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依稀共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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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依稀共采薇- 第3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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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意笑着抿了一口茶,突然皱眉道:“这是什么茶?”
  锦心忙回:“是奴婢在内庭司茶膳新领的云顶雪峰。”
  云意道:“你去领的?是谁分派给你的?”
  锦心不知何意,老老实实答道:“是那公公。”
  云意喃喃:“那福虽然油腔滑调,这些事情上从来不敢马虎”
  我犹不解其意,正要开口,周浣娘细声细气道:“姐姐何不问问领回来的这些东西是何人保管的?”
  玉樱蜷缩的身子一抖,战栗道:“是是是奴婢。”
  云意并不正眼看她,只怒道:“你们这些奴才的胆子越发大了!”话音未落,她便反手砸了杯子,青瓷碎渣四处飞溅,旁边的人忌惮她的威势,也不敢躲。
  她与我虽然位份相当,但进宫半年有余,皇帝三不五时常去她的云台馆留宿,大年刚过又赐了封号“敏”,也算是炙手可热的宠妃了,说起话来自然比我有分量。
  宫里都是些见风使舵极会看眼神行事的人,见她动了真气,都跪倒在地告罪不已。
  云意冷声道:“我知道你是慕华馆头一个能说会辩的,没有真凭实据你也不会认罪!顺茗,带两个人到她们的屋里去搜,有什么越了份的一应带上来!”
  她身边一个打扮出众的宫人应个是,带着人退了下去。
  玉樱面无人色,只嚎啕着哀恳:“敏更衣饶了奴婢吧!”
  云意并不理睬,只转过脸来对我道:“妹妹,你被人蒙骗了!这哪里是什么云顶雪峰?我品着不过比最末等的毛尖好一点罢了!那福锦心不敢偷梁换柱,这贱人倒敢!她今日既然敢做这等事,明日还不知道怎么忤逆!妹妹你心地纯善,在这些人眼里反而成了软弱无能的主子!”
  正说着,顺茗和其他人抬着一个大托盘进来。里面零零总总放满了首饰玉器、金银倮子、荷包钱袋并茶叶糕点等等。
  她躬身回道:“回敏更衣,这些都是在慕华馆宫人寝中搜出来的,通通是裴更衣份例之物。”
  我见状又气又恼,那托盘中好多东西连我都不曾见过,想是根本不曾呈献到我眼前!我平日里自问待宫人们不薄,她们居然做出这种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之事!如是想着,不免让我一阵心寒齿冷!
  云意拿起一个精致的龙凤呈祥镂空紫檀木盒,怒道:“这样的东西你也敢偷?”棠璃眼尖,忙道:“这是咱们小姐封更衣时帝后赏赐的一套宫妆攒金莲花首饰!”
  玉樱吓得连连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看这个盒子精致便斗胆拿了!更衣饶命,奴婢并不敢昧下首饰啊!”
  我冷笑道:“好一个买椟还珠的识宝人!紫檀木何其珍贵?其质坚硬,其味芬芳,华丽内敛,乃是木中之王,非数百年不能成材!尤其宫廷所用雕琢精美,随便也值千金,你倒是识货!”
  周浣娘蹙眉道:“即便不是名贵之物,帝后赏赐的东西焉能由宫人私自拿取?这人实在胆大包天!”
  我听她们这样说,愈发觉得胸口堵得慌,李顺赔笑说:“娘娘们说的是,后宫之中岂容蝇营狗苟?既然人赃并获,便由娘娘们发落!”
  云意目光清亮,对李顺说道:“这会子你装没事人来了,早前是做什么的?慕华馆大小宫役都归你管辖,如今出了这种丑事,莫非你之前真的不知道?”
  李顺垂下头恭敬回道:“宫女与宦官历来各行其事,小的不敢说不完全不知道小的难辞其咎!”
  我半伏在椅背上,心里一片茫茫。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以为我是慕华馆的一家之主,馆内所有人的安危荣辱都由我来照拂决定,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事事宽容,处处妥协。为的,只是别人也可以真心一片对我,就像我在靖国府时与棠璃、锦心、初蕊她们相处一样。
  原来这世上,并非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会知恩图报,人,也分太多类。
  云意轻拍我道:“妹妹,现时人赃并获,你说怎么办?”
  我别过脸去:“自然是按宫里规矩办。”

  第三章 暮雨逾春庭
  云意支着下巴,三根手指上的翡翠戒指与嵌红宝石金戒指相映生辉。她徐徐道:“我倒是没遇过这种不要命的奴才。李顺,你在宫里十数年了,宫人私下截留主人的东西,按罪该如何处罚?”
  李顺踌躇道:“小则仗责,大则处死。”
  玉樱听到如是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急急跪着上前抱住我的腿。
  我正烦躁,递了个眼色出去,锦心便将她拉开。
  顺茗呵斥道:“作死的东西,娘娘们还未裁定,你反哭闹起来,不要命了么!”
  玉樱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死死的用手捂住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慕华馆内鸦雀无声,雨点打在琉璃瓦上,一片沙沙声不绝于耳。云意不说话,是想让我亲自处罚玉樱,在下人面前立威;浣娘一看就是谨小慎微的性格,也不会哗众取宠;棠璃锦心李顺等人身份低微,更是不敢多嘴。一时间众人视线都聚集在我身上,等着我做出决定。
  我坐直了身子,环视一遍跪着的众人,只觉得眼眶一阵干涩,似乎没有办法睁大眼直视这个红砖碧瓦的世界。不知为何心中顿时酸涩难言,周遭的寂静让我逐渐沉淀出不一样的历练与心情。
  半晌,我静静道:“玉樱杖责三十,送返掖庭局发落。其他人累同犯事者,前事不计。如若再敢有下次,必定严惩不怠。”
  云意戳了我一下道:“这样也算是责罚?你可知帝后赏赐的东西若是丢失,追究起来你要承付多大的罪名么?这些小蹄子们个个都是些没眼色的,这次若不狠狠惩罚,难免还有下次!”
  她这么一说,底下求饶声瞬间此起彼伏。
  我疲惫的摇摇头,周浣娘见状打圆场道:“姐姐,若是把她们统统拘走受刑,谁来服侍裴更衣?既然裴更衣有意饶了她们,想必她们也懂得知恩图报,以后再不敢了。”
  云意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宫人们,森然道:“也罢,留着你们的命好好伺候裴更衣。若是有不服气想吃廷杖去暴室的,只管再来偷!”
  李顺跟人拖了玉樱下去,又有宫人上来收拾了碎杯渣子。棠璃新沏了茶奉上笑道:“二位娘娘消消气,试试我们更衣从家里带来的茶!”
  云意接过笑道:“说来我也太不沉稳了,过来一趟便闹得鸡犬不宁。知道的说我是真心为了妹妹着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到慕华馆砸杯子显威风来了!”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唯独我心中不畅,脸上只淡淡的。
  云意撇头瞄见了,唇边笑意渐渐隐去:“妹妹。”她执了我的手道:“妹妹是不是怪我自作主张了?”
  我因想着人心难测才不免悲春伤秋,并非与云意置气。现见她问起,忙收了脸上的阴霾道:“这是说哪里话,姐姐雷厉风行,我羡慕都羡慕不来,怎么会生气?”
  “那你?”
  我扯起一抹苦笑道:“只是感慨罢了。我自问待这些人不薄,没曾想私底下居然把我当成了好糊弄的傻子。”
  云意望着殿外稀疏的雨滴,淡淡道:“这算什么?若是你得了皇上的宠爱,见识的稀奇古怪事儿才多呢。你也不必为了这种人生气伤神,我刚来的时候,那些人欺负我家里没有达官贵戚,也变着法子折腾过好多次。妹妹你也知道我是不服软的人,狠狠的惩治了几回才好了。也怪不得我现在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究竟是这宫廷容不得软弱的人。”
  她缓一缓,又说:“浣娘是皇上南巡时带回来的,皇上也不是不宠她,只因家世微薄,进宫两年多还是御女,竟然一阶未进。底下人先前也是阳奉阴违,兼之其他妃嫔排挤,她当时的日子竟比你眼下还难十分。”
  周浣娘侧过脸去,约是想起以前的事,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云意勉强笑道:“好在浣娘心地单纯,自己忍忍也就算了,并未在心里腹诽,所以圣眷并未减退。云台馆离她的揽春所不过一箭之地,我来了之后与她十分投缘,时常互相照应,现在渐渐也好多了。如今你来了,又添了姐妹,今后更要守望相助,多加照拂才是。”
  我一一应了,她二人又叮嘱好好养生,又敲打宫人不得怠慢,直坐了半日,才起身去了。
  待她们走远,棠璃笑道:“沈更衣的性子倒是一点儿没变,越发干练了。”我望着远处消失在雨幕里那一素一艳两个窈窕身影,怅然若失。
  我自进宫之后便没出过慕华馆,两个多月,便是没病也闷出病来了。棠璃见我每日烦躁不安,也很是焦虑。
  又过了几日,雨势渐渐有停息的趋势。
  棠璃从内庭司果膳领了时令鲜桃回来,见我怏怏的歪在贵妃榻上,举起托盘便半跪在我面前笑道:“这是从南粤进贡的蟠桃,想是敏更衣吩咐过了,除了云台馆、慕华馆、揽春所各有五个之外,别的馆所都没有,只有各殿娘娘们才有。更衣尝尝!”
  “物以稀为贵,姐姐倒是时常想着我。”
  我拿起一个桃子,突然又没了食欲,只怔怔的用力捏着,汁水渗了出来,我却浑然不觉。锦心正给我捶背,见状道:“小姐多少吃一点吧,入宫之后越发瘦了,要是老爷和二爷知道了不晓得有多心疼!”
  她蓦地提起裴少庭,恰似一双利爪在我快要结疤的伤口上狠狠的挠了下去,又慢条斯理的揭去面上那一层皮,再均匀的揉上一把盐,那又痛又涩的滋味让我嘴里发苦,禁不住浑身战栗起来。
  棠璃见我脸色苍白,忙斥道:“混说什么,还不给小姐拿水净手去!”锦心吐吐舌头忙忙去了,棠璃放下托盘,踌躇着低声道:“小姐莫非还放不下么?难道小姐忘了最终他也没有回应”
  我心里掀起的惊涛骇浪就在她这一句话之间化为乌有,满腔的萧瑟索然。是啊,那个寒夜,最后的机会,他到底也还是没有来。他宁愿我孑然一身离开,也不愿意用公正的心去思考原谅。放弃我,就像放弃一盘未下完的棋局,放弃一副未收笔的丹青。
  说到底,我在他心里,不过如此之轻。
  我怔了半天,起身走到窗前,雨势愈来愈小,我突然渴望那种雨丝拍打在脸上的冰凉感觉。遂转身道:“我要出去走走。”
  锦心正端了一盆温水进来,见我脸色肃穆,想劝又不敢劝,陪笑道:“即便要出去,也先盥了手,披件衣服。”我不语,仍由她们服侍着。临了套上一件月白色掐丝蔷薇天蚕纱罩衣,棠璃举着罗伞,陪我第一次踏出慕华馆。
  外面的空气果然不一样,潮湿清新,还夹杂着春末夏初的尘土芬芳,我像是魂魄无处可依附的傀儡,在站进雨雾中的那一刻,终于接了地气。
  先帝在世时曾经为了周太妃一个梦而扩建正明宫,修成之后比之以前规制更大。增修宫阙依山而建,雄伟壮丽。正殿含元殿座落在三米高的台基上,整个殿高于平地四丈。远远望去,背倚蓝天,高大雄浑,慑人心魄。
  我远远眺望着含元殿,那一处处飞檐凌空卷翘,翠绿金黄两色琉璃瓦即便在雨雾里也如同粼粼波光。重檐殿顶上攀爬着无数金龙,金鳞金甲耀目眩眼,在烟雾氤氲中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这里,便是我一辈子生活的地方了吗?
  我抚摸着身边高大的朱壁宫墙,这一条路虽然宽阔辽长,却被夹在了两边高耸入云的宫墙里,即便呈现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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