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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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下)- 第5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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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随了一干宫女,徐徐离开。
  
  我一直在想寺玉会不会爱上奕肃不过写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

  七十

  “死了?”这两个字在脑海中轰轰作响,只觉四周的声音都渐渐消逝,心里忽然像裂开了一丝缝隙,又像怀里揣着个细薄的瓷器,一动也不敢动,只怕稍稍一碰就要破碎,盯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却是没有焦距的目光,而脑子里一直在问,谁死了?谁死了?
  “姑娘!”耳边忽然闯进一个低怯的声音,一只手轻轻搭了我的臂上,我蓦地转了头,像是溺水的人触到了救命的藤草,用力地反拽着她的手,强自聚精凝神,放沉了声音问道:“谁死了?”
  她听得脸色一变,又故作镇定的神色,竟然还笑了笑:“姑娘说什么呢?好端端地,怎么说些这么不吉利…!”
  只听“嘣”得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却是搁了栏沿处的花盆,被忽攸刮起的北风袭卷地摔了地上,红砖盆卉,泥壤折花,凌乱破碎了一地,我不禁直直地盯了那一片狼藉,脑海中仿佛有什么掠过,只觉得是一片素白,就如同这几夜梦里的雪色,心里的裂缝越发地细细碎碎,隐隐的疼痛袭来,脚下一软,拽着她袖处的手一松,已是跌坐了地上,她慌得反手拉了我:“姑娘!姑娘!”
  这一句轻唤因为担忧声量略高了些,引得慈宁宫殿外的公公嘶哑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在外头喧闹?”
  云珠朝那里看了一眼,却是摇头叹气,看向我时已紧抿了嘴,几乎是咬了唇处,满目的无可奈何和心痛,又一面用力拉了我起身,一面低声说道;“姑娘,先回去吧。这还在太后跟前呢,我们先回去,好吗?”
  我听得这话,只觉心里痛意又多了三分,却是推开了她,一面自己起了身,呆呆地看了一眼那朱色厚重木门,独自走出这段长廊,不觉脚步越发地凌乱,越走越快,又几乎要跑了起来,凛冽北风迎面刮来,吹得脸上生痛,而心里竟生出一丝诡异的快感,仿佛这样跑着,任凭耳边充斥着风声,还有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就可以将心里的疑惑的,委屈的,痛苦的声音一一湮灭。
  这样跌跌撞撞地下了殿前台阶时,仿佛在一片模糊中,一道明晃晃的黄色灼了我的眼,神思早失了清明,只一面继续疾走地越过去,而身后好像传来焦虑的女子声音,掺了几丝惊讶的阴柔尖细的声音,只是很快便逝去得烟消云散。
  一直跑回了寝宫,几乎是将自己摔在了榻上,将脸深深埋进柔软的锦褥里,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极力压抑的哽咽声,一面探了头,却是咬着唇,不让那眼泪簌簌落下,只是模糊中见那锦褥上繁花绰约,染得梨花带泪,湿晕漾开,竟是斑驳一片。
  再忆起那句话,一个死了,一个又要娶了,心里的痛又加深了,究竟是谁死了,为何觉得莫名的悲伤将心撑得快要裂了。又想起奕肃,已经答应了太后么?原本就是自己的三分怂恿,为何现在想起来又觉得难受得要命,这两种痛一同袭上心头,只觉得快要窒息了,又想到等那夜澜真嫁了府上,我这个名存实亡的夫人是不是该离开了?如果离开了他的府邸,又该何去何从,这天下之大,竟不知自己是否有容身之处,终是不知自己从何处来,所以也不知往何处去,怎么一到了这京城,就一刻也不得安生?
  这一番胡思乱想,眼泪也已干了,闭了眼睛,又将脸埋进枕中,不知过了多久,听到珠帷被掀开的声音,有人轻声轻脚地进来,能感觉到背上的目光停伫了许久,又是一声叹气,一面将锦被覆了身上,这才出去了。
  待她走了不久,便觉得头有些昏沉,倦怠的感觉忽然袭了上来,是因为今日折腾了半日么?还来不及想些什么,眼睛慢慢阖上。
  又是漫无目地在雪地中走着,只是这一次的雪下得愈发地大了,积雪三尺,每一步踏上去都要费些力气,心底深处有个声音,仿佛指引着自己朝前走着走着,仿佛有人在这片白茫茫的虚无之中等待着自己,不知道要走多久,也不觉得疲乏,只是眼下的路无尽的延伸,好像我与那人的距离,是一场无涯的追逐,而那尽头竟叫我想到碧落黄泉,当脑海中掠过这个念头,一种无声无息的哀伤涌上心头,不绝如缕,几乎要将我湮没,忽然又听到背后传来声音,惊讶地转过头去,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正伫了不远处,忽然觉得这漫天空茫的世界,不是我独自一人,一丝卑微的喜悦渗来,一面便向他疾走去,渐渐清晰,确是奕肃,而他的模样竟然如水中镜像,慢慢迷蒙,越发地淡,淡到要消逝不见,慌忙伸手要去拉他,不料手过之处,竟是虚无缥缈,不可置信地闭了眼,再睁开眼睛,却是躺了榻上,然后便看到氤氲香气弥漫,若袅烟,如丝絮,从那榻前的紫铜香炉中袅袅冉升,而自己像身在云里雾里一般,神思缥缈,又觉得细细密密的湿气,四面八方地涌来。
  于是缓缓起身,轻手轻脚地下了榻,掀了珠帷,又往殿外走去,朱门敞开,一眼望见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不觉恍恍惚惚地跨过殿槛,一面又慢慢伸了脚踏下,一股郁郁寒气,从裸露的脚底传来,却是在身子里徘徊,又渗进每一处肌肤,不禁打了个寒颤,只是头却是昏昏沉沉,一面觉得冷,一面又神思涣散地朝前走着。
  只是走了几步,脚踝处却冷得筋挛抽蓄,一阵钻心的疼教我一个踉跄地跌坐了下来,心里暗暗思忖,先前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累,为何此刻又冷又倦,抬了头望远处,却是殿宇琼阁,楼庭栉比,也不是先前无穷无尽的空洞苍茫,不禁好生奇怪,不料更奇怪得,却是听到有人唤我:“寺玉!”像从很远处传来,抬头望去,竟真有一个身影从远处走来,渐渐清晰了,却是明黄色的身影,倒不是一个,那身影后面还随了人。
  再走到我的跟前,才瞧得清他的模样,却是皇上,他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用力地拽了我的手臂,又恼怒又急切地低吼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抬了头,迎上他的目光,却是笑了笑:“我在做梦啊,倒是皇上你怎么到我的梦里来了?”
  他的脸色一变,却是眉头一蹙,自言自语地低喝了一声:“该死的!”一面将我拦腰抱起,紧紧裹住,暖意和着一种熟悉的香气袭来,教我不禁一颤,又觉着被他抱着疾走,穿过多少回廊庭院,上上下下多少御阶御道,不觉闭了眼,由着晕眩的感觉蔓延。终于身子触了殷实厚重的什物,又觉有什么东西蹭了我的鼻尖处,一丝清凉沁人的气味吸入肺中,又觉那丝气息游离于脑穴处,几番流转,蓦地心神清明,渐渐意识沉实,发觉身子正蹭着柔软裘褥,这触感十分地真实,慌忙睁开了眼睛,便撞上皇上的目光。
  “好些了?”他见我睁了眼,却还是痴愣的模样,不觉已挑了眉,担忧地问道。
  我伸了右手,却是狠狠地掐了左手臂处,一阵疼痛传来,终于不是做梦了,一面抬了头慌忙要起身,不料身子陡然一软,竟使不上力气。
  他伸了手拦住我:“朕见你时,你只着了中衣坐了雪地里,也不知坐了多久,怕是受了风寒,待御医替你诊断再起来!”
  “坐了雪地上?”我听得一愣,又想起这几夜做的梦,不禁开口说道:“原来是真的下雪了,我竟以为是做梦!”不觉挑起嘴角想要笑,却终是抿了唇。
  “做梦?”他不禁凝眸望向我,只是这语气倒不像是询问。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径直絮絮地说道:“这几日都做了梦,在雪地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先前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在空旷幽静,又没个尽头的世界里走着,心里觉得很害怕,今日又做了梦,确又像终于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了,我好像在寻一个人,可是我到处找啊找啊,就是见不到!后来我看到奕肃,伸手一触,他竟然也不见了!”
  说到此处,忽然喉间一紧,鼻子一酸,慌忙伸手以指遮眼,只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缓缓从指缝间渗出,好像心里的空洞蓄满了水,如今是决堤一溃,一发不可收拾,而一面竭力要抑住这失态,只是将手捂着眼睛,捂得更紧,缓了口气才断断续续地说道;“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
  他没有怪罪,却是伸手将我遮住眼睛的手扳下,反握了手中,虽然有些失常,但心思早已清明,慌忙要抽出手来。
  只是这一抽扯间,不觉一丝痛意从腕处传来,泪眼模糊中,他的手背虬曲青筋隐约可见,察觉到我迷漫的目光,方松了手,却又伸向我的眼前,湿湿的眼睫几乎触到他的手心,仍然如丝绸滑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朕知道你累了,什么都不要说,闭上眼歇息!”
  他的声音像有蛊惑人心的作用,仿佛身体中的倦怠乏力都被他的话引了出来,那种意识飘忽,头脑沉重的感觉又袭了上来,不觉依了他的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火色锦纱床帐沿处,从明黄色袖里伸出如玉一般的手,正抚过躺在龙榻上女子的脸颊,修长玉指缓缓摩挲,摇曳的烛火笼在她的脸上,留下一层晦暗,眉间紧锁而烙下的纹,仿佛是一个咒印,封锁了回忆和痛苦。
  回忆?痛苦?这个念头掠过他的脑海,不觉俯下身子,却是凝眸蹙眉地注视着,目光却像要将榻上的人揉碎了一般。
  沉睡的女子仿佛感觉到什么,却是轻撇过头,像要躲开那纤指的摩挲,有些苍白的唇微微张启,却又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眼角处又溢出透明的液体。
  雪地?快要想起那个人了?因为不知道究竟是谁,所以唤不出他的名字?
  她的唇张了半晌,终于发出一声呓语:“奕肃!”
  轻微若柳絮的一声呓语,只是在偌大却寂静的帷帐内,恁地清晰,原要替她拭去眼泪的玉指蓦地止了,只悬了空中半晌,却又落了旁处的锦褥,不觉敛指拽起那明黄色的锦褥,紧紧地绞蹂,手背上突兀的关节却是煞白。
  如果两年前带走你的人是朕,是不是如今你口中的轻唤的也会是朕。他心里忽然觉得迷茫,不觉生出这样的疑惑。
  只是榻上的人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回答他心底的迷惑。
  竟将朕忘得这么透彻!他心里想着,不觉微挑了薄唇,一丝冷涩的笑若隐若现,因为逆光,脸上有些阴沉和晦暗。
  没关系,寺玉想知道的,朕都会告诉你,你怎么可以将朕忘记?他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又望向榻前,那青花缠枝香炉中正是轻烟缭绕,一时之间整个宫殿都弥漫着阵阵香气,醇厚沉郁的香气,沁入人心,无处不在,仿佛能渗进身体,触到灵魂的边缘,浸透破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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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一

  再醒来的时候,触目的宫帷上,皆是金丝银绣的云龙戏凤。一侧身便望见玉珠金石镶嵌的榻沿,摇曳烛光正从透雕卷云纹的灯罩里晕出,身上又覆着黄色绸缎被褥。这一片片的黄色教我蓦地醒悟,此刻正躺了龙榻上,原该慌得立刻起身,只是心思攸得冷淡了,什么规矩什么礼制,都被抛到九霄云外。昨日的一场发泄,倒教我稍稍平静了下来,望着那从宫纱里透出的烛火,摇曳绰约,每一次都离了那宫纱不过秋毫,仿佛随时要冲破这层薄薄的束缚,就像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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