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依稀共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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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依稀共采薇-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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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了这话,有些受之不起。来到东秦之后,我一没有宣扬主仆平等,二没有率先垂范,三没有普度众生,每天呆在家里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对社会没有一丝贡献,对人也没有恩同再造。他们若是不说,我是绝想不到居然会获得这么好口碑的。
  二哥见我发愣,便说:“你也别太得意,想当初你也把她们欺负的够本。”棠璃见他说起以前,怕我不开心忙说:“二爷快别这么讲,小时候的事怎么能作数?小姐现在大了,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
  我醒悟过来,想笑一笑,却又扯不动嘴角。
  初蕊突然掀开棉帘子冒冒失失跑进来道:“小姐快拾掇一下,宫里来人了,指明要见小姐。”棠璃拉住她道:“混跑什么,没见着二爷在这里。”初蕊脸一红便要福身,二哥问道:“你莫不是听错了?宫里人找四妹做什么?”
  初蕊小脸通红道:“婢子刚才在二夫人房里找春熙姐姐说话,突然外三厅有人来报老爷,说是宫里的那大人来了,指明要见咱们家眼角有痣的小姐。婢子心想,这可不就是说咱们小姐么?所以一路跑着回来告诉,只怕老爷马上就要小姐过去了。”
  我与二哥面面相觑,均不解其意。我想一想说:“莫不是云意让人传话?”二哥沉思道:“若是沈御女传话,修书一封即可,就算遣人来,怎么会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又说:“管他是谁,既然来了,左不过去见一见。”
  棠璃把我按在梳妆台前,逐一为我敷铝粉,抹胭脂。锦心早拿出一只炭笔细细为我描画远山黛眉,又在额心贴上莲花钿,再在两颊点上面靥。我扭捏道:“又不出门见贵客,弄这么妍丽做什么?”棠璃正色道:“小姐不知道,宫里来的人,恁他是谁都算贵客。何况现在也不知道来的是几品太监,若是太散漫了反而不好。”
  我只有乖乖坐着任她给我插上三翅莺羽珠钗并珍珠玲珑八宝簪,别上流苏额饰,发鬓两边别上烧蓝镶金花细,挂上蓝色萤石耳坠,套上孔雀绿翡翠珠链,我从未如此浓妆,只觉得浑身俗艳不堪如坐针毡。
  直到装扮完了对着镜子一照,才真正让我感叹。只见镜中人满头珠翠,盛装隆重。肤如凝脂;齿如瓠犀;一双眼眸蕴藏着淡淡水雾,眼角眉梢又带有几分羞涩,当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禁不住抚上自己的脸,裴婉真是个美人胚子,淡妆之时清丽无双,艳妆之后更是千娇百媚。
  棠璃看来看去,犹说太素净了。二哥起初只在一边笑着看,最后却起身来到我身边。他拿起台上一盒玫瑰唇脂,含笑递给我,棠璃锦心见状借故拿斗篷走开了去。屋内的铜炉散发着热气,暖烘烘的热气熏得人萌生浓浓倦意。我抬起眼帘看他,隔着流苏看不真切。
  他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手背上还有淡淡一道疤痕,想是战场杀敌留下的印记。我接过唇脂半伏在台上,对着铜镜用指肚快速涂抹着唇脂,玫瑰的香味悠悠洒洒,扑鼻而来。弄好之后,我站起来转了个身笑道:“今日这样子,可像个富豪小姐了。”
  二哥只凝视我不说话,他的眼睛像一汪望不到底的湖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棠璃拿过一件织锦镶毛斗篷给我披上,锦心笑的眼睛也看不见,为我穿上灰鼠毛靴子说:“小姐平日里就是不爱施脂粉,婢子看着小姐今日装扮起来,比画儿上的美人还要娇艳!”
  “快住嘴吧,越发没正形儿了!”我嗔道,又拿眼偷瞧二哥,不知何时他已恢复常态,正坐在一边品茶。我暗暗失落,他的行为似乎又一次提醒我,须得要将心底种种情愫按下,尽数化为一片云淡风清。
  还没来得及惆怅,就听外边有人传话,果然父亲叫我即刻赶去外三厅见客。棠璃撑起罗伞,二哥伸手拿了过去道:“你们不要去了,雪那么大,仔细崴了脚没人伺候四妹。”棠璃踌躇,见我点头,便顺从的送我们出去。
  我住的屋子离外三厅稍远,府里虽然大,好在小径不少,我走在二哥左侧,一脚踩在雪地上只听见咯吱咯吱乱响,冷风飕飕,刮得光秃秃的树木风中凌乱。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有些后悔没有走大道,虽然绕些,起码打扫的平整。
  二哥尽力将罗伞偏向我,他与我保持些微距离,左手撑伞,右边肩膀露在外面,很快便落满雪花,渐渐又化成了水,渗进了他的嵌狐皮云纹大氅。我看在眼里忧在心上,他右胳膊的伤刚好不久,若是被这血水浸入感染,岂能有好的?
  忍了半晌,还是抽个空子半偎进他怀里,又怕他不自在,自己先绯红了脸说:“哥哥不要误会,雪那么大,前面还有一程,若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何况咱们自家人,也无须顾忌别的。”他只是略顿了顿脚步,慢慢将伞换过右手,左手虚扶在我肩上,并无他话。
  这样沉默的场景让我窘迫,之前他明明跟我谈笑风生,还用那样怜惜亲昵的口气叫我婉婉,现在不知是不是冷风吹了一阵,吹硬了他的心肠,又沉默寡言了起来。
  想来也是,二哥在边关待得太久未近女色,我又时常有意无意暧昧不清,他不过十七八岁,正值血气方刚,一时冲昏了头脑也未可知。但他并不是那种藐视伦常色令智昏的人,到底还是谨言慎行了起来。
  果然穿越不是好事,总是要让炽热的心受些折磨才算完。我自己也是,那么多人不选,偏偏对上他。想着这些,心中涌上一股股寒凉之气,抓挠的心脏异常难过,我禁不住紧紧抓住胸口衣襟,叹息出声。
  二哥停住脚步,偏头用探询目光看我,我已能望见前面不远处既是外三厅,人多眼杂,绝不能授人以柄。便从他怀里挪出来,极力扯出一抹笑容掩饰道:“怎么还不到,快冻死人了。”他淡淡道:“前面不就是了。”
  又往前走了几步,早有那眼尖的丫鬟跑上来一壁为我撑伞挡雪。我瞅见厅外值岗的都是穿盔甲的羽林军,心里便是一紧。待快步走进厅里时,只见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面向我站着,穿着枣红色暗花棉袍,系一块缠藤花方形碧玉佩,父亲正恭敬的答话。
  他见我来了,上下打量我一番,忽而展颜道:“这位想必就是裴四小姐了?”他的声音像儿童一样稚朗,却又不甚清脆;像女人一样尖细,却又全无柔媚。我正怔着,父亲已经笑道:“那大人说的没错,正是小女婉儿。”
  那大人见我福身,忙上来一把扶住道:“可使不得,小姐金枝玉叶,杂家受不起。”我听他自称“杂家”,抬眼又见他不生明须喉头无凸,顿时反应过来,原来这宫里的那大人是个宦官!
  父亲在一旁笑道:“什么金枝玉叶,下官不过是仰仗天家眷佑,才有了这些年的基业。那大人受她一拜又有何妨?”那大人只管端详我道:“小姐面色苍白,可是有什么不足之症?”我心里烦着被他这样打量,又无计可脱身,只得回道:“之前感染了风寒,一直吃药,想是还未痊愈。”
  他恍然道:“原来如此。”又看了我半天,连连颔首微笑,想是非常满意。转身对父亲说:“今时不比往日,小姐身子娇贵,裴大人可要仔细了。”我并未听懂他这话里的意思,只见父亲笑得合不拢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我斜眼往左右乱瞟,希图能看到二哥的身影,可是直转的我眼仁疼也没见他在哪里。那大人清了清嗓子,又正一正衣冠,突然郑重其事道:“圣上口谕,裴氏上前听旨。”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傻傻的杵在当下。父亲慌得一把拉扯我跪下,那大人念诵道:“皇帝谕:西京裴氏,恪恭婉顺,秉靡颜腻理之姿,呈沅茝沣兰之态。危如累卵之时,将伯助孤。今赐其佩玉一枚,以表孤未曾忘也,钦此!”
  那大人念完,笑眯眯望着我道:“裴小姐,接旨吧!”我咬着下嘴唇,想不出皇帝下这道口谕给我用意何在。接旨谢恩后,一个内监捧着香楠木紫金合扣九龙匣上来,那大人打开匣子,取出一块玉佩,双手拿持着,用十万万分恭敬的神情递给我道:“小姐可要保重金躯玉体,来日前途自当不可限量。”
  我嗫嚅着应了,微微扭头,雪花漫天,只见二哥站在厅外门旁,神色无尽苍凉。

  第二十四章 恍兮惚兮
  那是一块通透光泽的湖水绿碧玺瓜形佩,瓜身凸雕出层层翠叶和亭亭枝蔓。玉佩顶部有穿孔,系着一条明黄丝线,丝线上部又有鸟形翡翠结珠,结珠上下各有一组米珠。
  那大人宣旨完毕就由父亲请着吃茶,我站起身,捧着那块玉佩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那大人用茶盖轻轻刮着浮在水上的茶叶,看似不经意道:“听说府上还有一位身带吉兆的孩子,不妨也叫出来让咱家见识见识。”父亲一旁笑着说:“哪里还有别人?也是她了。”
  “果真如此?”那大人笑着一手晃悠画了个兰花指道:“坊间传说小姐有块胎记,极似火焰,浑然天成,正是东秦的好兆头。不是咱家奉承你,生下这么一个金尊玉贵的孩子,又知书达理又吉兆天成,你这小老儿也太好命了。”父亲又是笑又是命人准备宴席,我看着他们二人眉开眼笑的样子实在难受,便借故找个由头退了出来。
  一出门便朝两边看去,二哥早没了踪影。我心里暗自喟叹,本来就愁肠百结顾忌重重,现在又出来个皇帝,莫名其妙的横插一杠,更是让我与他罅隙暗生了。
  我无精打采往回走,不许旁人跟着,也没理会风大雪急。心里虚虚渺渺的,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走了半截子路,才发现一点雪花也没往身上飘。这可奇了,我诧异的抬头,一张熟悉的脸庞引入眼帘。
  二哥双唇紧抿,面无表情。他原本气质就极似坚玉,现在好似又凝结了千年寒霜,让我只觉心中寒凉不容喘息。印象中他永远只会用一双深邃眼睛看人,我也千百次的在心里祈望这双眼睛能多看我几眼,可是今天,他只看着前方的路,连正眼也不瞧我。
  越走越觉得步子艰涩,我顿住脚步,忍住喉头哽咽道:“我想自己走一走。”他回的到快,就是语气里透着冷冽:“走总归是要走的,但不是今日。你若是冻病了,这罪过谁来背着?宫里要是怪罪下来,阖府谁受得起?”我听着他绵里藏针的话,只觉心头一股热辣辣的气浪涌上喉头,说话便带了哭腔:“别说冻病了,就算冻死了也是我自己扛着,绝不连带着别人一寸指甲!”
  他听见我声音不对,又放缓了声调道:“说是不连带着别人,怎么出来还犟着不让丫头们跟着?你以为在冰水里打过滚,以后就再也不怕风霜了吗?眼见快十六了,出了阁也这么任性胡闹着?”
  我听他说,便知道他听完宣昭必定是藏在了某个隐蔽处,直等到我出来横冲直撞,才又跟了来。明白他这番话是掏心窝子的关心,但最后听到“出阁”两字,也不知道触动了那根神经,再没忍住,当下便委屈的抽噎起来。
  这一伤心哽咽收不住口,二哥手足无措,想劝慰又无从说起,急的在我身边打转,又防我沾上雨雪,举着伞绕来绕去。我索性狠狠的哭了一会子,直到气息慢慢平和,才抽出丝帕拭泪。
  二哥见我不哭了,叹息道:“不过是白说说罢了,也值得你这么哭。”我本来吹了风身上就有些不舒服,刚才那么一哭更是难受,只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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