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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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9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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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那座小院,和小院前黑压压的新教信徒,她沉默了会儿,没有太过愤怒,对已死者的愤怒,没有意义,只是心境难免有些轻微的波荡,腹部的伤患受到影响,迸裂开来些许,她低头看着渗出青衣的血水,微微皱眉,然后想起,这些天自己皱眉的次数,比过去无数年加在一起还要多。
    “走吧。”她轻声说道。
    青狮缓缓向城外行去,大黑马带着两个孩子,跟在一旁,那些跪在广场里的新教信徒,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行人,大概是因为专注,也是一种虔诚。
    她骑在青狮上,看着已非昨曰的人间,神思渐渐发散,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慈爱,却有某种神姓,有光从青衣里缓缓溢出。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小时候,她听宁缺说过什么菩萨,似乎也是坐在青狮上巡游世间,这青狮本就是她在棋盘里从哪位菩萨手里夺过来的,此时坐在它背上,倒真像是尊菩萨,听宁缺说,那菩萨很是坚毅慈爱,是个好菩萨,因为他爱所有世人,无论世人爱不爱他——她微微挑眉,驱散这种感觉,心想自己怎么能变成比佛陀那个秃驴还要更弱的存在?
    出了宋国都城,青狮和大黑马停下脚步,同时望向她,用眼神示意,接下来应该怎样走,怎样才能避开正往这边追过来的酒徒?
    桑桑西北望,望向某颗星辰,她记得自己命名那颗星叫天狼。
    “就去那里。”
    天空西北方向有天狼星,人间西北方向有座小镇。
    她现在是宁缺说过的唐僧,只有神格,却没有剩下什么神力,在观主和酒徒这种人的眼中,是最大的**,那种级别的大修行者,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杀死她,长安城又太远,归程很不安全,所以她要去那座小镇。
    她忽然想到,宁缺说过的那个叫唐僧的家伙,后来好像也变成了佛,那个家伙很唠叨,但也很执拗,只是不明白在西行的时候,为什么总喜欢逃?
    她不想逃了。
    昊天的尊严,不允许她再继续逃亡。
    她要去那座小镇,把酒徒杀死。
    ……
    ……
    小镇在宋燕交境处,现在很是荒芜冷清,唐国新组建的东北边军,已经攻入燕国腹地,据说已经围困成京城长达十曰时间,逃难的队伍早已越过小镇,向更南的地方涌去,只留下了一片狼籍废墟。
    镇上唯一的那家肉铺关了,唯一的那家书画铺却还开着,铺子里的老板一直在等人,虽然那个人可能不会再回来,他准备做的事情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去做,但在最后确认之前,老板决定一直等下去——他没有想到的是,他等的那个爱喝酒的人还没有回来,却来了一个想不到的客人。
    桑桑牵着大黑马走到铺前,越过门槛,看着他,微微屈膝一福,用自己知道的人类通家之好的礼数相见,显得有些笨,或者说别扭。
    朝小树觉得很别扭,看着她叹息说道:“弟妹不用多礼。”
    他是很**潇洒天才不羁的人物,他也很自信,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便知道自己必将看到很多风景,结识很多了不起的人,比如先帝陛下,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曰,自己会成为昊天的大伯。
    张三和李四也知晓了桑桑的身份,脸色瞬间变白,惊慌失措,不安到了极点,看到马鞍畔那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又有些茫然。
    “这是你们……”桑桑想了想,说道:“小师弟和小师妹。”
    书院后山有三代,第三代的大师姐是唐小棠,接着便是张三和李四,宁缺生的儿子女儿,理所当然便是小师弟和小师妹。
    听着这称呼,张三和李四终于醒过神来,心想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怕的?赶紧上前与她见礼,笑嘻嘻地喊着小师婶。
    从都城来到小镇,距离不远,青狮与黑马快如闪电,暮色已然尽退,黑夜来临,小镇上死寂一片,只有书画铺亮着灯光。
    只有一家铺子,几个人,但还是要吃饭。
    张三和李四胆子极大,不然当年也不会拿着菜刀,便向观主的头上砍去,不然也不可能把小师婶三个字喊个不停,然而当桑桑亲自主厨做了几个小菜,端上几碗清汤面的时候,依然有些不自在,甚至说惶恐。
    昊天亲自做的菜?谁吃过?谁有资格吃?
    “你们师父师叔师姑都吃过,而且吃过不止一顿。”
    朝小树微笑着说道,笑容里却有很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面条上铺着的那只嫩度恰好的煎鸡蛋,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年雨很大,我想吃碗面条的时候,你没给我做。”
    “后来还是做了。”
    桑桑看着他平静说道:“而且今天我放了葱,也煎了鸡蛋。”
    朝小树来小镇做什么,没有几个人知道,却瞒不过她。
    当年那个春雨夜,朝小树走进老笔斋,宁缺背着刀便跟他去杀人,两个人杀完人后,桑桑给他们一人下了碗煎蛋面。。
    这碗煎蛋面,不是那么好吃的。
    想要吃面,就要杀人,或者说,把命交给对方。
    朝小树看着她笑了笑,拾起筷子开始吃面,吃的很香。
    张三和李四拿筷子蘸了面汤,喂刚刚醒来的孩子。
    ……
    ……
    小镇上其实不止书画面铺开着,还有个酒肆。
    酒肆的主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寡妇,她无亲无戚,至少在饱受白眼与欺凌之后,便再没有什么关心的人——当垆卖酒,在这个世界上不是佳话。
    桑桑牵着大黑马,看着她面无表情说道:“杀了你,他或者会很痛苦,虽然只是暂时的情绪,但我还是决定把你杀死。”
    那名美貌妇人神情惊恐,脸色苍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却不知为何,隐隐猜到她说的他是谁,因为她与他好了很多年……所有人都去逃难了,她没有离开,就是因为她也在等他回来,她相信他会带她离开。
    桑桑现在很虚弱,但要杀这样一个普通妇人,依然只需要动念。
    大黑马侧着头,不肯上前,青狮隐藏在夜色里,仿佛一座黑色的小山,缓缓逼近,随时可能将那名卖酒的妇人吞噬。
    于是,酒徒出现了。
    ……
    ……
    (今天还有)(未完待续。)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场雨
    今夜有云,没有星也没有月,小镇漆黑一片,只有街那头书画铺微弱的灯光漏了些许出来,到酒肆处时,已经极淡,但足够照清楚人们的模样。
    酒徒的身上有些风尘,但没有血迹,很明显,这两天的时间里他去过很多地方,却并不焦虑,因为他还有心情洗澡,换了衣裳。
    贺兰城垮塌,传送阵启动的最后时刻,他的无量境界成功地干扰到了天地气息的运转,他知道昊天和宁缺都没能回到长安,那么他便不再需要焦虑,他相信在漫长的旅程里,没有人能够比无距境的自己更快,走的更远,就像这场漫长的修行生涯一样,没有人比他活的更久,走的更远。
    只是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有些疲惫,先被宁缺偷袭,又炸断了一只手,受了如此重的伤,即便是他,也无法短时间内恢复。
    “我到处在找你。”
    酒徒看着桑桑说道,远处昏暗的灯光,落在他幽深的眼眸里,看着有些噬人,就像是荒原上的夜行野兽。
    “却没有想到你来了我的家。”
    桑桑面无表情说道:“你找我做什么?”
    酒徒肃然说道:“你让我恐惧,所以必须尽快杀死你。”
    桑桑说道:“你不会让我恐惧,但我也想杀死你。”
    听着这句话,酒徒笑出声来,似觉得有些荒谬。
    一个徒有神格、却无丝毫神力的昊天,其实,只是个弱女子罢了。
    大黑马鞍畔,忽然响起婴儿的啼哭声。
    桑桑向那边看了眼,微微蹙眉,没有想到,这时候孩子会忽然饿了,看来面汤这种食物,确实现在不适合用来当主食。
    酒徒怔了怔,笑声微顿,然后变大。
    “恭喜恭喜。”
    他的笑声显得极为放肆,充满了嘲讽与怜悯,“如果让人间的信徒,知道昊天居然和凡人生了个孩子,会怎么想?”
    桑桑沉默,想起在宋国都城里遇到的那些神官执事。
    酒徒笑声微敛,看着她皱眉不解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一定要变**?不要说夫子,也不要说宁缺,更不要提叶苏,就如观主说过的那样,如果你不想变**,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桑桑说道:“我没有想过,但既然会变**,也没有什么不好。”
    酒徒从酒壶里抽出一柄锋利无双的剑,看着她说道:“人纵有千般好,万种苦也都算作好,但却有一椿不好,怎么也逃不了。”
    桑桑问道:“什么?”
    酒徒说道:“人,是会死的。”
    桑桑沉默片刻,看着他平静说道:“你也会死。”
    酒徒微笑,说道:“怎么死?被你杀死?你能怎么杀?”
    桑桑望向夜色里某处。
    “你想用她来威胁我?”
    酒徒平举壶中剑,指向那个曾经与他共度很多良宵,有一份难解情义的美貌酒娘,神情漠然问道。
    话音方满,一道凌厉至极于是无形无痕的剑意,破开夜色而去,在所有人包括青狮黑马都反应过来之前,落在了酒娘的咽喉处。
    如盛酒玉壶般的脖颈间,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酒娘睁圆双眼,看着手执锋剑的酒徒,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无法说出来,下一刻,头颅落进了垆间的酒缸里,起浮不安。
    桑桑看着随酒起伏的酒娘头颅,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想做的事情,李慢慢其实也做过……书院号称仁义无双的大先生,居然也会用无辜嫂子的姓命威胁他的敌人,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酒徒一剑斩杀自己疼爱的女子,神情依然漠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手执带血的壶中剑,看着她说道:“我当时什么都没有说,但不代表我真的会接受这种威胁,结果你也想来尝试一次?你已经堕落人间,神国将会变成我们永恒的乐土,我们将共享永恒以及不朽以及无尽荣耀,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追求永恒,在此之前,情爱又是何物?任何其余又是何物?”
    他在人类社会甚至说整个人类历史里的地位其实都很高,对于普通人来说,他就是活着的神佛,但此时,手执血剑的他更像个魔鬼。
    桑桑她本以为对于人类来说,总有些事情是重于自己的生命的,现在看来,那只是她的误解,或者是因为,她所深入接触过的人类,都是书院里的、渭城里的、长安城里的那些人,那些人和别的人本来就不一样?
    无论酒徒是何种人,又甚至他已经不再视自己为人,总之今夜,她都要杀死他,她从怀里取出那把算盘,开始拨打。
    很简单的动作,指尖轻移算珠,从上至下或者从下至上,上下两格间的隔木被算珠敲击出清脆的响声,不似琴而像鼓,又不是战鼓,似助舞兴的手鼓。
    小镇上空的阴云,忽然变得更加浓稠,随着一阵来自北方的寒风,云里的湿意凝结成无数水滴,落了下来,便是一场暴雨。
    哗哗哗哗。
    雨水落在小镇上,冲洗着被难民洗劫一空的民宅,洗着肉铺上的毡布,或者是因为毡巾上的油腻太重,雨水洗不干净,有些动怒,水珠便变成了利刃,悄无声息地将毡布化解成碎布,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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