍不通那便是不通,自然无法与天地之息产生共鸣,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走。如果你要问具体的道理,我只能给你做一个比喻,我们的身体就像是一个乐器,比如说是箫,念力便是在箫里回复往还的气息,有箫有气息并不见得能吹奏出美妙的乐曲,因为声音是从箫孔间发出来的。”
    “如果你这根箫上连孔眼都没有,那你怎么吹?天地听不到你的乐声,怎么去感应?你的雪山气海里那么多窍不通,你还想怎么折腾?”
    …………
    (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那些经脉不通或者尽碎的家伙们
    “早。”
    “早啊。”
    “今天书科的三备选教案你们抄完了没有?”
    “还没,这不正着急吗?”
    “那你们得抓紧些了,听说平日里教习先生会随堂打分,那分数在期考里占的比例可是不小,如果到时候期考过不了线,可没谁能帮咱们。”
    “期考居然还要计算平日成绩?”
    “听家叔说他那时便是如此,吴博士呆会儿如果要抽查谁背那篇三千七百四十八字的伐燕檄文,我肯定背不上来,你们可得在下面替我提提句首。”
    “那是自然,我的问题在于就算你们替我提字,我也背不出来啊。”
    清晨的书院门前,从马车上走下来的学生们行礼寒喧。
    太阳当空照着,鸟儿在院后的山林间歌唱,随着春意渐深,暑意将至,温度变得越来越高,年轻的学生们已经换了上书院夏常服,衣质轻柔透气,被晨风一拂便袂袖轻扬,比往日里更添了几分洒脱清新气息。他们如平常那般用这种方式开始了每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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