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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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下)-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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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却摇了摇头,一面指了那污脏之处:“将这里洗干净便好,替我留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一面接过衣裳,转身便出帐去。
  那血渍都是他蹭上的,不知道他伤势可好了,那日见到一箭射去,只觉心里空空荡荡,一时间竟忘了痛是什么滋味。如若不是那一丝颤栗,那一箭是否要穿膛而过,皇上的杀心竟已到这地步,张开手,端倪着手心里的瓷瓶半晌,不觉已将唇咬得溢出一丝血腥味。
  这一病又在榻上躺了数日,每日的药我都按时服下,希望身子快些恢复得可以下榻。一个产期将近,一个病怏怏的起不了榻,真教彩烟与灵儿两个丫头忙或的。于是将叶离离移了杨大人的帐营中,有他照应着,也让我们更放心些。
  这几日,皇上没有来帐中,昏迷时他倒常坐了榻前,只是凝视着毫无知觉的我,如今醒了,他却不来了。心里终是气恼吧,我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每日坚持服药,又照大夫叮嘱行事,身上渐渐有了力气,已可以下榻稍稍走动,只是脚一触地,那种软绵绵的虚无感从头至脚,经此一折腾,这身子真的越来越破败。很少出营帐,下了榻也是俯了案前,彩烟见我无趣,不知从何处寻了书,还有笔墨,宣纸。无事的时候,便临摹小楷,或是捧了本书看了半日,彩烟也坐了下来,一面将香团搁了我的怀里,一面又是热茶一杯换了一杯。营中越来越冷了,身上已披了厚厚的裘襟。偶尔她掀开帐帷进来时,北风呼啸掠过,径直溜进了营中,不觉打个冷颤。
  虽是不出营帐,自有彩烟进进出出打探好些消息,或是叶离离携来的战事,都是杨溥有意无意的提及。自那营中一战,不过三日,皇上便派军袭击隘口,而后更是三日一交锋,只是再怎么斡旋,终是进攻得不得突围,守成的不敢贸然调度。皇上等张辅的大军回调,却不料二王爷时不时又是金蝉脱壳,夜半大开城门迂回突袭,二王爷与他竟配合得默契,教张辅的大军进不是,退不是,只能伫扎城外,寻时机行事。
  如此说来,只要二王爷不兵败倒戈,木预这处也不得大肆开战。我掐算时日,乐安城破之日倒还有一段时候,无论放不放得下心思,我都只能呆了营中,静观其变。
  这日依旧俯了案前,已提笔临摹了半日,腕处已有几份酸意,一面搁了笔,端起彩烟早准备好的清茶,缓缓地呷着,茶入喉间,自是一丝暖意入胃。又起身踱至屏风处,将那清洗好的襟衫取下,襟摆的泥泞污垢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不觉指尖轻轻划过,呆呆地看了半晌,才将它叠折,搁了榻上。又有些无所事事,才要返回榻上,忽然帐帷被掀开,不抬头看便知道,如今进这帐里的人,不是彩烟便是离离。
  “姑娘!”不料,却是李典的声音,我这才抬了头,笑了笑应道:“李公公!”
  细看之下,才见他神色焦虑,大冬天的额上竟渗了汗,他径直上前,也失了礼数却是急急地说道:“皇上受伤了,姑娘去瞧瞧吧!”
  “受伤?”我听得一愣,还有些恍不过神

  五十

  他忙不迟迭地点头:“皇上今早出的军营,刚刚才回来,身上受了伤,流了好多血!”
  我听得心有余悸,忙问道:“什么伤?大夫可去瞧了,严重吗?”
  他慌忙点头:“太医正在营中替皇上疗伤,好像是箭伤,姑娘看看便知道了!”
  我起身便随了他身后:“走吧!”他脸上露了丝释怀的神色,忙点头,一面侧身引路。
  这一出了帐中,我才惊觉已是天寒地冻,北风迎面掠来,直将脸额刮得生痛生痛,又不禁打了个寒颤,只是随了他走得更快些。至皇上的帐处,帐外却是围了好些大人,一眼便望见杨溥,他也瞧见了我,还有一丝惊讶,只是转瞬又是明白的样子。我只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招呼。李典替我掀开帐帷,一俯身便进了帐内。
  只见榻前围了好些大夫,进了帐,才放慢步子慢慢踱到榻前,只站了一位大夫身后,一眼望见躺了榻上的皇上脸色苍白,眉头拧成一处,又要忍了痛意轻咬着下唇。而一位大夫手持着剪刀,正埋头小心翼翼地剪破他肩处的战袍,露出白色的中衣,已被鲜血染红一片,再将中衣剪开,才露出黯红伤口,赫然一支箭头正深深嵌进肉体中,几乎是穿肩而过,我看得心里是侧侧寒意,不觉也咬着下唇。
  大夫又转身取刀,我这才侧了身子,踱至他的身旁,替下那正要给他拭汗的宫人。
  接过锦帕,伸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拭去额上的汗,原先还是半阖着眼睛,手刚触上他的额处,蓦地睁大眼睛,恰好迎上我半垂的目光,他瞧见我,脸上神色却是百转千回,最后止于一丝漠然,竟撇开头望了旁处。
  “皇上,臣要将箭头剔出,请皇上忍痛!”那执着刀的大夫忽然开口说道,他点了点头,示意大夫开始拔箭,大夫神色也凝重起来,一面俯下身子。
  我瞧见他手上从火中虑过的刀与镊子在烛光下锋芒毕露,不觉倒吸了口气,又见他径直要以刀挑剐伤口,不禁开口道:“不上麻醉药么?”
  大夫停了手上的动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皇上。
  他只作未听见,看向大夫,却是不容置喙:“拔箭!”
  我只能暗叹了口气,不忍看那血肉模糊,只转了头看向他,脸色已是惨白,却强逞着咬唇作了凛然的模样,于是握住他的手,察觉到他指尖一颤,许是我的手太冷冰了,不禁笑了笑:“痛就拽紧!”
  他不及回话,大夫的刀已落下,他咬牙不支声,嘴角一丝抽蓄,清秀眉目已拧作一处,手上已不觉用了力气扼住我的手腕。幸好大夫工夫娴熟,不过半刻,箭被拔出,又立刻上药,止血,包扎,这一系列的动作也是须臾间完成,待到伤口处理好了,大夫的额头上却是大汗淋淋,脸上也是大大松懈的神色。又叮嘱了不宜事项,开了药方,才出了营帐。
  李典按了药方,忙下去料理煎药诸事,于是不过一眨眼间,营中却剩下他与我二人。
  他被这一番折腾搅得倦了,竟闭了眼仿佛昏睡过去,手上却还握住我的腕处,平日何曾见过他这样虚弱的模样,不禁一丝心疼,只坐了一旁,动也不动,凭他这样拽着,又一手替他捻好裘褥,替他擦拭额上的汗。随意瞄了眼前的香炉鼎,镂空雕花里炭燃得快尽了,火势越来越小,不觉有一丝冷意,蓦地发现身上未着裘襟,许是刚才出来的匆忙,怪不得觉得分外得冷。
  约模这样坐了半个时辰,才见李典正端了药进来,踱到我身边,轻声细语地说道:“睡了?”
  我点了点头,他又探头看了一眼皇上,脸上却是笑了:“唉,瞧这样子,睡得熟了!”又转头看向我:“奴才笨手笨脚,侍候得不适!幸好有姑娘在这里照应!”
  我只是笑了笑,听得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朝他点了点头:“公公累了,下去歇息吧,这里有我看着!”
  他就寻着我这话,于是忙不迟迭地点头,笑着说道:“那就麻烦姑娘了,药搁了案上,皇上醒了便服用吧,若是有事,只消唤奴才一声,奴才就在外头候着!”
  我点点头,随了他去。帐帷被放下,我的叹息声也落了下来,难为他绞尽脑汁,想了这些笨拙的借口,又返头看了榻上的人。睡着的时候,神色渐渐松懈下来,已是许久未这样端详他的模样,这眉目还若从前,只是神色已大有不同。从那个明眸聪慧的孩子,亭亭玉立的少年,如今是越发地英气逼人,那种帝王气势常压迫得有些窒息,一挑眉,一转目都变得意味深长。转而又思及这伤,这射出的一箭,应是凌厉凶狠,却也是力道不足,终是未穿筋伤骨。恐怕是他吧,倒真是耍了性子“睚眦必报”,一箭还一箭,心里又是疼痛又是啼笑皆非,想想又罢了,快要结束了,这些扯不清理还乱的一切。
  正想着,帐帷被掀开,却是彩烟正站了入口处,李典一面引了她进来。
  她一进帐,就要唤我,我忙伸了手指作噤声的模样,她瞅了一眼榻上,才点了点头,却是轻手轻脚地踱到我身旁,手上却是裘襟,一面替我披上,一面嗔怪轻声说道:“出来也不披上衣服?”
  我只是笑了笑,一手拥紧了裘襟,她才瞧见我的一只手被他紧握着,忙伸手替我系好缎带,不觉触到我的指尖,不觉担忧地说道:“姑娘,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觉被握住的手上一紧,忙转过头去,却见他已睁开了眼睛。
  彩烟忙俯身轻唤道:“皇上!”
  他挣扎着要坐了起来,我忙上前搀扶,不料这一立起来,许是坐得久了,气血冲上,有些晕眩,站得不稳,听到彩烟急急地唤道:“姑娘!”慌忙要扶,还未触到我的肩处,却教他一手揽下,有些跌坐了榻上。
  待到回过神,几乎落了他的怀里,又忙要起身,却教他一把拽住,在我的耳边低声说:“别动!”
  这一声低语,仿佛忍了痛意,我担心扯到他的伤处,不敢忤逆,只好顺势坐了下来。
  他将一直握着的手搁到眼前,松开手,我的手腕上已是淤青一片,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一面软了语气:“痛吗?”
  我只是将手慢慢抽回,一面笑了说道:“比起皇上的痛,何足挂齿!”
  他听了却是冷笑了一声:“你何时也会说这种话!”
  我只是低头笑了笑,并不在意,他却又咄咄逼人:“是了,你在宫里时,倒是知进退,懂礼数,话更是说得婉转圆滑,尤其是欺骗朕的时候,更是无懈可击!”
  这话教我一怔,抬头迎上他复杂的目光,受伤,愤怒甚至有几丝孩子般的较劲。我不觉暗暗失笑,不理睬他,却是要起身。刚刚还冷嘲热讽地训斥,见我要起来,又慌得一手拉住,我只得朝他笑了笑:“皇上该用药了!”
  他才松了手,我得了教训,缓缓站了起来,彩烟忙一边扶着:“我去端药!”
  “拿下去热吧,早已凉了!”都一个多时辰了,早该凉透了。
  彩烟点了头,一面端了药出去。我这才返身坐了一旁,他却一直盯着我,盯得久了,终于有些尴尬,开口转了话说道:“伤口还痛吗?”
  他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已缓和了许多。
  “那还要逞强,不用麻醉药,偏要学了那关云长忍痛剐肉?”我借势教训起他,只惹得他轻笑了一声。我瞧了这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已是温柔和熙,目光如水。
  他又握住另一只手,一面挑了眉头:“这么凉!”
  “一直是这样的,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我又要将手抽回,他却拽了不放,一面又用手抚过我的脸,指尖掠过唇处,轻声呢喃:“冷吗?”
  不待我回答,一面掀开襟褥,指了他的身旁:“坐这里!”
  我听得一愣,有些不知所措,却听得他正色道:“我不会要你!”
  这话入耳,只让我啼笑皆非,他倒是坦言直爽,遣词用语都不懂得委婉,只是郑重的表情,叫我知道它的份量。于是顺了他的意思,坐了裘褥内,确是暖和了许多,他侧了身子腾出地方;我只是挨榻弦处;尽量不撞上他。
  只一会,彩烟便又端了药进来,见着了这一幕,脸上掠过一丝异色,又迎上我的目光,慌忙低了头,匆匆将药端至我的面前,我接过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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