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 作者:高天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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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 作者:高天流云- 第1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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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都被澶州城头上的一个阿兵哥看到了,他是宋军的威虎军军头张绬。这位兵哥哥冻得够戗,可还得挺在寒风中的城头上站岗,结果远远地就看到了一群金光闪闪,锦缎包裹的契丹人骑着马转来转去,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
  气得他手心发痒,老子忍饥挨冻,都是你们这群契丹杂种害的,居然还这么神气!
  这时他发痒的手里正拎着一只不太大的铁锤,床子弩就安静地躺在他的脚边。还等什么?距离差不多,准头没法说,因为床子弩的射击轨迹也是抛物线,是没法精确瞄准的。不过这时宋军中的“一枪三剑箭”的数量可不像千年之后中日甲午海战中定远舰上主炮那样,只有三发炮弹。就算射不中他们,吓他们一跳也划算,老子得出出气!
  何况七百步开外,那是一片好几十个的契丹将星,就像扔块砖头砸向一堆鸡蛋,总能砸碎一两个的!于是张绬手起锤落,床子弩瞬间剧烈震动,四五张强弓同时击发,三尺五寸长的巨型利箭射向了契丹人的将军群落。
  转眼之后,就看见契丹人乱成了一团,他们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的那个家伙,已经翻身落马,倒在了地上!澶州城头上张绬有些发呆,他身边的人,还有闻讯而来的人,都开始狂呼大笑,解恨消气,但是都不知道刚才这一箭到底射中了谁的哪里。
  七百步开外,眨眼之间,谁能准确判断?于是这就成了宋朝百年间的一大憾事。成功了,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出了什么这一箭只达到了一半的效果,宋朝并没有因此而得到什么实利。
  宋朝不知道那一天的晚上,在辽军营地里,上至辽国的太后、皇帝,下至每一个士兵,都沉浸在浓重的恐惧中。
  历史记载,当天萧挞凛中箭的部位是头部,简直是命中注定一样,成抛物线射击的“一枪三剑箭”居然精确打击到了二三十厘米的范围之内。别说是契丹人,就算是漠北草原上最强壮硕大的一头契丹野猪,也受不了这样的创伤。
  他在当天夜里就死了。然后萧太后带着皇帝亲自到他的灵前痛哭,为他辍朝五天,全军致哀。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他的功劳大?或者像史书里所说的,因为他“幼敦厚、有才略、通天文”,所以人才难得,才这么难受?
  开玩笑,他再怎样,论才高不过耶律斜轸,论强远不及耶律休哥。但这时辽军的悲痛又绝对是真实的,因为他们怕得要命。
  孤军深入,后边绝对没有援军,也没了退路,前边有宋朝皇帝的亲征大军,怎样的实力已经见识过了;后边还有宿敌田敏、杨延昭等人,外加十五万之众的定州大阵,能支撑到现在,完全是由于太后、皇帝,尤其是萧挞凛的军中威望。
  军中之胆,震慑敌人,同时更安稳本国的部队军心。可是萧挞凛突然战死,连最后一点心理上的安慰都破灭了。想象一下,当时萧燕燕的眼泪,有几分是为了哀悼萧挞凛,又有几分是怕她自己马上就要步他的后尘?
  可是哭过之后,燕燕的心灵再次变得强硬。她严密封锁己方主帅阵亡的消息,不让宋朝知道,一方面命令王继忠再给宋朝皇帝写信,问赵恒你的使者为什么还不从大名府里出来?要是实在怕死,就换个人好了。
  这就是赵恒从韦城再次起程后,所接到的两个消息之一。一个是李继隆向御营报捷,只提到了在澶州城击败辽军,他的资历和荣誉感不允许他为床子弩的偶然事件夸大其词;关于第二个,萧太后催促使者,赵恒下令,命王钦若放曹利用出城,这回是向南方返回了,到澶州城下去见辽国的君主。
  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可还是要主动派遣使者,追求和谈。
  辽国人积极响应赵恒的诚意。他们的契丹脑子变得异常的清晰仔细,居然想到了要张皓(送王继忠的第一封信时被抓的小校)去大名府,证明辽国人没有恶意。
  可王钦若仍然不信,但紧接着赵恒的命令也到了,他就只有放曹利用出城。于是,宋朝的使者终于开始了工作。而澶州城,也就成了所有势力的会聚点,在公元一零零五年的一月八日时,会聚的力量达到了顶峰。
  赵恒终于到了,宋朝的亲征大军终于进抵澶州的南城。那一天铁甲铿锵,战旗如云,庞大的亲征阵容就算只凭借数十万只震动大地的脚步声,都足以惊动数里之外的契丹人。但奇怪的是,队伍竟然就此停滞不动了。
  真是很奇妙,在一河之隔的北城,也就是前线,宋军要集中全部实力,由李继隆、石保吉协同作战,才能把辽国人击退。而现在终于来了生力军,却只隔着河向他们亲切微笑,同志们辛苦了,但是请继续辛苦。
  稍微有点人心的,都能感到一种出奇的愤怒,这完全就是挑了一担清水进沙漠,要救的人马上就要渴死了,可我就是离你二十米,让你可望而不可即,就是不给你喝!
  至于理由,非常简单,打尖住店的时辰到了。皇帝一路劳累,现在要把南城的驿馆升格为行宫,马上就地休息。消息传出去,全军都在大喘气,其中有的人是觉得突然得救了,简直死里逃生。比如说副枢密使冯拯;有的人却两眼发黑,末日到了,如果不过河,还不如不来!
  这是寇准和高琼。
  两人马上来见皇帝,问赵恒这是为什么。结果回答得振振有词,说这是军队的意思,而且是北城的前线军队。李继隆说了,北城实在太小,根本容不下大队人马,皇帝过去了连禁卫军都住不下,拿什么保证陛下的安全?
  言外之意,皇帝过了河,完全是添乱,根本就没有实际意义。
  但寇准不这么想,李继隆这次错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独立战斗精神,士兵们需要心灵的支撑,尤其是面对辽国的皇帝、太后时。平心而论,作为辽国而言,无论从立国的时间,还是国力的强盛,或者现在实力的对比,以往的战绩,都远在宋朝之上,你不能以纯粹的精神力量去感召,去命令你的士兵们勇敢到底。
  他们也需要自己的皇帝,没有人能为一个孬种工作时还精力百倍!
  可是寇准怎样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就算不要命了,也得珍惜一下忠臣的名声。结果他只能这样的劝:“陛下,如果您不过河,敌人就不会害怕,我们的军队就没士气,那样就没法打胜仗。您别犹豫了,抛开这些亲征的禁军,全国各地的勤王大军也在征召中,不过一两天就都会到达,情况会越来越好!”
  但是他的话再次失效,历史证明,当一个人昏迷的时候,只有电击才能让他清醒。在澶州城下,宋朝当时的第一军人高琼说出来的话,才是那把电击枪。
  这个大老粗的第一句话是:“陛下,您要不到北城去,老百姓就像死了爹妈一样(百姓如丧考妣)!”
  这句话太出格了,而且这时的第一军人再也不是赵匡胤、慕容延钊时期的身价了,他旁边有位大佬立即就接住了话把,对他一通乱吼,骂他君前失礼,罪该万死。
  这人就是副枢密使冯拯。
  冯拯寇准气得有些头晕,看来还是皮痒啊,当初虐待得不够狠,现在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地乱他的事!但这时没用他发飙,高琼在第一时间反击道:“冯大人,你以文章升任两府长官,现在敌人就在眼前,你说我君前无礼,你干吗不赋诗一首把辽国人吓跑呢?!”在宋朝三百一十八年里,这几乎是武官对文官仅此一例的“粗野”。
  说完再不和他的顶头上司,枢密院的大佬啰唆,直接命令手下的禁军卫士把皇帝的御辇抬起来,目标北城,马上前进!
  结果走到了河边,临上桥头,御辇还是停了。这时史书没写是谁命令御辇停下的,只是说高琼举起鞭子狠抽抬辇士兵的后背,大声喝骂:“还不快走!现在都到这儿了,还犹豫什么?!”结果皇帝在辇上发话,说走吧,于是大宋朝的皇帝才终于踏上了桥,过了河,抵达达澶州的北城。
  不知道这是高琼的忠心大爆发,替皇上教训了不听话的辇夫;还是打骡子惊马,直接骂不懂事的皇上,让他明白,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怎么样你都得过去!
  反正是终于过河了当天大宋皇帝的黄龙旗,至高无上的皇族标志,终于高高飘扬在澶州北城的门楼上。河北平原,千里一望,突然间全军欢呼,陛下亲征,战无不胜!
  声震四野,快有近十五年了,汉人的皇帝终于出现在沙场上,不管他的本质是雄狮还是绵羊,都让他的士兵臣民看到了希望!
  赵恒登上了澶州城头,在黄龙旗下遥望敌阵。这时李继隆给他送来了一件礼物,是一个辽国的间谍。赵恒直接下令砍了,把血淋淋的头颅扔到城下去,让契丹人看到与宋朝为敌的下场。
  宋军声闻数十里的欢呼声,至尊显赫的黄龙旗,再加上鲜血淋漓的头颅,让转战奔突接近一百天的辽军大惊失色。结果萧太后惊怒交集,来了个狠的。
  你要下马威,好,我给你。她马上命令数千精骑冲向澶州城,不必去强攻,但是要挑战,把宋军的气焰打下去。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澶州城门立即大开,宋军在第一时间应战。皇帝就站在背后的城头上,宋军勇气百倍,近一万人的混战,宋军大胜,当场阵斩辽国近一半人马,把剩下的那一半也追到了对方的大营前,让自己的皇帝亲眼看到,传说中强悍无敌的契丹人也能变成逃跑的兔子。
  完美无缺的开门红,这样的结果让每一个宋朝人满意。赵恒更满意,他亲切地接见了前敌指战员,尤其是自己的舅舅李继隆,勉强、抚慰、奖励,之后他才在天黑时返回了城里的行宫。
  澶州北城的城楼上,留下的是宰相寇准。
  历史传说,赵恒回到行宫之后,他不放心,悄悄地派人去城头上去看,要知道寇准正在干什么。结果肃杀凝重的前线敌楼已经变成了杯盘狼藉的歌舞场。寇准就像还在邓州当知州那样,和杨亿(神童,十一岁中进士,古今第一人)欢呼笑闹,喝酒猜拳,放肆得没有一点宰相体统。
  结果赵恒知道后,大松了一口气——好啊,宰相这样放松,我还紧张什么呢?洗洗睡吧。
  只是不知道辽国人看到了这一幕(肯定会看到,看不到寇准会非常愤怒),是什么样的心情。被羞辱了,所以要生气?还是从心底里往外地冷笑,宋朝不过如此,这根本就不是军营所应该有的素质,装疯卖傻,当谁好骗吗?!
  古往今来,只有紧张害怕的人,或者另有所图的人,才会故意显得这样嚣张。
  宋朝是哪种?要麻痹对方?还是要激怒对方?都谈不到吧,寇准并不是醉鬼,他最大的目的,也不过就是镇静一下自己皇帝那颗敏感的心灵。
  他了解赵恒,所以才做出了这样小丑的举动。不过他还是错了,因为正史里有这样一句话,可以证明,赵恒当天晚上大概百分之八十还是当了逃兵
  “戊寅,移御北城之行营。”
  戊寅,是二十八日,赵恒登上澶州北城时,是二十六日。既然一直都在北城里,为什么又来了这么一句,两天之后又搬到了北城的行营里?
  如果只是在城里换了间房子,宋朝的史官就特地记了下来,那也实在太精细负责了些吧。但这都没什么,契丹人没法知道瀛洲城里宋朝皇帝的一举一动,就像宋朝人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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