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血(出书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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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血(出书版)p-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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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说不出皇上这急症的起因。
 
  有说是宴间饮酒过量、有说是血脉阻塞不畅、有说是风邪寒湿外侵……七八位御医却得出三五种病由,却谁也不敢笃定。太子盛怒之下,朝为首的医丞当胸一脚踢去:〃父皇身子安康,岂会无故暴病,你等胆敢有所隐瞒,必诛九族!〃
 
  白发苍苍的老医丞跌倒在地,受不住这重重一脚,连声呻吟。眼见太子抬脚又踹,昀凰忙拽住他袍袖:〃殿下息怒,且容御医先为父皇诊治!〃太子回身朝她看去,目中厉色大盛,反手一掌掴去:〃滚!〃
 
  昀凰来不及躲避,只觉掌风扑面而至,眼前骤然一花……
 
  死寂,四下死寂。
 
  睁开眼来,只见晋王稳稳格住太子的手,令这一掌凝顿半空。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手臂相格,角力般互不退让。刹那僵持,无比漫长,各人都攥一手冷汗。终究是晋王先开口:〃父皇尚在病中,殿前不宜喧哗动手,望皇兄体谅。〃他朝太子淡淡一笑,垂了手,侧身退开半步。便在这一刹那,太子猛然挥拳击出,重重打在晋王胸口。猝不及防之下,晋王硬受了这记重拳,抚胸连退数步。
 
  〃殿下!〃骆臻脱口尖叫,立时奔上前去,却见眼前衣带飘飞,太子妃的身形比她更快,已当先扶住了晋王。
 
  晋王垂眸迎上那剪水秋瞳,与昀凰定定相望。
 
  昀凰怔忡,惊觉刹那念动,竟是身不由己。然而他目光如火,落下来灼痛她肌肤。昀凰缩回了手,悄无声息地退开,避让到晋王妃身侧。
 
  骆臻呆立着,忘了该进还是退。
 
  看看晋王,再看太子妃,只觉一对璧人,恍似谪仙。
 
  廊下宫灯照不散夜色深浓,每个人的神色都隐在阴影中,谁也看不清谁。
 
  云湖愤然瞪了太子:〃皇兄为何出手伤人?〃
 
  太子似笑非笑,阴沉的目光落在晋王脸上:〃尚尧,这可是你要同我动手的。〃
 
  晋王受此一拳,虽不至于重伤,却也一时气息激荡,蹙眉只是缄默。太子见此,笑意加深,再不遮掩跋扈之色:〃从前太傅教的兄友弟恭,你大概是忘了吧?〃
 
  〃够了!〃骆后终于冷冷开口,〃你们还嫌不够乱吗?〃
 
  〃乱不怕,〃太子扬了扬眉,脸上正正地被宫灯照着,苍白脸色恻恻透寒,〃怕只怕有人故意弄鬼,伺机作乱!〃此言一出,令闻者皆震,骆后更是寒了脸色:〃难道殿下疑心皇上的病,是有人暗中作祟?〃太子目光如锥:〃儿臣愚钝,不敢妄加揣测,愿闻母后高见。〃
 
  眼见这二人剑拔弩张,诚王忙踏前一步,想要从中斡旋。却见殿门戛然开了,赵弗亲自出来传话:〃皇上醒了,传皇后、太子与二位王爷入见。〃


  第三十章 【云退霜杀夜将尽】
 
  御驾巡幸燕山,设宴永乐行宫当晚,皇上酒后惊风,一病不起。
 
  这病来得蹊跷,虽说皇上年事渐高,龙体尚无大碍。未料病来如山倒,当夜就卧床不起,行动不得,连言语都吃力。一众御医束手无策,诸般手段能试的都试了,依然毫无起色。
 
  当夜三道旨意传下……
 
  其一,命皇太子即刻回宫主持朝政,着诚王、宰相于廷甫还朝辅政;
 
  其二,命皇后、晋王与云湖公主留侍御前,行宫内外重兵驻守;
 
  其三,令太子亲自接掌京畿十万羽林卫。
 
  圣命不可违,次日天明,太子与诚王等人即刻起驾回京,一刻也未敢停留。
 
  为免皇上病笃的音讯外泄,动摇民心,永乐宫内外封禁,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连同留侍御前的骆皇后与晋王等人,也被隔绝在行宫之内,不得踏出一步。
 
  入夜,骆后端了茶盏,细细地啜,仪态端方典雅,端茶的手却阵阵发抖。
 
  御榻前,他当着她颁下旨意,那一幕清晰如在眼前。
 
  临到此时,他心心念念还是戒备着她,以为将她禁锢在身边,就可保得太平。他如此恨她,将她逼到如此绝境,十万羽林卫尽数交付太子,连一条活路也不留给她。
 
  哐啷一声裂响,净瓷描金茶盏被狠狠地掼在桌上,碎瓷四溅,茶水淋漓。
 
  骆后周身都发颤,唇角一丝笑容扭向脸颊。
 
  内殿,龙床上的帝王猛然一声呛咳,似被什么惊醒。


  睁眼看了昏暗帐内,明黄流苏垂下,一头系着龙形玉坠。从枕上斜斜看去,那白玉雕龙昂首蹬足,倒像被缚在流苏上抵死挣扎,颇有困龙不祥之感。
 
  皇上张了张口,想要唤人撤去这东西,却怎么也发不出声。一口气憋在胸口正自痛苦,眼前终于亮起一线,有人掀起垂帷,柔柔唤了声:〃父皇。〃
 
  昀凰瞧见他张口欲言模样,忙将药搁在一旁,扶了他起来轻拍后背。堵在喉头的那口痰终于吐出,皇上青紫了脸色大口喘气。昀凰倒水奉药,一概不要宫人近前,全由自己亲自侍奉。
 
  宫灯下,她纤柔的身影是这死气笼罩的寝殿里仅有的温暖。
 
  皇上倚靠床头,眼睛似睁非睁,朦胧里看着昀凰,渐渐变作昔年的骆蕴容,忽而又是与他少年结发的元氏皇后……两个女子,一个被他所负,一个终是负了他。
 
  一点浊泪,半是心伤,半是悔。
 
  〃父皇要躺下吗?〃太子妃见他叹息,忙小心探问。皇上垂目,看她柔顺姿态,殷殷神色,不觉一声苦笑。到头来,一个都不在,只剩她肯留在跟前。天阙易主在即,御座之前风雨将至,尚旻、尚尧、云湖,谁还顾得上这垂死之人。此刻在他们眼里,他已形同朽木。
 
  只有这傻女子,不去追随她那即将登临至尊的夫君,倒在此守着个将死之人。
 
  〃你为何留下?〃
 
  〃昀凰无处可去。〃
 
  他问,她答,再无多余言语。
 
  寂夜昏灯,照着空旷寝殿里两个身影,一个风烛残年,一个伶仃红颜。
 
  皇上并未老迈昏庸,尚旻不喜太子妃,她也并不爱慕她的夫君。人前如何装扮,恩爱缱绻是扮不来的。但他假装看不出,看不出这对未来帝后的貌合神离……因为皇帝和皇后,本就用不着恩爱。可惜少年时他不懂得这个道理。
 
  皇上黯然而笑,哑声翕动嘴唇:〃唤赵弗进来,朕有话吩咐。〃
 
  昀凰应了,返身至屏风外,刚要唤人,却只听殿外当一声闷响,似宫门被撞开,随之是纷乱的脚步声和赵弗惊怒的叱喝:〃大胆,你们反了不成!〃


  屏风轰然被撞倒。
 
  昀凰踉跄后退,骇然见赵弗被扔了进来,撞倒锦绣屏风,连人带木头跌了咔啦啦一地。
 
  门口拥入大群明甲铁盔、刀剑出鞘的行宫禁卫,森寒兵刃下一刻已逼至昀凰眼前。
 
  〃护驾!来人啊,快快护驾……〃赵弗嘶声呼喊,口鼻都摔出血来,满脸鲜红狰狞。
 
  殿外一片沉寂,没有人应答,没有厮杀呐喊,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未发生。禁卫闯入了皇上寝殿,悍然以刀兵相逼,却没有一个人前来护卫御驾。这里是行宫,不再是大内禁苑,忠心耿耿的羽林卫远在皇城,眼前的内侍与宫人,早已在刀兵下惊惶瑟缩。有想夺路逃出的,迎面便是尖刀利矛;有忠心的退入内殿,拼死挡在赵弗与太子妃跟前,欲以螳臂当车,肉身抵抗金铁。
 
  就在昀凰眼前,寒光暴起,快得令人看不清是如何发生。
 
  只有惨呼、厉号、刀光、剑影……宫纱垂帷被拽落在地,博山炉倾倒了一案残香,琉璃宫灯被推倒踏成碎片。血稠浓,喷溅在宫砖纱幔上,猩红妖花绽放蔓延;人骨脆,折断在寒刃下,发出特异而清脆的声响。
 
  夜浓,风急,杀伐烈。
 
  顷刻间,一地尸横。
 
  仅剩下还有气息的三个人,昀凰、赵弗和御榻上奄奄一息的君王。
 
  刀剑阵里,骆皇后衣袂飘飘而来,似踏入修罗地的玄女,高高在上俯视着众生兴亡。这遍地鲜血、满室杀戮,连同残喘奄奄的老人,都与她毫不相干。
 
  太子妃周身颤抖,连退两步挡在御榻之前,脸色惨白透青。骆后的目光越过她,凉凉地投向榻上那人……惨烈杀戮就在眼前,溅上床闱的血,阵阵腥烈扑面。他瞪着双眼看得真切,却没有丝毫反应,那迟暮枯槁的面容仿佛已经僵死。
 
  骆后一步步近前,面容在昏灯血光的映照下,焕发出异样神采,咄咄间又见昔日美艳。她与他四目相对,唇角微扬,不似笑意倒似凄厉:〃陛下这是怎么了,病成这样真叫臣妾担心。虽说您一再想要置臣妾于死地,可臣妾还盼着与陛下白首偕老,陛下怎么忍心辜负臣妾?〃


  她笑,俯身靠近他,近得可以闻到他衰迈躯体上散发的濒死味道:〃您怎能忍心至此?〃
 
  沉浊叹息在皇上喉间滚动,语不成声,他只是瞪了眼睛看她。
 
  〃不好受吗?〃骆后蹙眉,瘦削指尖抚上他的脸,〃这帮奴才真是没用,臣妾再三叮嘱过,用药务必仔细,莫让陛下受多了苦楚。那药量每日添加,本是补养的好方子,除非是酒后不慎服食过量……陛下,您怎么就这样不慎呢?〃
 
  她抚上他的颈项,指尖几乎掐入皮肉,〃多少年了,臣妾忍着盼着,还留着一线指望,您却总是不慎!不慎冤死元氏、不慎错怪臣妾、不慎害死尚钧、不慎将人逼到绝境!〃
 
  尖利指甲越掐越深,皇上脸色渐渐紫涨,喉咙里呼哧哧只剩气喘。
 
  〃你放手!〃太子妃蓦然抢上前,将骆后重重推开。皇上歪倒在枕上,身子连连抽搐,似只有气出没有气进。赵弗挣扎起来,与太子妃一同扶了皇上,恨恨道:〃妖后,就算你夺下行宫,也挡不住京畿十万羽林卫。待太子殿下平定叛乱,看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算什么太子,我的皇儿才是天命所归!〃骆后幽幽笑,〃除了扮痴作傻,那废物还做得来什么?你以为十万羽林卫当真肯听那废物调遣,当我骆家兵权想撤就撤?〃皇上猛地呛咳起来,大口大口呼气,胸腔里发出空洞可怕的声音。赵弗惶急地将他扶住,连声唤着皇上,昀凰也手忙脚乱为他拭汗。
 
  〃陛下很焦急吗?〃骆后袖手在侧,冷眼看着那垂危之人,〃臣妾已昭告天下,太子与诚王趁巡幸之机谋逆,欲矫诏弑君。晋王被迫领兵逼宫,护卫圣驾。至此陛下大可放心,万事都有臣妾做主。纵然陛下驾崩,臣妾亦当以太后之尊,诛灭逆臣,辅佐新帝继位。〃
 
  〃母后,够了。〃
 
  云湖公主颤抖的语声自身后传来。
 
  骆后回头看她,见火光映照刀戟,那寒光笼在云湖身上,照得她花容惨淡。
 
  还是韶华少女,那御榻上躺着的人终究是她的生父。
 
  望着云湖惨然失色的脸,骆后顿生怜惜不忍,心中杀意也淡去几分。


  云湖一步步迈进来,身姿僵硬,目光涣散,不敢朝榻上那人稍看一眼。
 
  她朝骆后屈膝直跪下去:〃启禀母后,子时宫城已破,诚王率残兵逃往行营方向,五哥率军追击,太子孤军退守禁中。〃
 
  她语声颤抖,字字句句却说得无比清晰。
 
  骆后僵直的后背缓缓舒展,回身望向御榻,笑若牡丹含露:〃陛下,您听见了吗?〃
 
  诚王败退,太子困守死隅,宫中大势已定。
 
  銮驾于卯时自永乐行宫起驾,天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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