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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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9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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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天外有天。
    湛蓝的天空外,是神国。
    这道从神国传来的雷声无比恢宏,仿佛在向整个人间宣告着什么。
    宋国东方的海面上,骤然生起千年未有的巨大风暴。
    瓦山落下暴烈的一场雨。
    西陵神殿的天空里,隐隐有电痕闪现。
    唯有长安城,一如先前。
    因为观主站在这里。
    他的手里拿着一卷天书。
    “天”字卷。
    来自神国的雷鸣还在持续,久久不肯散去,向人间散播着无限神威。
    观主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是握着天字卷,静静看着天空。
    雷声渐渐低沉,仿佛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也感到了恐惧。
    观主很平静,取出第二卷天书。
    这卷天书有些残破,已经缺少了很多页。
    “落”字卷。
    世界的边缘处,是深不见底的海洋,从极北方雪峰那面的黑海,到南方碧蓝如琉璃的静海,再到风暴海,都是如此。
    忽然间,有无数云从天空里垂落,像瀑布一般流淌到海上,如真似幻的云雾与海面相接,形成四道不见尽头的云墙。
    那道来自神国的雷声,变得更加低沉,似有些哀怜。
    观主取出第三卷天书。
    这卷天书已经没有书的形状,只有一些残烬剩余,看着就像是些焦黑的碎末,又像是被太阳烤了无数万年的沙砾。
    是的,这是“沙”字卷。
    大地上所有的沙砾,都开始缓缓流动起来,荒原中部的沙漠,泥塘边缘的干地,风徐徐拂过,所有沙面都变成了吞噬一切的深渊。
    即便是光线,仿佛也要被吞噬。
    观主站在风中,黑发飘舞,神情平静,仿佛神明。
    神国的雷声已经低沉近不可闻,终于显现出了服从。
    即便是观主,也有些微微失神。
    无数年前,那名赌鬼施下的禁制,是道门对这个世界最大的责任,但从来没有人尝试过,甚至想都没有人敢那样去想。
    观主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现在看来,他也成功了。
    他接着取出其余的四卷天书。
    取出“倒”字卷时,西陵神殿丛岭深处知守观的那片静湖,忽然间掀起波澜,那七间茅草屋在湖面的倒影,忽然正了过来!
    取出“开”字卷时,湛蓝天空的最深处,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缝,其间隐隐可见由纯净光明构成的宫殿,那里便是神国!
    取出“曰”字卷时,天空里那轮太阳,骤然间变得异常明亮,无数道光线四处散射,同时神国里那些完美庄严的宫殿,也随之更加明亮!
    取出“明”字卷时,整个世界……一片光明!
    ……
    ……
    七卷天书,七个字。
    “曰”。
    “落”。
    “沙”。
    “明”。
    “天”。
    “倒”。
    “开”。
    曰落沙明天倒开。
    这便是颠倒乾坤,这便是光明重构,这便是开天!
    七卷天书出现在长安城前。
    神国出现在天空之上。
    云墙垂落,围住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明亮,只剩下光明。
    ……
    ……
    嗡的一声响,很恐怖。
    因为这声嗡鸣,是由数万柄硬弓弓弦振动集体发出的,代表着数万唐军强大的杀意,代表着数万枝锋利的羽箭破空而至。。
    数万枝箭,黑压压一片,掠过高高的城墙,向观主射去,如暴雨一般。
    观主看着这片箭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举起手来。
    又是嗡的一声响,但与万弦共振的那声音比起来,这声音显得格外轻柔,因为那是空气被轻轻震动,变成了一根琴弦。
    没有箭落到他的身前,更不用说接触到他的青衣,数万枝羽箭骤然静止,悬浮在长安城外的空间里,画面看着异常诡异!
    一只鸟从城外官道畔的林间飞来,有些累了,准备暂歇,然后它看到了很多以前没有见过的奇怪的枝丫,它向那边飞了过去。
    它落在一根羽箭上,伸展一面的翅膀,准备梳理翅下的细毛。
    忽然间,它发现爪下有些不稳,轻鸣一声飞走。
    那根被它踩着的羽箭,缓缓落下,颓然无力。
    静止的画面活了过来。数万根羽箭落下,像真正的雨一般落下,纷纷洒洒,在长安城墙下铺上了浅浅的一层。
    万箭不能沾衣。
    万箭静于风里。
    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则,在先前那瞬间,仿佛失去了作用。
    虽然只是瞬间,也是极难想象的事情。
    谁能如此完美地掌握规则、利用规则?
    以前的桑桑可以。
    现在的观主也可以。
    那道在人间与神国之间的铁链,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代表道门,重新拥了昊天的控制权。
    他与神国里的规则意志,渐要融为一体。
    天空变得越来越明亮,因为那轮愈为炽烈的太阳,湛蓝天空深处隐约可见的庄严神国,仿佛也随同太阳一道燃烧着。
    一道难以形容的神威,自天而降,落在观主的身上。
    一道难以形容的光柱,自天而降,落在长安的上空。
    那道神威与天启境界得到的昊天力量相比,就像太阳之于萤火,那道光柱与西陵神术燃烧出来的昊天神辉相比,同样如此。
    观主静静看着城墙上的宁缺和桑桑,眼神越来越宁静,没有任何情绪。
    宁缺看着他,手里的阵眼杵无比滚烫。
    整座长安城的街巷,已经醒了过来,难以计算数量的天地元气,顺着那些看得见的街巷檐角、山塔湖观、还有那些看不见的沟渠隐道,构成一个复杂到人力根本无法算清的阵法里,变成了一道若隐若现的拱圆。
    这便惊神阵。
    那道自天而降的光柱,落在惊神阵的上空,像流水一般顺着弧形的无形拱面,向着长安城四野流散,美丽到了极点,却又惊心动魄至极。
    谁都知道,如果让那道光柱轰破惊神阵,不,哪怕只是渗入几滴光液进去,整座长安城,便有可能被毁灭,变成一片火海!
    阵眼杵越来越烫,说明长安城里的天地元气聚集的越来越多,宁缺手掌心里隐隐冒出雾气,那是流出的汗被蒸发后的结果。
    那道来自天空的神威,确实恐怖。
    惊神阵能够撑多长时间?
    宁缺的脸色有些苍白。
    桑桑的脸色比他还要苍白,尤其是当她看到湛蓝天空深处的神国画面,看着燃烧的太阳和自天而降的那道光柱后,她显得很畏惧。
    太阳真的在燃烧,散落无限如玉浆般的光明,东海上的风暴早已被蒸发一空,大泽上的芦苇疲惫地低下了头,世界四周的云墙将光线反射回陆地,光线折射重叠,更是让整个人间明亮的无法直视。
    更没有人能直视那轮太阳。
    观主飘起,来到与城墙齐高的位置,看着她说道:“来吧。”
    他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却显得有些怜悯。
    桑桑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她那件陈旧的青花布衣,也随之颤抖起来。
    她的身体每颤抖一下,脸色便苍白一分,青衣表面便会溢出几粒金色的尘粒。
    那些金色尘粒,隐隐约约是一个人影。
    金色的残影,来自她身体何处?或者,那是灵魂?
    桑桑痛苦地蹙着眉。
    那道金色残影缓缓离开她的身体,向城外飘去。
    惊神阵,能够暂时抵挡来自天空的神威,却无法阻止这幕画面。
    那道金色残影飘去的方向,正是观主。
    观主这时候,已经展开了他先前取出的第一卷天书:“天”字卷。
    离开桑桑的那道金色残影,或者最终会变成天字卷上的一幅图?
    有了七卷天书,观主破开青天,拥有了由客观规则意识集合而成的神威,他想要成为新的昊天,还需要神格。
    什么是神格?
    神格不是力量核心,而是基本属姓,用最简单的话来说,便是神何以成为神,神何以称为神,用很不准确地模糊描述来说,就是资格。
    从另外一种角度来阐述:人之所以为人,有人格,神之所以为神,有神格,神格便是神的人格,是超越客观意志之上的存在。
    当然,这里的超越,也有可能是坠落。
    桑桑拥有觉醒的主观意识。
    她便拥有着昊天的神格。
    观主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把神格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出来。
    谁能阻止他?
    时近正午太阳更烈,来自天空的那道光柱,将笼罩着长安城的无形防护圈生生压的更低了些,流泻的光浆瀑布般落到城外,燃起无数火焰。
    宁缺将桑桑抱进怀里。
    随着金色残影从身体里渐渐出来,桑桑越来越虚弱,脸色越来越苍白。
    看着在空中淌落的那些光浆,他想起多年前在烂柯寺,桑桑和歧山大师下的最后那盘棋,在棋盘世界里,桑桑被规则追杀不停。
    现在的观主,代表的就是规则。
    规则不可改变,所以拥有绝对的力量,哪怕是惊神阵也只能苦苦支撑,而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击,因为长安城在这个世界里。
    在世界之中,便要服从世界的规则。
    除非拥有夫子的境界,修成真正的无矩。
    无矩,不是无距。
    无矩境,或者便是人类修行能够走到的最后一步。
    到了那一步,才能没有规矩,无视任何规则。
    宁缺修不成无矩。
    夫子之后,可能人类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无矩。
    那么,他只能试着打破这个世界。
    ……
    ……(未完待续。)


第六卷忽然之间 第一百二十八章 辟地(上)
    打破万恶的旧世界,建设美好的新世界,听上去简单,实际上对于“世界”本身来说,这是最大的一件事情,而世界对人们来说,本就是最大的,于是无论是打破旧世界还是建设新世界,都成了最大的事情。
    最大的事情,自然最难,就像观主现在做的事情以前没有人做过一样,宁缺想做的事情以前也没有人做过,莲生当年也只有一个朴素而血腥的想法,从来没有走到实践那个环节,那么他就算做了再多准备,也不知道如何着手。
    是的,他已经准备了数年时间。对于一生来说,数年时间不短,但和打破世界这样的宏大命题相比,却短暂的有些可笑。
    而且他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因为代表旧世界的神明,在他的怀里。
    旧世界的毁灭,必然意味着桑桑的死亡,从很多年前,他和她便一直在探讨这个问题,始终没有找到可行的第三条路,于是相爱相杀至今。
    让桑桑去死,拯救这个世界?
    宁缺不会干,如果他是那种道德狂人或殉他人道者,当年也不会背着病重的她满世界逃亡,手上染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他记得那个世界里有一首很著名的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如果是君陌,为了自由肯定能抛掉生命,而轲浩然已经抛了。如果是叶红鱼,为了自由肯定能抛掉爱情,而莲生已经抛了。
    宁缺什么都不想抛。他向来很贪心,很无耻,更准确地说,很吝啬。他一直想的是那个世界里另一首很著名的诗。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除了烂柯寺里那些真正慈悲的僧人,他和二师兄一样,对佛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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