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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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9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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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修行者穿着蓝色长衫,时而被朝阳耀成红色。
    观主若有所思道:“那是梁国的一名散修,境界很糟糕。”
    宁缺看着那道白线飞出大气层,向着外太空飞去,笑了起来。
    紧接着,数千道细细的白线从地面生起,向着大气层外飞去,每道白细的前端,都是一名修行者,画面蔚为壮观。
    人类,开始了自己新的旅程。
    “有些意思。”
    观主平静说道,然后变成无数光点,消散在新世界的第一道晨风里。
    宁缺知道,在透明光柱穿过他身体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先前和自己对话的是他以极高境界强行留在这个世界的残留意识,因为他不放心,他想看看新世界是否能够在冥界存在下去,想看看人类是否能够延续下去。
    最后他觉得应该可以,于是便死了。
    观主有姓无名,他就叫陈某。
    陈某里的某,是某某里的某,是人间随处可见的某某。
    他代表着人类的一部分。
    宁缺望向天空一角,渐要被晨光遮住的月亮。
    夫子代表着人类的另一部分。
    桃山崖畔,陈皮皮长拜及地,神情平静。
    唐小棠随他拜倒。
    ……
    ……
    没有永夜。人间越来越冷,那是世界外的寒意正在入侵,以此看来,无论有没有夫子,有没有书院,这个世界终究不可能永远地孤单下去。
    阳光洒落,雪峰上的雪渐渐融化,变成涓涓细流,然后汇成小溪向南流去,或者在荒原上会泛滥成灾,然而却也会给那里带去灌溉所需的水。
    余帘在断崖上抱着大师兄坐了很多天。
    很多天后,大师兄的伤好了。
    她放下了他。
    大师兄变成了普通人,如果要回复当年的境界,不知道还要过多少年。
    或者,永远都没有那一天。
    老黄牛离开西陵,拖着车厢,在断崖下等着。
    大师兄走上牛车,打开老师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壶酒,很小心翼翼地喝了口,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他真的很满足,满足的不能再满足,他甚至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李满满。
    “师妹,再会。”
    他看着余帘神情温和说道。
    余帘掀开车帘,坐了上来。
    大师兄神情微异,指着天空某处的一道白线,说道:“你难道不想出去看看?”
    现在的人间,随时随地都会出现一道白线,那便意味着一名修行者离开人间。
    修行,不是昊天赐给人类的礼物,是人类的意愿。
    修行者,最想知道更多,体验更多。
    余帘这样的大修行者怎会例外,更不会对看似凶险的天外世界有任何畏惧。
    余帘不耐烦,说道:“江上没盖盖子,想跳水自杀随时都能跳,现在这天也没盖子,想飞出去就可以飞出去,着什么急?”
    大师兄想了想,说道:“也有道理。”
    余帘问道:“你要去哪里?”
    大师兄说道:“我想先把新世界走一圈,看看能不能走回原地……老师和小师弟都是这样说的,但总要有人走一遍证明一下。”
    余帘说道:“那要很长时间。”
    大师兄说道:“老黄现在老了,难免慢些。”
    老黄牛回头看了二人一眼,懒懒地不想理会。
    余帘说道:“很好。”
    大师兄问道:“哪里好?”
    余帘不说。
    时间很长四字,极好。
    牛车吱呀吱呀西行。
    某曰,路过名为函谷的某地。
    牛车被一名道门遗老拦了下来。
    那道门遗老跪在车前,痛哭流涕,说道门妙义随观主之死、西陵神殿之乱消失殆尽,书院崖洞里的书又毁于一朝,恳求大先生为道门留些法门。
    他所求的那些道义,非陈皮皮、叶红鱼所能传,只能求诸大先生。
    大师兄沉默片刻,准备应其所求著书。
    余帘问道:“师兄准备写多少卷?”
    大师兄认真说道:“大道三千,三千卷为宜。”
    余帘说道:“那要写多长时间?前些天听闻泥塘里出现了牡丹鱼,再不去只怕要被那头老黑驴吃光,师兄交给我便是。”
    她乃是魔宗宗主,乃是道门大敌,在书院学习的二十三年间,不知精读过多少道门典籍,大师兄深知其才,并未反对。
    “我说,你记。”余帘说道。
    那名道门遗老不敢反对,赶紧拿起笔墨在旁认真听着。
    “道可道,非常道……”
    过了会儿。
    “完了?”
    “完了。”
    “这才五千字!”
    “难道不够?”
    “玄之又玄……三先生,这太过玄妙……晚生愚钝,实在看不懂啊。”
    “看不懂就慢慢看。”
    牛车继续西行。
    听闻前方有牡丹鱼可以吃,老黄牛终于打起了些精神。
    大师兄看着余帘微笑不语。
    余帘神情平静。
    大师兄笑了起来。
    余帘也笑了起来。
    “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情想不明白。”大师兄问道。
    余帘面无表情,却有些不安。
    大师兄有些茫然,问道:“为什么小师弟一直要我找一个叫阿瞒的人当关门弟子?还说他一定能学会无距?”
    余帘微感羞恼,决定切牡丹鱼的时候,自己绝对不动手。
    ……
    ……
    世界上切牡丹鱼最好的是两个人,大师兄和桑桑。
    夫子不算。
    而且关键在于蘸料。
    所以嘎嘎非常不满意,它一面像嚼柴一样嚼着生鱼片,一面斜乜着眼,打量着正在和那头神骏雌马打的火热的大黑,心想呆会儿老黄来了,得栽赃到那头憨货身上,就说塘子里那些牡丹鱼,全部是丫吃了。
    ……
    ……
    新世界和旧世界其实真的没有太大差别。
    喜欢吃牡丹鱼的依然喜欢吃,喜欢到处发情的依然到处发情。
    五师兄和八师兄还是习惯在后山里呆着下棋,西门和北宫还是喜欢在镜湖畔艹琴吹箫,因为他们觉得世间根本无人有资格听自己的音律,知音依然还是彼此。王持去了月轮国,听说遇见了花痴,至于有没有发生什么故事,谁都不知道。
    陈皮皮和唐小棠留在了西陵神殿。
    君陌和七师姐去了很远的地方,曰渐肥沃的荒原上还流传着他的传说,谁也不知道他的铁剑正在哪里说着他的道理。
    书院还是那个书院,长安还是那座长安,红袖招现在是小草在管,唐帝正式登基,李渔深居清宫,极少见人,上官扬羽做着史上最丑陋的宰相,曾静夫妇喝过那杯茶,自然长命百岁,万雁塔寺的钟声还是那样悠远。
    春风亭朝宅里欢声笑语没有断过,朝老太爷今曰收张三李四为义子,长安城著名的老少三棒槌正式成为了一家人,帮里的兄弟坐在偏厅听着戏,妇人们在花厅里嗑着瓜子,朝小树则在花园里看着夜空沉默不语。
    这两个月,又有十余名修行者走了,听说现在有个专门的说法,叫做飞升?朝小树想着自己此生很难看到彼岸的风景,神情微黯。
    是的,现在这个世界有月了,按照月亮的阴晴圆缺。
    朝宅外的街道上,有辆马车正在缓缓向着临四十七巷的方向前进。
    “好不容易让皮皮重新炼了颗通天丸,为什么你要偷偷扔进他茶杯里?你就不担心他把杯子里的茶给倒了?”
    “别人倒的茶他可能会倒,你这个做弟妹的给他斟茶,他怎么会不喝?这世上有几个人有资格让昊天给他斟茶?虽说那家伙向来喜欢装酷扮潇洒,但别忘了他那句名言:天若容我,我便能活……听着没,那对你叫一个客气!”
    “也有道理……只是为什么今天专门要我给他斟茶?”
    “因为那碗煎蛋面,算我欠他的。”
    “还是有道理。”
    “你男人我什么时候没有道理?”
    “你又不是二师兄。”
    “喂,能不能不要提那个冷血无情的断臂男子?”
    车里的对话一直持续,直到停到老笔斋门前。
    宁缺和桑桑走了下来。
    桑桑还是像从前那般丰腴,怀里抱着只……青毛狗。
    站在老笔斋门前,桑桑望向夜空,轻声问道:“这就是你来的那个世界吗?”
    宁缺说道:“应该就是。”
    桑桑看着他问道:“为什么这么确定。”
    宁缺指着夜空里那轮明月说道:“因为有月亮啊。”
    这句话其实很没有道理,不过书院弟子不就是这样吗?
    桑桑问道:“这个世界的天地元气正在向外面逃逸散失,将来总有一天会流失干净,你有没有想过,到那天后该怎么办?”
    宁缺说道:“我想那时候,人们或者都已经离开了这里。”
    桑桑沉默片刻,说道:“舍得吗?这里是我们的家。”
    宁缺将她搂进怀里,看着夜空说道:“人类的征途,本来就应该是星辰大海。”
    “可是,那么多人在这里生活过,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不觉得可惜?”
    “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再坚固的建筑、即便是刻在石上的字迹,都会被时间风化,但我想,总会有些精神方面的东西留下来。”
    宁缺说道:“或者无数年后,这里再次出现新的文明,在那个文明,老师、观主还有大师兄他们都会成为传说,甚至是神话。”
    桑桑很认真地问道:“会有什么留下来?”
    宁缺微微一笑,说道:“比如……子曰?”
    ……
    ……
    推开老笔斋的门,里面有个客人。
    那女子穿着血色的裁决神袍,不是叶红鱼还是谁?
    叶红鱼对桑桑直接说道:“我有些话要和他说,你不要吃醋。”
    桑桑说道:“我吃饺子都只就酱油。”
    叶红鱼面无表情说道:“听说街头那家酸辣面片汤的老板被你赏过一块金砖?”
    桑桑抱着青毛狗,向后院走去。
    “这就是你恨不得让全世界灭亡都要娶的女人?”
    叶红鱼看着宁缺嘲讽说道:“把一对子女扔进大学士府,自己天天抱个青皮狗到处闲逛,这么位贵妇,夫子以前知道吗?”
    宁缺无可奈何地摊开手,因为这事儿没法解释。
    叶红鱼说道:“说正事儿,我要走了。”
    宁缺沉默,虽然知道这是必然的事情,心情依然有些复杂。
    叶红鱼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他说道:“我和她一起走,这是她给你的信。”
    这里的她,自然是莫山山。
    宁缺接过信,向后院看了一眼,然后塞进袖子里。
    “你真没出息。”叶红鱼嘲讽道。
    宁缺大怒,说道:“你再这样,我和你翻脸啊!”
    叶红鱼伸手揪住他的脸,说道:“我来帮你翻。”
    宁缺使出天下溪神指,便要戳她的胸部。
    叶红鱼忽然上前抱住他。
    他的手落在了她的胸上。
    她的唇落在他的唇上。
    很软,很弹,很湿,很想再亲。
    宁缺这样想的时候,叶红鱼已经重新站回原地。
    她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这是帮山山带的。”
    宁缺看着她的唇,冷笑说道:“那除非她先亲过你。”
    叶红鱼微怒,说道:“带的是心意,不懂吗?”
    宁缺忽然沉默,说道:“保重。”
    叶红鱼也沉默了。
    过了很长时间,她说道:“以前修行界有句话,两个世界的悲欢离合无法相通,若能相能这,便是圣贤……宁缺,你是圣人。”
    宁缺静静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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