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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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谋律-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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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人”晃动了几下,却没有反应,也没倒下,眼睛还是死盯着一个方向。可是天哪,这应该是个人吧?她刚才推的时候,好像碰到了肩膀。犬科动物的肩膀不可能这么宽阔!那这个人是死是活?

情急之下。她两下扯下手套,赤着手把“雪人”身上的雪全拍掉。过儿也缓过神来了,急得一直拉她,“小姐,小姐,您要干吗啊!小姐,您停手!奴婢去叫人。小姐!”

几乎是下意识的,春荼蘼手上片刻不停。很快,“雪人”身上厚厚的浮雪都掉落了,露出下面的人。是的。确实是个人!男人!

这个男人非常高大,因为他跪在地上,腰板挺得笔直,头顶几乎到了春荼蘼的肩膀。他的头发又脏又乱,浓密打结,蓬乱的覆盖在脸上,除了那对绿眸。长什么样完全看不清楚。而当没有雪片阻隔,他身上传来浓烈的血腥味,显然有很重的外伤。他的双手和双脚都被很粗的铁链子锁住,长长的延伸,牢牢绑在栅栏内的一棵大树上。

“是死人!”过儿颤抖着声音说,再度跌坐在雪里。

春荼蘼被吓住了。

她见过死人,数目还很是不少。而且有的死状相当恐怖惨烈。甚至成为碎肉状,有的还被烧成斗拳状。可从没有这一刻,她感觉如此诡异。是的,诡异。因为她不确定,眼前的真是死人吗?若说是死的,她拍打他的胸膛时,似乎感觉到了有微弱的心跳。若是活的,为什么眼珠子都不动一动。也不发出半点声响?

而且,活人应该有热乎气儿,在这种天气里,呼吸会喷出白雾,雪落在皮肤上,也会融化的。为什么,他不喷白雾,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就慢慢结果了冰花,都不化的!

无意识的,她的食指划过那男人裸露的下巴,冰凉一片。而当她伸出食指,哆嗦着、缓慢的、试探的伸到他鼻子下面时,他动了。

他张开嘴,雪白的牙齿一下咬在那根嫩白纤细、因为冻了片刻而发红的手指上。

春荼蘼再也控制不住,大声尖叫起来。她都不知道,她能这样叫的。以前,她总以为自己特别冷静,绝不会发出这种噪音!

她几乎能感觉到手指被钳制,感觉那口腔里微温的气息,感觉坚硬的牙齿要噬入她的皮肤!

可怕的是,她连抽了两下,都抽不出手来。但,那极度的恐慌过后,她又发现手指没被咬断!他捉住她不放,却没有下狠劲儿。两人的距离太近了,她又撞入他的眸色,蓦然觉得那双眼睛不正常。这个人,就像没有魂魄似的。

而她的尖叫,终于引来了不远处的卫兵。那卫兵三步两步跑过来,拎起手中的长枪,狠狠打在那人的肩膀上!

嘭的一声,这样的力度,这样的寒天里,骨头会断吧?

春荼蘼心里一紧,还是不习惯冷兵器时代的暴力。

那人闷哼了声,终于松开了嘴,春荼蘼抽手太用力了,往后便倒,把才爬起来的过儿又撞翻在雪窝里。

那人受伤颇重,哇的喷出一口血,溅在春荼蘼手上数滴。

雪白的皮肤,艳红的雪,看起来妖异异常,却也凄厉无比。

“我说小姑娘,你是跟刚才那位春大哥来的吧?好好的,你招惹这个人干什么?”卫兵不满地道。

“他是谁啊?”春荼蘼问着,可眼睛还粘在那男人的身上。

只见他刚有了点活人的表现,很快就又陷入那种类似植物人状态了。身子不动,直挺挺的跪着,眼珠子也不动。好像刚才突然咬他,只是她出现的幻觉。

可是,提起手,看到食掉上有几个牙印子。可能是她往回拉扯时太用力了,一处皮肤被划破,隐约渗出血来。

第六十五章活下去!

“小姐,你手流血了!”过儿终于站稳,看到春荼蘼的手,惊呼。

“没事。”春荼蘼把手揣在袖筒里。

立即,温暖的感觉包裹住她的指尖,产生微微的刺痛感,被那人的牙齿划伤的地方,也火辣辣的。

在前世,她赚钱虽然多,早就是金领一族,却绝对不穿动物皮毛。因为现代的冬天有各种保暖的设备和衣物,裘皮实际上防寒的作用已经下降为为了装饰和美丽。很多女明星都是上穿裘皮,下面光着腿穿短裙,露出膝盖。但古代不同,一切是为了生存。最重要的事,古代人对自然和动物充满敬畏和尊重,他们不为了手感更好更活剥动物的皮,不会刻意残忍,且猎人们还会供奉动物为神灵,会对大自然有反馈。

可此时,她身上穿着暖和的皮袍子,好像风雪都不往身上落似的。面前这个野兽一样的男人,却只穿着单薄的一麻衣,可是从他裸露的脖子和手脚来着,却又没有冻伤。

这也太奇怪了吧?而且对比一下,她觉得自己特别“为富不仁”。瞬间,她犯了心存正义的律师们常犯的毛病:喜欢同情弱者。所以,她的恐惧很快就消散,只剩下怜悯。

“他是谁?”她再度开口问。

“本营的军奴!”那卫兵轻蔑地说,那语气,好像这个男人连条狗都不如。

春荼蘼知道,这是个等级森严的世界。比方说春家是军籍,就比不让普通百姓的良籍。老徐氏在祖父面前总是抬着下巴。就是觉得自家女儿良籍商户下嫁春家,将来生了儿子都脱不了军户,算是巨大牺牲。

比军籍更低的是贱籍,再下等是奴籍。身为奴隶。像过儿和老周头那样,随主人家的户籍在官府登记造册的还算不错的,有大量奴隶根本不在册。这类奴隶就像黑户。像是不存在,是死是活,是杀是卖,都没地儿说理去。

但,他们还不是最可怜的,最可怜的是军奴,他们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是被人踩在泥里的存在。春荼蘼并不怪这卫兵的态度,因为对于大唐人来说,自己的财产,比如牛羊等等,确实是比军奴更值钱。更要爱护。

“那你们也不能这样对待他,好歹是条性命!”过儿怒道。

她自己就是奴籍,虽然主人家对她非常好,但此刻预计突然对这军奴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你们知道什么?这个军奴是半个胡人、是疯子。不仅如此,力大无穷,还身负邪术。若不这么困着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又伤人!”那卫兵也有点生气了,觉得眼前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什么也不懂,却还跟着瞎掺和。“若非罗大都督有令,不得擅杀军奴,他早就见阎王了!”

所以,他若被虐待、被冻死在雪地里,就算不得“擅杀”!看起来,这个人应该来军营不久。不然肯定挨不过去。但这些话,她只是在心里想想,却没说出来,免得闹出不愉快,对父亲和康大人此行不利。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是人家的地盘,她不会那么没眼色的。

“他是疯子?还有邪术?”春荼蘼假装好奇的问,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这个军奴身上。

大唐西部和北部,胡汉杂居,胡人是很多的。而庆平帝实行民族融合的政策,也并不排挤外族人。在这种大环境下,虽然胡汉通婚的极少,却也不是没有。半个胡人什么的,并不稀奇。

奇怪的是,这个男人本身。这半天了,他确实在微弱的呼吸,可是呼出来的气息似乎是冰的,仍然没有起白雾。而且,雪片落在他的脸上,也仍然不融化。再看他的眼神,空洞、死气沉沉,就像丢了魂似的。偶尔眼珠子动一动,那目光就像是野兽般戒备、警惕、残酷,却又冷漠孤独,令她的心都揪起来。

“来的时候就疯。”那卫兵似厌恶,又似恐惧的缩了缩脖子,“三天了,一句话没说过,一口水和饭也没吃过。派他到马厩干活,战马吓得不断嘶鸣、刨蹄子,连草料也不吃。军中养的猎狗,被他看一眼,就夹着尾巴跑得远远的。那可是连虎狼也不怕的凶犬呀。要治服他,最后几十个人都带了伤。还有,你叫他,他没有反应,就像个活死人,用刀怎么戳他,血流得哗哗的,他却也不喊疼。要不,我试一下你看?”说道,就要抽出腰中的配刀。

“不用!”春荼蘼连忙阻止。

就算是个怪物,也不能这样对待他。她不是滥好人,更算不上圣母,却绝对不接受无缘无故的暴力。若不能留,若为了公众的平安,他必须死,至少给他个痛快,给他最后的生命尊严。

他身上那些伤,就是这么来的吧?可他真是怪物吗?不,怪物不应该有那种眼神,刚才也不会放过她的手指头,没咬断。明明是她冒犯了,可他却宽恕了她,咬她的力道恰到好处,即没有伤害她,也不让她闪开。

怪物,会这么做吗?

“你们别不信。”那卫兵似乎是害怕,急于找人分享,所以什么都对春荼蘼主仆说,“他跪在这儿一天一夜了,我们还用雪把他埋了多半截,看看他,还不是没死!”

原来那雪是卫兵们堆的,怪不得这军奴如此高大,又跪得直挺挺的,却还是被雪淹没。能说是营里的卫兵们残忍吗?说不清。她记得在现代时曾经看到过一个报道,那些屠杀犹太人的德**官们,上战场时还带着家人的照片,温情脉脉。希特勒是头号战争罪犯,却为死去一只宠物而哭泣。

人,是最复杂的动物。心中有最柔软的地方,也可能集中残酷到令人发指。

“他若真是有邪术的。只怕早跑了吧?”春荼蘼柔和了面色,对那卫兵道。同时,动手解开身上的皮袍子。

那卫兵吃了一惊,不知道春荼蘼要干什么。春荼蘼却一边解衣。一边仔细注意着那军奴的眼睛,发现他似乎有些怔然,但那“人类的表情”一闪而过。

“兵哥哥。请你吃毕罗。”终于,她解开皮袍,把揣在怀里,用布包裹了几层的毕罗拿出来。那本来是给康正源带的,可是刚才玩得太高兴,春大山进营时,父女俩把这茬都忘记了。

那卫兵愣住。

叫他军爷的多了。兵哥哥这词倒新鲜,而且由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叫出来,在这寒天雪地里听着那么顺耳。

“多多谢,不必客气了。”卫兵抓抓头。

春荼蘼给过儿使了个眼色。过儿立即上前,把毕罗塞到那士兵的手里。脆生生的道,“兵哥哥,这也算不得孝敬,不过是想着,您肚子里有吃食,可以挡寒呢。”

天寒地冻的,一线暖暖的食物香气,钻入卫兵的鼻子。他们两个时辰一轮岗,在这种鬼天气里。他冻得要命,自然也需要食物带来的热量。闻起来,这是猪肝毕罗,他最爱的。

毕罗一共三个,拿给他两个,另一个还在春荼蘼手里。而春荼蘼正同情的看着那疯子。他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觉得是小姑娘心软,同情心大泛滥。不过算了,反正这批军奴很快就被其他营带走了,听说要修什么防御工事。这疯子能力拔千钧,兴许很有用。再说了,这个可恶的军奴身有邪术,若真死在这儿,指不定谁倒霉呢,干脆放开手,反正责任落不到他头上就行。

“若不是听到你们叫,我本不能离开大门的。”卫兵把毕罗揣在怀里,挥了挥手,好心地说,“还是快走吧,当心他咬你们!”说完,就又回到岗位上去了。找个背风的角度,拿出毕罗咬了一口。嗯,真香。要是,能有点酒就更好了。

这边,春荼蘼了略弯下身,把剩下的毕罗递到那军奴的嘴边,“吃吧。若你没做坏事,可老天非得要折磨你,要你死,你就一定要活下去!”

被卖做军奴的人,很多是罪犯,比如临水楼一案的付贵。但也有很多是被株连的、被冤枉的。不管庆平帝多么英明,古代司法也有其黑暗和可怕的地方。尤其是关于人的等级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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