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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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下)-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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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我往矣(下)
  作者:绯俏

  一

  安乐堂在金鳌玉蝀桥西,羊房夹道,是禁闭有罪的宫眷之所。我早有耳闻,只是耳闻不如见。
  “安乐堂”我暗暗念叨着这名字,不禁笑了出来。引得领路的太监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又冷哼了一声道:“你这奴才还笑得出来,等呆了一两日,只怕哭都来不及!”
  我只扫了他一眼,也不答话。不用住上两日,我便知道,这是一所牢狱。眼前便有侍卫把守着,见了领我来的太监,忙侧了身子说道;“公公来了!”
  他点了点头,才侧了身子朝我呶了嘴:“这不,又来了一个!”
  那侍卫瞟了我一眼,有些不解地看向他:“这…倒还年轻啊!”
  “是啊,不过不守规矩,犯了事,给主子罚下来了!”他解释道,又一面催了:“就交给你了,我还得回坤宁宫里回话去了!”
  那侍卫忙点了头:“公公直管回吧,这奴才就交给我了!”
  我只一旁看着这二人一问一答,又看了他身后那灰色的高高的石牢。等那公公走得远了,他才转过头朝我冷着脸道:“跟我来吧!”
  我跟了他身后,他从袖中摸出一把亮晃晃的钥匙,开了铁栏锁,又往里去,这些石房一间连着一间,窗台很高,便是监狱里的铁栅栏,只有中间一处有落了朱漆的铁门,推开门时,吱呀声响起,进了里面,身后还是一阵嘶哑破裂的回响,一束光趁了铁门推开的一刹刻渗了进来,又在一转身间随着 “晃”地一声又被锁在门外,里面一片昏暗,他一面打了火折子一面说道:“进了这里没几个能出去的,你也断了想念,能活一日算一日!”
  黑暗中瞧不见他的神色,只是这话却也中肯,不禁笑了:“多谢大哥提点!”
  正巧火折子被点燃,让他瞧见了我脸上的神色,他不禁摇了摇头,不说话,只领了我向前走着。
  不觉渐嗅到一股腐朽味道,四处寒气甚重,阴冷潮湿,一路走来,磕磕碰碰地也不知撞了多少横竖不知何物的东西。
  终于到一牢房前,他打开了牢门,才侧了身:“进去吧!”
  我依旧是平静的模样,越过他,进了牢内,三面是灰暗的墙。地上一片脏乱,墙角处有稻草铺的床榻。
  又听得身后铁锁与栏干相撞的声音,却是那侍卫将牢门锁好,退了下去。
  待他走得远了,我才靠了墙坐下来,将头埋入膝间,闭了眼。一片黑暗袭来,脑海中千头万绪这才得了空隙,只想渐渐把这事理顺了。
  听了那侍卫的话,怕我要在此待上一段时日,我不能自怨自怜,更不能自暴自弃,还有人在等着我,不禁拽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不觉抚上胸前,却是空荡荡的无一物,我无理由地相信彩烟,相信她会替我将东西收好。那同心扣绝不能被人瞧见,皇室订情的私物竟有两件一模一样的,会扰得这后宫,怕不仅是后宫,若给皇上知晓了,更要天翻地覆寻找建文帝的下落,那么木预一定会有危险。
  不知他此时在何处,是否会知道这后宫里发生的事,不知道也好,知道了只是徒添担忧,或是做了什么鲁莽的事,倒要将我一番用心给白白作废了。又想到奕肃,他此刻应该还在路上,后宫的事一时也传不到他耳中,既然离了这是非之地,也就永远不要回来。想起临行时还嘱咐我要置身事外,不料只一日的工夫,我便呆在此处了。想来不觉挑了挑嘴角想要笑。
  唇扬了半刻,终是耷拉了下来。心里还是堵得慌,只将手握得更紧,暗暗叮嘱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躲在别人的保护下,此刻是该坚强的时候。
  这一日的折腾,终于有些累了,也不顾潮湿阴冷的四周,只蜷作一处,靠了墙阖上眼,渐渐地睡过去。
  这一夜竟睡得很好,直天第二日才醒来,揉揉眼睛,只见高高的铁窗处有一丝光照进这狱房中。身在牢狱中,心里思索不会有更糟糕的境况,反而渐渐心安下来。不禁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随意地扫视了四处,却忽然发现与昨日有些不一样。地上竟干净了许多,墙角的稻草床铺竟换作了绵布床褥。许是昨夜睡得沉,不觉已有人进来略略收拾了一番。正想着,听见有脚步声。抬头一看,却是那侍卫,应该说是狱卒,正至牢房外,手上捧了牢食。
  他见我已醒了,才开了锁进了牢房中:“吃饭了!”
  我忙站了起来,看了他手上捧的却是御盒装好的膳食,不觉有些奇怪,难道安乐堂的伙食和宫里的都一样么?虽是不解,却不露了脸上,只顺手接了过来。
  将御盒打开,一一拆了搁在地上,都是在景阳宫里平日用的种类,正好有些饿了,便径直拈了筷子便要食用,却见蓝色的卒服还在眼前晃着,不禁抬了头看了他。却见他正瞧着我,相视之下,忍不住笑了笑。
  他看得一愣,而后却是讪讪地笑笑:“姑娘你慢用!”说着,竟有些慌张地返身出了牢房。
  我看得不禁又笑了出来,一面安安静静地用膳。
  不知道是谁打点了这一切,总之狱卒对我倒也和善,我的牢号又是最干净整洁的。于是每日静坐于此,除了用饭的时辰,狱卒来送饭,倒也无人来搅。
  寻了漆黑的石屑,开始在地上涂鸦,有时不停地画着“木预”二字,一面想着念着,回忆起在如是阁那段悠闲的日子,常常不觉间一个下午已攸然而逝。
  不知究竟过了多少天,又靠了墙,托了腮愣愣地出神,忽然听到狱卒的声音,不觉他已至牢房外,一面开了锁一面说道:“有人来看你了!”
  我才木讷地转过头,却见他身后随着一人,暗黄色的襟袍落入眼帘,不禁喃喃:“奕肃?”
  铁栏被推开,那人方上前来,却是二王爷。我瞧得一愣,但很快回了神,上前福了福身:“二王爷!”
  他忙上前要扶了我,我却向后退了一步,抬了头朝他笑了笑:“二王爷怎么来这里了?”
  他仔细端详了我一番,眼里闪过一丝怜惜:“寺玉,你受苦了!”
  若是平日,只觉这话听来恶俗,只是此刻却是触景伤情,强笑了打趣道:“寺玉在此是受罚,又不是来享福的!”
  他听得轻轻摇了摇头,又看了看四处,忽然转过头对我说:“寺玉,我可以救你出去!”
  我听得一愣,一时也不知这话里缘由,只沉默着看了他。
  “向母后要了你!”他依旧是凝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瞧他脸上却是郑重的神色,心底一怔,不觉又向后退一步,站得稳了才笑着摇了摇头。
  他听了眉峰一挑,脸上一丝不解:“你宁可在这里呆着,也不要随我出去?”
  我方敛了笑意,正色道:“王爷,要了我作什么?作妾么?寺玉心有所属,恐怕难于从命!”
  他听得一怔,脸上神色有些不悦。我忙笑了笑说道:“或者王爷只是想要帮我,可是寺玉虽是一个奴婢,却要撑着几份气度,素日与王爷无亲无故的,也不便劳驾了王爷!”
  他却叹了口气,说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就当我是还你一个人情!”
  “人情?”我听得不明白。
  “当日你在父皇面前替我开脱,我便欠下了你这个人情!”他提醒我道。
  我方想起此事,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寺玉不过是陈述自己的看法,何来人情!”
  他听得不语,只是盯着我看了半晌,不依不绕再追问道:“当真不与我出去?”
  我依旧是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这个二皇子,终其一生为那遥不可及的皇位,先是与太子斡旋,后与朱瞻基争权夺势,最后却一无所得,含恨而终,不禁心下一软,有些话如鲠在喉,却不知该不该说,转而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终是闭了嘴,只朝他弯了腰作揖:“无论如何,寺玉都要谢过王爷!”
  他何时见过我对他这般诚心地行礼,不禁有些怔住,却向后退了一步。
  我抬了头,见他脸上露了一丝苦笑:“你既然不要我帮你,又何必谢我!”
  “王爷今日来探望寺玉,便受得起寺玉这声道谢!”我作了轻快的模样。
  他只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说道:“也好,今日走一趟却也听了几句真心话!”
  我依旧是笑着不语。他看了我半晌,才说道:“你若想通了,今日的话依旧算数!”
  话已说完,他方离开。我瞧了他远去的背影,渐渐隐没在昏暗中。心下却是长叹了一口气,我如何能随你出去,只怕你也自身难保,我有心想要点破,却怕弄巧成拙,历史不会被改变,结局成了定数,只盼你这一路少受些折磨才是。
  再者,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想了千遍万遍的身影,此刻我若离开,先前所作的一切努力都要作废。
  不禁抬头看了看嵌构在高墙处的窗,只看到一小块夜暮,像一片墨蓝色的绸缎遮了天空一般。忽然又想到杨溥,当日随了叶离离去探望却不曾想到我亦有今时今日。不知他现在如何,是否还在狱中借了窗外的月光读书看字,这样想着,抬头间,竟见月亮正上,落了那片锦绸中,心下蓦地莫名欢喜,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瞧着,只怕一眨眼,那月亮便不在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无论身在何处,我们都还能看见同一弯月亮,已心满意足,不觉眼里又落了泪,不知是睁着难受,或是心底那丝忧喜参半。

  二

  这日狱卒送饭来时,我一面拆了膳盒,今日的膳盒底层竟有甜点。
  狱卒见了笑着说:“今儿是三月初四,宫里赏海棠,吃糍巴。姑娘的膳食是从宫里传过来的,所有也备了糍巴!”
  “三月初四?”我听得不禁止了手,只喃喃地自语。
  “是啊!今日便是三月初四!”狱卒瞧我愣愣的模样,也有些不解,直答道。
  我不禁叹了口气,初入宫时便是五年前的今日!时光如梭,不免又一阵伤感。
  日日呆在潮湿的狱牢里,又是初春的气候,终于有些受不住,这日只觉头昏昏沉沉,身上失了力气,只蜷了墙角。等到狱卒来送饭时,唤了我几声,不见回应,方开了锁进了牢中查探。在迷糊中只见他用手拭了我的额头,而后便不得知。
  等到醒来时,落入眼帘中的依旧是灰暗的狱顶,看了半晌,才支撑着要起身,恰听到铁锁转轴的声音,偏过头去,还是那狱卒正开了门,他见我醒上,脸上竟露了一丝笑意,急忙走上前:“你醒了?”
  我点了点头,却是一阵迷惑,不禁问道;“我怎么了?”
  “你受了寒气,发烧昏迷了一日一夜了。”他一面解释,一面递给我药,“先把这药喝了吧!”
  我忙接过药,却只端了手上又问道:“这药?”
  “御医来探过了,这是司药局送来的,姑娘趁热喝吧!”他耐心地解释道。
  我一时不明白这其中原委,只迷迷糊糊地端了药喝下去,药已见底才停了手。
  他接过药碗,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姑娘好生休息吧,身体好了便可以出去了!”
  我听得一怔,有些不置信地瞧着他:“你说什么?”
  “姑娘身子好了,便可以从这安乐堂里出去了!”他一字一句地怕是说得再清楚不过。
  我一时竟有些恍不过神,依旧呆呆地看着他,却听得他又说道:“过两日,司苑局里便会派人来领了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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