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纱窗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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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转纱窗晓- 第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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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念一动,蓦地想到元好问那首词。在心中合着音律,默念一遍。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竟然字字合拍,丝丝入扣。是他,愿意生死相许的他。

    此后,每夜这缕箫声会伴着我入眠。我很想以笛声相和,却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回应。

    以这种方式相伴,于我而言,再好不过。在这皇宫,爱情是一件太过奢华的事。我已看个分明透彻。我以为,这一曲的情深意长,抵得过卿卿我我的缠绵悱恻。温暖无尽。

    

    闲来无事,我常常在黄昏后坐在溪边,横笛吹一曲《月亮之上》,这是我所熟知唯一一首能配得上这草原的歌曲。

    几日下来,终于不再断断续续,勉强可称之为流畅宛转。正自得意地吹奏着,却听对面树林中传来一阵马头琴遥相呼应。我一愣,停下笛音。树林中钻出一位少年,爽朗笑道:“我听了好一阵子了,这首曲子真好!”汉语说得有些蹩脚,一听就不是汉人。

    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少年浓眉大眼,有着清澈透明的笑容,身着一袭再普通不过的深蓝色土布蒙古袍。我微微一笑,却见他趟过溪水,走至我面前。笑道:“怎么不说话呢?你们京城来的姑娘都这么腼腆吗?”

    我掏出纸笔,快速写道:“对不起,我是哑巴。”他微微惊呼失声,一脸惋惜之色:“啊!你真可怜!”我呆住,从来没有人这么直接,少数民族都是这么的直言不讳么?心中却无伤了自尊之感,只觉有些好笑,遂微笑点头。

    他亦微笑道:“我叫莫日根,在你们汉语里的意思是神射手。”我写道:“我叫采薇,在古汉语里是豌豆花的意思。”莫日根哈哈一笑,道:“挺好听的,你既是哑巴,怎么能听得见人说话呢?”我答而写之:“从前不是,大病一场后,就成这样了。”莫日根面露惋惜之色,道:“真是可惜了,治不好么?”我摇摇头,却听他道:“你方才吹奏的曲子叫什么名字,有曲词吗?”我将月亮之上的歌词写下,他低低吟唱一遍,赞道:“真是好,像我们草原的歌!用你们汉语来说,天造地设,绝配!”

    我不禁莞尔,好久没有与人平等聊天的感觉了。这个莫日根真是有趣至极!他欲语还留,问道:“这首曲子可以送给我吗?我很喜欢,想用我们蒙古语配上!”我笑着点头,写下:“当然,这首曲子也是我从别处听来的,写的就是你们草原,你若是用蒙古语唱一定是原汁原味,好听至极!”

    莫日根笑得如同孩子一样毫无机心,洁白的牙齿映着黝黑的脸庞,有一种天然质朴的美感,令人心胸开阔。我亦跟着由衷微笑,忽地想起一事,已是临近九月行将返京,我却连马鬃也没见上一根,心痒难耐,很盼望能驰骋于草原之上。遂写道:“你是蒙古人,家中可有马匹么?”莫日根疑惑看我一眼,点头道:“有的。”我喜而问之,“我有个不情之请,因着我是宫女,无权骑马,可是我极为喜欢纵马狂奔的快乐自由,你能不能借一匹马给我骑呢?”

    莫日根爽然一笑,道:“这个很容易呀,你什么时候要骑呢?”我想了一想,写道:“晚上,白天被人看见要罚的。”莫日根利落干脆道:“好啊!今晚咱们在这里见,我带你去我家的马厩挑一匹马!”我喜形于色,猛力点头,莫日根挥挥手道:“我有事,先走了,过一会儿见!”

    我亦挥手告别,心中大快,此次草原之行总算能圆满了。

    夜色沉沉,月光照着脚下的路,我欢欣雀跃着来到溪边,莫日根却是比我先到,我福一福身以示抱歉。莫日根一摆手,笑道:“你们京城人就是礼节多,烦人得很!”我一笑起身,心中大爽。

    随着莫日根约摸走了一刻钟,来到一处马厩,这里的气味并不难闻。每一处小径,每一条走道,都被清扫得很干净,三、四十匹高矮肥瘦皆不同的马匹,打着响鼻欢迎着莫日根。看来与他甚为熟稔,莫日根亦是极为兴奋,拍拍这个的脑袋,捋捋那个的毛,像老友一样熟悉。

    莫日根转身打量了我一番,笑问道:“你骑马技术如何?我看你身量不如我们蒙古女子壮实,替你挑一匹温顺的小母马,怎么样?”我拍拍胸脯示意没问题,怕他不能意会,写道:“我要神速的!”

    莫日根借着月光费劲瞧了一会儿,会意一笑,领着我朝前走去。正在此时,一阵疾速的马蹄声传来,一阵风似的,一匹朦朦白色的小马停在我面前,乌黑黑的眸子一层如雾的水气,长长的睫毛,忽闪着,衬得那眸子亮若星子。马眼睛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这句话果然不假!我心中一动,马是极有灵性的动物,与主人亦是有缘才能和谐相处。它好奇而倔强的瞧着我,我温柔地回视着它,我对它一见倾心。

    我走近前摸摸它的耳朵,轻柔地抚着它的背,它哞哞地叫了两声,低顺温柔。莫日根在一边诧异地瞧着,说道:“采薇”我已翻身上马,甫坐定,它已如箭一般冲出马厩。我差点跌落地下,幸好腿惯性地紧夹着马肚子才不至于跌下。习惯成自然地去牵马缰,却发现自己鲁莽行事之下,竟未曾察觉这马没上嚼子,亦没有马鞍。难不成是一匹野马?

    我从来未曾骑过如此迅疾之马,只觉耳边风呼啸而过,两侧草木急速倒退,宛如在云端飞行。

    心中惊骇,忙伏低身子,搂着马脖子,轻声道:“小家伙,你真棒,可是我有些害怕呢,能不能慢一点?”一边轻轻捋着它的耳朵,马耳朵最是敏感,许多马喜欢主人温柔地抚摸。它竟似能听懂我的言语,稍稍放慢速度。我大喜,甜言蜜语接踵而至,它欣然接受。

    前边是一片树林,我只怕它冲进去,我要被划个大花脸,忙恳求道:“小家伙,咱们歇歇好不好?”它自顾向前冲,无奈只得做好准备,将脸伏在马背上。却听一声清越嘶声,它在离树林五步之遥定定地停住。

    我轻巧跃下马,拍拍它的背,大赞道:“冰雪聪明,灵气盈然,真真是神马!”它骄傲地一昂头,我忍俊不禁,笑道:“你可真不谦虚,不过,我很喜欢!”它眼神清澈定定看着我,我想它也许不懂我的意思,却能从我的表情与眼神中看出喜爱与欣赏,实在是一匹极为通人性之马。

    我想了一想,笑道:“给你取个名,好不好?就叫小倔!”说着,捋着它的耳朵轻轻唤道:“小倔,小倔!”小倔低低哞哞两声,眼神温柔驯服。我搂着它狠亲了两口,它也不挣扎。

    我笑道:“你认识路么?咱们回去,如何?”小倔甩甩尾巴,自顾低头吃青草,没有离去的意思,我无法,只得坐于地下等它。它是个挑嘴的小家伙,只吃青草尖尖最嫩之处,幸好草原上缺啥也不会缺青草。我兴味盎然地瞧着,它时不时会抬头看我一眼,眸中透着好奇与友善。我则逗趣:“看什么?小好吃鬼。”“小倔,你为什么这么聪明呢?”

    马蹄声渐近,莫日根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正奔向我,我起身相迎,他跃下马,面有忧色:“采薇,你没事吧?”我摇摇头,笑道:“我很好!”此言一出,我们两人皆是怔在当下,我恨不得咬掉舌头,方才一直与小倔喃喃细语,竟是一时不防说溜了嘴。

    莫日根愣了一会儿,恼意渐深,忿忿道:“你骗人?你居然骗人?”言毕,翻身上马欲离去,我大急,不能让他把此事泄露出去。忙扯住他的衣袖,道:“莫日根,我是有苦衷的,你可愿意听我解释?”

    莫日根板着脸,跃下马。我拉着他走进树林中,坐下。缓缓道:“莫日根,我不知道你的身份,我也不想知道。可我今天看见你家豪华的马厩,猜你必是与蒙古王公大臣有渊源。我的故事,在紫禁城只能永远是个秘密,只能讳莫如深。知道的人只怕是死路一条。而你,我不知道这个故事会否对你造成不利的影响,你还愿意听么?”

    莫日根沉思片刻,道:“我很好奇,我想听。”我微笑道:“好,我就说给你听罢!有一位姑娘,有着很离奇的身世。她与一位男子曾经私订终身,却被这位男子的哥哥看上,欲强抢去当做玩物,这位姑娘性子极烈,誓死不从,撞柱自毁。没有死成,却失去了所有记忆。人生因此而改变,往事种种都烟消云散,她有如新生。。”

    莫日根听得很是认真,不时打断我询问细节,我言无不尽,除了隐瞒穿越一事。良久,莫日根叹息道:“采薇,不用问,这个姑娘就是你了。那些他们必是皇家之人,对不对?”我点头默然,莫日根缓缓道:“采薇,我从没想过,一个人可以经历那么多苦难还能活下来,还可以有心情吹笛骑马,你真教我佩服呢!”

    我微微一笑,问道:“你不认为我是一个不守规矩的姑娘么?”莫日根诧异摇摇头,“怎么说这样的话呢?我们蒙古人最佩服这样有情有义的人!”我一乐,道:“我原以为听了这一番话,每个人都会说我没规矩,没想到第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竟然夸奖我!”莫日根亦是爽朗一笑,道:“你们皇宫里那些人也许会,不过我不会!我在家也向来被父兄们称为没规矩的人!”我莞尔,“那我真是运气好得出奇!”

    莫日根叹道:“你方才说还要有七年才能出宫,当哑巴固然可怜,装哑巴更难,像你今天这样一时没忍住,可就糟了!”我亦是长叹一声道:“是的,我每天不知道有多烦闷!”转念一想,笑道:“我今天可是畅所欲言,和你说了半宿话,还都是深藏心中的秘密,真真是一吐痛快!我回到皇宫想着今天的痛快,只怕熬上一年亦不是难事。明年若是皇帝再来,我又可以找你说话了!”

    莫日根微笑道:“你还真是乐天!”我点头不已,却听他问道:“你喜欢草原么?愿意留下来么?”我想了想,缓缓道:“我可真是喜欢这里,可是我现在不能留下!”莫日根纳闷问道:“为什么?”我无奈道:“皇上若是有心放我出宫,怎会将一个哑巴留在身边?”莫日根沉思半晌,为难道:“话是这么说,也不是真没有办法,只是要委屈你的名声了!”

    我狐疑瞧着他,莫日根面露难色,道:“我可以向皇上请旨娶你为侧妃,不过,你放心,只是名义上的,日后找个机会释你自由!”我大吃一惊,我们相交不深,他何以肯如此帮我。我忙摇摇头,莫日根无奈道:“是不是侧妃的名份太低,你不愿意?我没有办法,我已经有了中意的姑娘,我对你只是朋友之谊,没有别的意思。我本来不会再娶第二个姑娘,只是觉得你实在太可怜,想帮帮你!”

    我又一次被沉重地打击了,被人可怜到如此地步,莫日根实在太过诚实。我大笑道:“你可真是直爽得可爱!我真有那么可怜?”莫日根诚实无比地点点头,道:“没见过比你更可怜之人,不被爱人相信,失去了朋友,甚至失去了说话的权力,你一点儿自由也没有。”

    我心中顿时黯然无比,勉强笑道:“莫日根,计较得失,有时也有不同的方式。你知道么?他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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