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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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下)-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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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但是不是夸我泡的茶,你就继续泡了夏茯茶便是,彩烟的手艺很得皇上的喜欢呢!”我软硬兼施地怂恿。她只得点了点头,一面起身出去。
  待她走得远了,我才走至那人面前,佯作大吃一惊的模样捂了嘴道:“请问,这位蹲了地上烧火的兄弟,可是木预木公子!”
  他嗔怒地白了我一眼,站了起来,一面拍了拍满是烟灰的衣裳一面作了楚楚无奈的模样说道:“可怜我娶了位不听话的夫人,整日东奔西跑,害得我也要跟了身后,现在又来军营里作个烧火的士兵!”
  我听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直看了他,平日喜欢白衣胜雪,一日也要换上好几身衣裳的木预,如今却是这么灰头土脸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觉得心酸。
  他见我笑了,也忍不住笑了。
  “你要一直呆在这里吗?”极想询问沐琼的事,话至口中却又转了,或许潜意中,在皇上的军营提起起兵造反这类的字眼,总是心有余悸。
  “等你一起走!”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
  “时候到了我一定会走的,你在这里,只会让我担心!”我收了玩笑的表情,正了色道。
  他却不理睬,转了话说道:“为什么要三个月?”
  “不是三个月?”
  “什么?”他不解地看向我。
  我作了正经的模样说道:“又过了一日,是三个月少一日!”
  他露出受不了的神色,恨得作磨牙状,我瞧得忍峻不禁,笑了片刻才说道:“你真要在这作烧火兵吗?”
  “你以为还有别的工作,可以掩饰我丰神俊朗的模样吗?”他也佯作了正经的神色。
  “你!”我指了他,真是哭笑不得,脏乱的装束,烟灰拂了满脸,他的眼睛地依旧瞻瞻,让人不禁联想那素净背后的姿容神宇。他是个几乎有洁癖的俊美男子。
  我噤了声,心里忽然沉重起来,只怕这恣意谈笑的时光会匆匆而过,看了他,脸上露了郑重的表情说道:“你呆在营中,太危险了,先离开好吗?”
  他却低了头,一面朝灶中扔了柴火,一面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等三个月,只是你既然执意要在此!我便陪你留下”他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寺玉,无论要做什么,都要让我知道!”
  浓烈的炊烟将他隔离了我的视线,只隐隐见着他的影廓,听得此话,我不禁鼻子一酸。
  “姑娘,你还在这里?”不知何时,彩烟已进来了。
  我忙朝她走去,一面笑了说道:“一时无事,便在这随意看了会!”
  她点了点头,一面说道:“快走吧,皇上正寻姑娘呢!”
  我点了点头,便随她一道出去,返头看了他一眼,正迎上他的目光,他冲我眨了眨眼,我不禁笑了笑才转身离开。
  追击阿鲁台等人未遂,几十万大军又不能一直在此耽搁,多耽一日便要耗上一日粮草资储。皇上终于下令回朝,这次出征便这样草草收尾,而皇上的身子也愈发地不好,恐怕这也是率军回朝的主要原因。这些时日,我常呆在皇上的营帐内侍候,虽然心里念着的人就在不远处,只是从那以后,我便未去后勤营,虽有想念得难捺之时,但怕多与他接触一次,他便多一丝危险。
  只是夜深了,站在帐外,便朝了后勤的方向望去,站了半晌才回帐内,知道他在离自己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心里却是万般复杂,又觉安心又替他担心。脑海中还有好些事也想不清楚,如果这一次皇上的出征是他们设下了的陷阱,那此刻为何迟迟不行动,难道沐大人是在等木预吗?不知沐大人是否知道,他此刻却在敌人的营中作炊事员,想到这里,我真是有些啼笑皆非。
  皇上生病之事虽不得大肆声张,但军营中的将领大臣都已经知道。而太医们也是被遣了营中时时诊治,各种的药方将我看得眼花缭乱。这日傍晚煎好了药,便端去皇上帐内。
  帐外有侍将把守,却将我拦了下来:“皇上与杨大人正在营中议事,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入!”
  我点了点头,只退了一旁等待。一面想道,皇上与杨大人说些什么呢?忽然想到,杨大人应该指的是杨荣吧。此次出征时皇上便派了杨荣随其亲征,杨荣是何许人也,其实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太子党,如今一直辅佐着朱瞻基。日后朱瞻基登基即位时,杨大人还是朝中三朝元老!杨士奇,杨荣,还有杨溥便是史上所称的“三杨”,不禁又念起杨溥,如若离离在此,我怕要忍不住告诉她,她的杨溥很快很快便要从暗无天日的诏狱出来了。想到这里,不禁扬了扬唇笑了。真希望能看到这对苦命鸳鸯苦等十年后相见的模样。
  原以为只需等一会,不料却近半个时辰,才见杨荣走出营帐。他走过我的身边时,我忙低了头唤道;“杨大人!”他点了点头,一丝像是早已暗藏不住的喜色落在眼底,仿佛是盼星星盼月亮盼了许多年的一桩美事已成般。我瞧着瞧着,脑海中灵光一闪,难道?是的,一定是这样,皇上与他密谈,是透露了此次回京后,将会把大权交给太子,从此不问朝事,换言之,便是将皇位真正地交给太子。如若我所知道的历史未错,那么不到半月的时候,那人便会来见皇上??
  “姑娘?”正落入沉思中,却被帐外守卫的侍从唤醒。
  “杨大人已经走了,姑娘可以送药进去了!”那侍从提醒我道。
  我方恍了神,忙点了头,一面朝帐内进去。见皇上正靠了榻上,阖着眼睛,仿佛在休憩。我一面上前,将药搁了案上, 一面轻声唤道:“皇上?”
  他才睁开眼,那双眼睛睁开的一瞬间,依然是凌厉威严,仿佛要洞穿一切。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又立即正了色道:“皇上,该喝药了!”
  他点了点头,一面坐了起来,守在门外的侍从听了动静,早已进了帐内,赶至他的身前搀扶。
  待到他正襟危坐后,我才将药端至他的眼前,他接过药,缓缓饮了几口,才将碗放下,我忙接了过来,又递上锦帕。
  皇上一面擦拭了嘴角,一面忽然问道:“寺玉祖籍何处?”
  我听得一愣,百思不解,又有些不安,不知皇上此问有何深意,犹豫了半晌才答道:“寺玉祖籍应该算北平吧!”
  “北平?”皇上喃喃重复我的回答,半闭着眼睛仿佛在想些什么,忽然又说道:“朕在北平居住的时间最长,朕二十一岁时,就奉了先皇的旨意落藩北平。朕还是燕王时,漠北平原上的蒙古人就不安份,常来扰乱边界,先皇派傅友德,蓝玉那些赫赫有名的名将平荡漠北,朕从那时便开始在战场驰骋,那时候的战场,是凄风冷月的沙漠,到处都是尸体,我军的,敌军的,到处都是啊!”
  他沉浸在血腥的回忆中,脸上一丝奇怪的神色。
  “朕就是在那片沙漠里长大的,那些没有了生气的尸体教会了朕一个道理!”他顿了顿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成王败寇!”
  我听得背脊一颤,看向皇上,他苍老的脸上在一瞬间又泛起了那种天生王者的霸气,眼里却是闪过一丝戾气,让我想起一将功成万骨枯。我瞧得心下一寒,倒吸了口气。

  十五

  这几日不知为何愈发地紧张,心里总像有什么东西胳着,直让我七上八下的。无人的时候,便在营里踱来踱去,被彩烟撞了几次,她都不迷茫地瞧了我。我只笑了笑,也不解释,只怕是自己也无法解释。等了空的时候,站了后勤营外,想要进去看看木预,却止了步子,还有一月不足,何必忍不了这一时呢。这样劝慰着自己,便又退了回去。
  这日不知为何,大军早早地扎了营,刚过午时,便已落了营处,我只和平日一样,替皇上熬药以及侍候服药,这些时日朱瞻基也常呆了皇上营中,与皇上说些旁话,皇上的精神愈发地不好,有时在榻上一躺便是一日,只闭了眼睛休息。任何人,上至九五至尊,下至平头百姓,在死字面前人人面等,眼瞧着生命一点点流逝,我只觉得心惊肉跳,早先皇后病逝时,却不是这样的感触,只有当斯人不在了,方觉得与他相关的周遭都已不同,深刻意识到那人的消失。也许因为他是皇上,是权倾天下,掌握无数人生死的皇上,他面对死亡也只能无奈地叹气。
  是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睡,将彩烟也搅得不得入眠,我翻了身朝着彩烟,昏暗中望见她的眼睛也是睁着,便抱歉地说道;“我吵着你了吗?”
  她似乎摇了摇头,一面答道:“不是,我今夜也有些失眠!”
  我叹了口气,又辗转半晌,索性坐了起来,便要披了襟衫朝帐外走去。夜里还有巡逻的侍卫在营外走来走去,我绕过了这些人,直往旁处走去,心下莫名烦躁,便要避了这些人,这些营火往远处走去。已快至七月的天,北方的夜里并不炎热,夜风袭来却也凉爽,抬头看了看月亮,确是皎皎月光洒了地上亮腾滕的。我独自站了一旁,闭了眼享受一下夏夜的风。片刻后,才睁开了眼,却望见远处正有人朝这边走来,心下暗想,这么晚了,来得是什么人?
  待那二人走得近了,却是一名锦衣卫模样的侍从,身后是一个身著平常布衣的男子。见了那锦衣卫,知是皇上的人,便放了心,只站了一旁。那二人走过我的身边,恰是踏了月光。我随意一瞟,这一眼却让我惊讶得不能自己,一面唤了出来:“陈伯!”
  那人听得这声低唤,也愣住了,止了步看向我,脸上先是一丝惊讶,接着眼里却是莫名复杂的神色。那锦衣卫看得不解,朝他唤道;“胡大人,怎么了?”
  我听得“胡大人”这三字,犹如晴天霹雳,从头顶直直地落下,又惊又恐又怒地瞪着他。他脸上一阵灰白,却朝那锦衣卫道:“你先走,我随后便到!”
  那锦衣卫虽不解,却也点了点头先行。我转过头看着陈伯,依旧是不敢置信地指了他,断断续续地问道:“你是胡大人?是胡淡?”
  他点了点头,脸上却是无奈难堪的神色。我不觉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盯着他愤怒地吼道:“什么四处游荡的商人,什么倾家荡产,身无分文,什么看上我的如是阁?都是假的,全是假的,你竟然是胡淡,竟然是皇上派出私下寻找建文帝的密探!”
  “寺玉姑娘!”他只被我喝斥得哑口无言,却还张口欲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压抑的惨叫,我们同时转过头去,却见一人背着月光立了不远处,脚下是倒下去的一个人影,便是刚才领路的锦衣卫。我看得心惊胆战,陈伯,不,应该是胡淡胡大人也是一惊,那人见我们看向了他,便径直朝我们走来。我不禁要往后退,那人走得近了,我只抚了胸处一面后退,那人开了口说道:“原来是胡大人,原来是四处探寻父亲下落的胡大人啊!”
  我听得一惊,再迎头看去,却是木预,心下才蓦地松懈。胡大人听到此话也是一怔,伸出手指了他,颤颤地抖动着,一面问道:“你是,是建文帝的后嗣?”
  “胡大人与我在如是阁呆了多日,难道还未查出来?”木预冷笑了声说道。
  他早已是又惊又恐,有些失了神,只喃喃道:“我并不确定,我只知道建文帝还在世,却不知道他还有一子!”
  “你今夜便是要向皇上密报此事吗?”我不禁急急地追问道。
  他点了点头,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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