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甲苍髯 作者:ciel mu(父子 宫廷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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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苍髯 作者:ciel mu(父子 宫廷侯爵)-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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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见到那人,同其他人一样理所当然的下跪。每次北辰胤站起的瞬间,他的胸口都会觉得闷涨,好像父皇出殡时候那样,充满了无力回天的绝望。北辰胤是赐予他生命护卫他成长的人,如今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日复一日地对他屈膝跪拜。这种荒谬举动所带来的无奈疼痛,连他都能深刻感受,在北辰胤身上又会是何等的蚀心腐骨。元凰起先宽慰自己说,这本正是北辰胤想要的结果。然而这种欲盖弥彰的说辞非但未能减轻元凰的惶恐,反让他更无法抑制地觉得心疼。他一面在朝堂上不断躲闪着北辰胤的目光,一面又想方设法要看清楚那双眼睛里是否藏有自己惧怕又期待着的情绪。元凰唾弃矛盾挣扎的自己,更不愿意让理应无关痛痒的烦恼长期侵扰心神,他需要面见北辰胤寻求一个事实,却又在下达诏命之后苦恼地发现,自己已经不知该如何面对另一个人。
  北辰胤奉诏入宫,不见起伏的神色让元凰无从得知他们其实正烦恼着同样的问题。元凰赐死江修虽然行事隐秘,却终究逃不过北辰胤的眼睛。他知道元凰对江修很是重视,哪怕遇到危及性命的大事,都未必舍得痛下杀手。他因此推断江修定是掌握了关于元凰身世的某样证据,不但背叛了朋友对他的信任,还构成对帝位的巨大威胁,才使得元凰狠下心来,将往日情谊一笔抹杀;他也因此怀疑元凰已经通过江修查证了身世,不确定元凰此次招他入宫是否含有试探的成分。他固然盼望能同元凰相认,却也宁愿元凰一直带着皇朝太子的身份,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大多数方满弱冠的青年正开始学习养家糊口,元凰却要事无巨细的打理一个帝国。地位愈是显贵,行事愈需三思——庶民有失,师父责之;臣子有失,百姓指之;君王有失,却是天下万民悠悠之口共讨之。元凰命中无幸,满负重荷,若真有欺世背君、弑亲叛族的报应,北辰胤只愿尽数承担,绝不肯将元凰牵连其中。
  元凰见到北辰胤的时候已是戌时,养心殿里点起了灯,比昔日的太子东宫更为明亮,将来访者的神情样貌映照的一清二楚。元凰脱去了朝服,坐在厅中等待,看起来就像是做太子时的样子。北辰胤传唤过后入得殿来,将卷起的马蹄袖口翻下,前膝点地,口称万岁,觐见之礼半点马虎不得。元凰声音平稳的让他起来,惊觉一段时间的疏远之后,曾经销声匿迹的紧张心慌再次卷土重来。他那时以为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之后却从未在月吟荷那里体会。他清了清嗓子,镇定下来,说出早就想好的开场:“此前流言横行数月,弄得人心惶惶,将三皇叔也牵涉其中,侄儿万分过意不去。”
  “皇上切莫如此说。”北辰胤答道:“臣若不能为皇上分忧,方是过失。”
  “朕此番得登大宝,全赖皇叔鼎立相助。”元凰听他语气秉公,便也不再以小辈自称:“弄三平一介无胆草民,想是受了有心人的撺掇,皇叔可有线索么?”他一面说着,一面注意北辰胤的表情,生怕错过最细微的变化。
  北辰胤面上不见忧色,只向元凰道:“总是觊觎皇位的有心人,皇上不用担心,臣会全力去查。”——元凰的话语模棱两可,或是有意暗示,或是无心闲话,然而北辰胤计较已定,只要元凰不率先挑明,他也绝不开口点破,只以君臣之礼相待。如此一来,能在暗中帮衬辅助元凰的地方,反会更多。
  元凰看不出异样,不禁懊恼起来。他以为自己或多或少是懂得北辰胤的,如今却好像又回到十几岁的年纪,半点猜不透北辰胤的心思。他不甘心,只好找出新的话题:“明日狩猎,你同大皇叔都不来么?”
  “大哥疏于骑射,臣亦数年不涉猎场。皇上同伯英仲远一起,方能尽兴。”
  “嗯,”元凰点点头:“朕早年就想将圉院西北一角改为耕地,分与农人,登基后终能如愿。此次狩猎,朕想就近前往皇陵附近的猎场,三皇叔觉得好吗?”
  北辰胤正要回答,忽然安静下来,微微转头偏向内殿,神色肃然,仿佛在倾听分辨些什么。元凰注意到他的举动,不敢打扰,一时间也没有说话。北辰胤凝神片刻才垂下眼睛,对元凰作出一个歉意的表情,好像方才的动作仅仅是由于他的走神:“皇上不愿扰民,自然是好的。只是城中风波方歇,皇上出宫要处处提防。”
  “朕理会得。”元凰站起来,准备送客。他袖上的金线在不经意中嵌进木椅上的微小裂纹,好像蛛网一样牵扯出几不可见的长长银丝。元凰猛一抬手,金线柔韧不曾断裂,拉扯得更为纤长,将他袖口紧抽出皱褶来。他拿手缠住丝线的根部想要撕断,却因北辰胤轻轻一句“皇上不可”,撤回了力气。北辰胤走到近前低下身去,仔细打量之后动手将金线慢慢地从椅缝中辗转抽出:“即便不是朝服,也还是皇上的龙袍,需得小心对待。”
  元凰默不作声地收回手臂,淡淡道:“先皇在时也是这样,总说龙袍上身,损毁不得。”
  “啊”北辰胤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如此,是臣僭越了。”
  翌日那场例行公事的狩猎最终演变为□裸的血腥搏命,北辰伯英在树林中埋伏杀手意图弑君篡位,却因元凰早有防范而一败涂地。元凰将他押回宫中治罪,命人解开绳索,心平气和的讯问他从何处觅得杀手,又是与谁串谋。元凰问了十多遍,伯英只用猩红的双眼狠狠瞪他,回答一句:“此事同我父王二弟无关。”
  元凰扫过立在旁边的仲远,他正满脸恐慌哀伤,黑白分明的眼睛受了惊吓,在眼眶中飘忽不定,只等着父王前来解救大哥。元凰了解仲远温吞怕事的性格,知道他即便有心,也无力参与到这场阴谋当中,于是出言安抚伯英:“朕只问你与何人合谋。我朝律例向来赏罚分明,怎会无故牵连他人。”
  伯英闻言,更加气愤,奋力挣扎着立起,又被身后的侍卫按住肩膀强压在地下。因为被迫弓着身体,他讥讽的笑声很是沉闷,好像被包裹在衣服里头,鬼魅一般阴森含混:“北辰元凰,你不过是鸠占鹊巢,又有什么资格称朕,称我朝?”
  元凰脸色骤变,言语之间颇为痛惜:“流言之祸,竟至于斯。伯英你”
  伯英冷笑着界面道:“流言之祸,恐不及窃国之罪!”
  仲远听到这里,怯懦地唤了声大哥,元凰还要再言,正逢北辰望同北辰胤得了消息,相继入殿面圣。北辰望早知道长子对元凰身世尚存疑惑,虽任由他私下查访,却屡次告诫他不可触怒天颜,更不可犯上作乱。现在终于出了大事,他后悔当初未能阻止伯英,虽然护子心切,却又无话可辨——倘若流言是假,伯英自是罪证确凿;即便流言是真,元凰已然登基,又有北辰胤私下维护,纵然联合惠王府同诸位侯爷将军之力,也未必是他们父子的对手;左思右想,伯英都难逃一死。而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放下身段恳求元凰,念在皇族兄弟一场,放过他的孩子。
  北辰望想到这里不再迟疑,同仲远一道跪倒在地告求。边上伯英见了,嘶声叫父王起身,却被北辰望厉声喝止。伯英接着大骂元凰,仲远帮着父亲劝阻大哥,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生离势不可免,死别近在眼前,肃然大殿上乱作一团,早已忘却了皇族平日的尊贵矜持。元凰虽然恼怒,却并非没有恻隐之心,他不愿再看惠王一家,转而将征求赞同的目光移向方才赶到宫中的北辰胤,正逢北辰望也抬起头来看向三弟,是要他一道求情的意思。北辰胤比众人略迟一步到达,他看也不看元凰,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大哥身边,恳请皇上留下伯英的性命。
  元凰眼睁睁望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一瞬间里他觉得勉力维持的整个世界都在面前分崩离析,只剩下不远处传来要他放人的冰冷指责。他垂下手指抓着衣袖,触摸着柔软的布料却感到钻心疼痛;脚下踩着软底云靴,同地面相隔一寸,却在初秋的天气里刺骨寒凉。他那时已全然忘记了此时此地,以北辰胤的立场身份,除去帮大哥求情之外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只看到北辰胤同其他人一样跪在殿下,局外人一般,豪不留情地声讨他对伯英的残忍狠毒。他早已顾不上去想伯英究竟该不该死,只知道北辰胤潇洒自如地抽身而去,将他一人孤零零地抛留在殿上,承受接踵而至的诽谤非议。
  在元凰心里,任何人都可以为伯英求情,唯独北辰胤不可以——楚华容同他的交情虽不及江修,却也是自小的玩伴;渡香蝶同他虽难得见面,却总对他温柔和蔼;伯英同他在儿时偶然互相妒忌,长大后虽不格外亲近,却也一直相安无事;这些从不曾伤害过他,也不曾被他伤害过的人们,如今只为了一个尚不确切的身份,就争先恐后的要将他逼入死地,虽殒身不改初衷。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北辰胤一手造就,他却在今天将一切罪责都推到元凰的身上,让他独自背负不仁不义的骂名留在千秋史册,甚至还加入进讨伐者的行列,好像自己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元凰费尽心思为北辰胤寻找的理由借口,说服自己留给北辰胤的心疼体谅,原来从头至尾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仍旧猜不到北辰胤将他送上帝位的真正理由,却终于明白了日日早朝上的眼神起落之间,那个人看到的不是九五至尊,不是血肉至亲,而不过是一面遮挡枪林弹雨的坚固盾牌,一把天晴后便可抛弃路边的普通纸伞。
  他因他成为众矢之的,他却离开他;他已经这样孤单无依,他仍离开他;他以为他们能在一起,他竟离开他。
  元凰眼里不自觉间蓄了泪,只差一点就要滚落下来。他因此高昂起下巴,酸楚的眼眶又让他不得不阖起眼睛——这在北辰望看来,无疑是个极其倨傲轻蔑的姿态,紧接着他听到元凰沉稳的宣判,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朕不能徇私枉法,亦难舍同胞之情。安国侯之生死,便交由先皇裁定吧”。元凰说完将案上宫令拿起,抛往地下:“正面生,反面死。”
  挥出令牌的时候,元凰将正反看得真切,手腕暗用巧力,落地的瞬间生死立判。他面无表情地命人将伯英拖出殿外问斩,深知这种拙劣的作弊手段,恐怕逃不过北辰望父子的眼睛。
  但他不在乎——他无心害人,只求自保。恶人犯他再先,他不过是不愿引颈就戮。他们既然罔顾亲情,自己又何必惺惺作态。哪怕没有了兄弟挚友,他也还有老师母后,还有数万军队近百朝臣;哪怕没有了北辰胤,他也还有他自己。
  回到养心殿后,同华容交好的长孙佑达来访,再次求元凰放她一马。元凰原先一直不肯松口,今日却装模作样地为难顾虑一番,终于答应佑达在明晚子时设法撤去天牢守卫,还特意叮嘱佑达,此事千万不可让三皇叔知晓。
  长孙佑达不疑有他,欢天喜地地拜谢而去。禁卫统领得到命令,生怕自己会错了意,狐疑地求见圣上,再三询问:“皇上真要放了楚华容?”
  “你撤去守卫便是,无妨的。”元凰淡淡吩咐道:“不过朕听说,三皇叔在宫中眼线甚多——朕虽有心相助,只怕此事终究会传去王府啊。”
  禁卫统领立刻听懂了皇帝的暗示,献媚地说了句:“皇上英明”,转身下去安排。元凰踱回书房,忽然想到了什么,从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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