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转纱窗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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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转纱窗晓- 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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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星坡,我解下披风铺于草地上,请康熙爷坐下。微笑道:“皇上,这儿空旷,视野开阔,极适合望星赏月,采薇平日里常常宿于此处,心旷神怡得很。”

    康熙爷淡淡道:“你倒是会挑地方,此处的确地远天高,星色璀璨。”

    我敛了笑意,肃容道:“前几日下雨,采薇不能看到这星色璀璨,心中极是焦急不安。不由得想,若是从此不得见,此生遗憾自不必说,只怕日后一回忆此美景,眼泪就会不由得掉下。只因,这星色对采薇来说,是独一无二的,在京城,在江南,在任何一处,都没有这样的纯净璀璨。”

    我顿一顿,硬着头皮,继续:“就像十八阿哥于您而言一般,不可替代,从此人亡花落两不见。皇上,您不仅是皇上,还是父亲,您不但是“朕”,还是“我”。一位父亲失去了心爱的儿子,那份伤心,那份凄苦,只怕是流多少泪也不能一表哀思。”

    如果一个人愁郁难解,无法令他笑而释怀,那么就让他哭吧,眼泪是释放压力最好的办法,我深有体会。

    康熙爷眼眸中无焦距,似是而非望着我,神情复杂,喃喃道:“不得见,从此不得见。,小十八。”

    我心中哀思百转,不得见,我亦与父母不得见,不可得,我错过,我失去眼泪已是不禁落下,哽咽道:“汉人有语,人死后会幻为星辰,皇上,十八阿哥定是幻为天上的一颗闪烁星辰,此刻正看着您呢。他定是在说:皇阿玛,儿臣很思念您呢。”

    康熙爷仰面看着星空,星星点点,明明灭灭,万千颗如钻石般熠熠。泪水悄然无声滑落,语气痛切无比:“这许多星辰,哪一颗才是呢?”

    我不语,我不相信人死化为星辰之说,人死后应该是零落成泥,尘归尘,万事皆空。

    我悄悄看一眼康熙爷,那张平日神色少动的脸上泪水肆虐,“找不到,小十八,皇阿玛也很想你”

    李德全亦是伏在一边泪流满面,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澎湃,这眼泪却不知是为谁而流。

    良久,康熙爷站起身,默默向回走,神情不再凝重,沉静中却是带着几分释然,这释然是痛苦宣泄后的松驰。

    行至布城集中处,却闻一阵丝竹之声,隐隐约约还有人声笑语,我循声望去,那明黄色的布城灯火辉煌,与四周的沉寂黑暗相比,显得如此鹤立鸡群!太子,唉!他实在是张狂成性,十八阿哥才亡,如今人人自危,各个谨慎,他却如此特立独行。他连装个样子都不会么?

    康熙爷停下脚步,冷冷扫一眼,方才尚算平静的面容怒意乍现,虽只是一瞬,我却是瞧了个分明。心中一颤,天子之怒,着实骇人。

    顷刻间,康熙爷已神色复常:“这些日子围场冷清得很,该热闹热闹了!蒙古欲进献两匹宝马,朕倒要瞧瞧这宝马能不能跑得过朕的御马,你明日带着小倔一道随朕观马去罢!”

    我忙福身应是。心里想的却是,康熙爷此举只怕仍然是维护太子,为着十八的病重,康熙爷已多日不曾秋猎,皇子王公们皆是“固步自封”,小心翼翼,惟太子玩乐照旧,大出“疯”头。康熙爷若是领头热闹,太子劣行便不会如此乍眼。他到现在仍然没有放弃太子。

    雨后天晴的正午时分,阳光和煦,让人那么舒适、自然。人人脸上亦带着几分阳光暖意,围场真的已经冷清太久。

    两匹宝马皆是血种纯正的蒙古马,今年草原部落马赛的优胜者,其中一匹是莫日根父汗土谢图王爷进献的。康熙爷本欲亲自出马,却是被阿哥们死活劝下,他已几日寝食不善,体力不支。小倔只认我与康熙爷,遂令我代为出赛。

    我想着不能令莫日根父汗太过失了面子,小倔实在是个独孤求败,遂求康熙爷允托雅代替莫日根与我赛之,若是她输了,总算可以有个借口,女人骑术不佳。我恳切道:“皇上,莫管领骑术太好,采薇不敌,这赛制不甚公平,求皇上允许托雅代替。”康熙爷准奏。

    我与托雅同时策马出发,到达终点侯了一盏茶功夫才见托雅飒爽的身姿。托雅秀眉一挑,无奈叹气:“这所谓的宝马还是不敌野马!”我得意大笑:“莫担心,反正此处无人,我让你先行一步。佯输太过离谱,无人会相信。我还是得胜你,只不过小胜足矣!”

    托雅笑瞟我一眼:“你们京城人就是心眼儿多,一场马赛还要牵扯到政事。”我无奈摇头:“还不是为了你们小俩口,汗王失了面子,你们亦无趣,横竖不能赢得太过。”托雅莞尔笑道:“心领了,我先行一步!”说着,催马向来路驰回。我侯了片刻,疾速跟上。

    将至来路终点,前方忽闻喧天热闹,马尖嘶声,人群惊呼声,间杂着托雅尖声哭叫。我猛然一惊,一夹马腹,电闪雷奔而去。

    勒马停缰,眼前的景象令我大惊失色之余大惑不解。太子与托雅各骑着一匹宝马,绕着康熙爷团团疾转,他二人皆是一脸惊慌失措,拼力扯住缰绳。四周围着大堆人马,高呼皇上,却是不敢上前,惊了的马不受控制,若是再有生马加入“战团”,情况只会更糟糕。

    惊马了!何以如此?何以康熙爷会离席出位?为马所困?

    我来不及细想,却听莫日根高声唤道:“采薇,骑着小倔慢慢行近,将绳索抛给皇上,助他上马脱困!”说着,抛给我一串绳索。

    康熙爷强自镇定,立在原处不动,面上已现惊骇土色。他其实可以找到空隙钻出马困,只是这样一来,他必定是连爬带滚出围,必定失仪。我又是无奈叹息。皇室尊严真有这么重要么?他身后是一处陡坡,若是再不救他出围,只怕时间一长,托雅失了臂力,不能控制住马匹。后果不堪设想。

    我接过绳索,放松夹紧小倔的双腿,轻声吩咐小倔:“慢慢踱过去,不要走出响动。”小倔灵犀懂事,依言而行,静静缓缓踱至近前,我瞅准机会一抛绳索:“皇上,接住。”

    康熙爷神情严肃扫我一眼,抓住绳索,犹疑一会儿,拉紧,借力一跃而至马背。我心中大叹,我练布库果真有用,天天练俯卧撑,令我有足够的臂力供他借力。

    那边厢,太子与托雅放开缰绳,跃下马背,马疾冲而出,被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手射毙倒地。众人行近前来,跪倒在地高呼:“皇上万岁,幸得天佑神庇!”

    我一愣神,醒悟过来。忙的跃下马背,后退两步,伏在地上。康熙爷身形端凝坐在马背,好一会儿,跃下马,道:“都起来罢!”我依言起身,康熙爷转头对我道:“今日幸有”话未说完,蓦地面上神情大变,惊呼:“采薇”

    我不及反应,只听大声呼喝:“皇上!”“采薇!”脚下蓦然一松,身子一沉,直直坠落。我只来得及听到众人惊恐万状的呼喊,看到一张惊怒加交的脸

    沙石飞烁,尘草飞扬,我呛得连连咳嗽,翻滚落坡。只来得及惊吓,以双手掩面,身体失去知觉,不知自己去往何处。

    不时有石块翻滚砸落之声,却不觉疼痛,我是死了么?身子蓦然一轻,一阵失重之感,犹如我曾经在浙西大峡谷滑草时的体验,轻飘飘,安全抵陆。

    昏然中,手臂忽地一紧,我被拽向一侧,一块巨石轰然而至,砸在我刚才呆坐之处,硕大的一个坑洞。我一惊,抬眼望去,四阿哥斜倒在一边,衣衫支离破碎,血迹斑斑。

    黑眸无限深意流转,沉沉深遂,婉婉注视着我。我怔怔望着,梦中的黑眼眸,真的存在?四阿哥为何在此处?

    他强撑着坐起,“有没有受伤?”我无意识地呆呆摇头,只是盯着那双黑眸。黑眸定定地回视于我,没有飘渺隐去

    一阵雷鸣般的声音,沙砾草尘自上坠落呼啸而过,砸在身上生疼。我恍过神来,仰望上方,大吃一惊,巨石正不绝翻滚而至。心中立即闪过一个念头:山体滑坡。

    连日暴雨,青草断根而起,泥沙松动,经过刚才一阵人仰马翻的折腾,终是山石崩裂。

    慌忙站起身来,拔腿欲奔,蓦地想起四阿哥,赶紧扶起他,却听他道:“我的腿受伤,走不得。你”我不待他说完,一把搀住他,无头苍蝇似的夺路而逃。

    冷静的指令:“向西。”

    西?左西右东,向左。脑海一片空白,气喘吁吁,只是埋头苦奔,身后轰隆声不断绝,寓示着我们依然身处险境。臂膀处的重量越来越沉,我几乎要不堪重负了。艰难看过去,四阿哥脸色苍白的泛出青来,痛苦难忍之色尽现。我咬牙硬挺,一定要奔至安全处才能松懈。

    他语气虚弱:“在此处即可。”我顿下脚步,松一大口气,臂力亦放松,四阿哥软软滑倒于地,我亦无力为继,瘫坐于地。一边喘气,一边四处打量。

    这是一处天然的山涧,葱郁群山高低错落,植被繁茂,清溪叠瀑淙淙不绝。景色清幽,鸟语花香。有一条小径通往山顶,只不知山顶是何处,我正自猜测思忖,听得身边传来几声压抑地痛吟。

    忙低头视看,“哪里受伤了?”他却不答言,我已然不敢抬眼看他,轻声道:“我替你检查一下,可好?”他依然默不作声,我一咬牙,掀开他的衣衫,如果还能称之为衣衫的话。其实已然破布条条,状如乞丐。

    胸前按压,没有反应,很好,肋骨未断,未见破损。左腿有伤痕数条,状若石子划破,幸而伤口不深,无碍。右腿膝盖处,稍稍触碰,未闻呻吟之声,却迅速躲开,有情况,大有可能骨折。

    我努力定住心神,继续。胳臂划伤处较多,伤口亦不深,我刚要松一口气,却见那一双曾经拯救我于鹿蹄之下的手背,血肉模糊一片。心中蓦然一阵酸痛,竟欲掉下泪来,我是怎么了?狠狠咬住唇,轻轻扶他坐起,靠着我的膝盖。欲检查背部,手却被猛然抓住,他的手没有一丝温度,我却感觉心中滚烫地跳了起来。

    我低着头,自始至终不曾抬眼看他,他亦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无声无息地斗劲较量。终于,我出损招,在他手背伤口处重重一拍,他吃痛松开,我推开他,迅速瞄了一眼背部,不用宽衣解衫,那里不着寸缕,鲜血淋漓。我也只敢看一眼。

    我滑草而下,他是滑草车。我只有几处轻浅破损。他算不得宽厚的肩背替我挡住了飞石奔砾。

    我轻轻扶他侧躺下,疾步行至溪边,眼泪终于不能留住,颗颗滴落于溪水中,溅起小小的浪花,瞬间即逝,混在清流中顺流而下。可是我却不敢想什么,只留一片空白。

    撕扯下衣角一块,尽量洗干净,蘸了水替他擦拭伤口,往返奔波。幸好我有护理经验,动作尚算轻柔,虽然有些颤抖。数十次下来,总算将血污擦拭干净,眼前狰狞毕露的伤口更令人心惊,我一时手足无措,呆若木鸡。

    他语气淡淡:“有药,在腰间的袋囊里。”我默默取下袋囊,略吃一惊,清一色的青瓷细颈瓶,胡太医的良药,足有七瓶之多。外用金创药、内服伤药、解毒药、救治蛇伤之药、避暑药。

    还有一管玉箫,一个火折子。不愧是雍正帝,心思细密,诸多良药傍身,有备无患。

    上药不同于擦拭伤口,需要近距离作业。我屏住气,低敛眉目,僵直着脖子,慌里慌张,手忙脚乱,我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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