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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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月-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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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都是女的。
  她们各分四面包抄,塞住了铁布衫的一切去路。
  这两人他们可全都认得。
  一个是李菁菁。
  ——李菁菁就是那个一向负责店里酒菜的伙计,人很好看,但不算很漂亮。
  她就是给绮梦评点为“善于点穴”的“手帕交”。
  另一个是言宁宁。
  ——言宁宁就是那个一直都是负责打扫客房的伙计,人长得很漂亮,但却不是很好看。
  她便是那个绮梦特别引介为擅箭法而又能扮各种声音的“小妹妹”。
  她俩跟剑萍、绮梦,对铁布衫作了四路包抄。
  罗白乃一见她们,喜甚,不禁欣然喊了出来:“你们都没事……那就好了,刚才楼上、楼下都有死人,还闹鬼呢!那鬼还凶着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问到这里,罗白乃也住了口。
  因为他知道自己白问了。
  ——大家已剑拔弩张,随时动手,如临大敌,一搏生死,谁还有余裕为他们这三个“小孩子”(当然这称讳是罗白乃最不喜欢也决不认可的)解说来龙去脉!
  有时,罗白乃想过:还是当名捕好!要是这番话是无情开口出声,谁敢不答?谁能不理?万一名捕生误会,拿你当罪犯办,好运气是五花大绑回衙交差,万一心情不好,三两道暗器把你打个七八个窟洞,看你还敢不敢爱理不理!
  罗白乃只痛恨自己不是名捕——虽然好歹也是个衙差、皂快,但跟什么四大名捕相比,的确还是有差天共地的距离。
  就为了这点,他立志要当大人物。
  他矢志要当名捕。
  大概在一生里,谁都会生起向伟大目标勇往前进的念头。
  ——我要成为谁谁谁……
  ——我一定要做到什么什么……
  ——我说什么也要无枉此生!
  想是容易。
  做到却难。
  那要漫长的坚持、忍耐、等待,以及长久的努力,过人的才能,还要很好的运气才行。
  这种油然而生,气冲牛斗的大志与豪情,大抵上,都是瞬生瞬减的居多。
  ——罗白乃呢?
  他够不够毅力?够不够幸运?够不够能耐去完成他的大志?
  你说呢?
  你呢?
  铁布衫不再退后,他露出了白牙,在黑夜里分外森然。
  “梦儿,你又何苦迫我于绝?”
  他一叫“梦儿”,绮梦听得心里一软,但到这关头,牺牲的人命已太多了,发生的事已不可弥补了,是以她心虽想了一想,但语音更冷酷:
  “到这时候,你还跟我说这种话?吴大人,这条路可是你要走的,你逼我们走上不归路的。”
  铁布衫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逼绝你,我最多只打算把你逼下疑神峰,迫出野金镇。”
  奇怪的是,自从绮梦叫破他就是“吴铁翼”之后,铁布衫的口齿也便活起来了,他甚至还苦笑了一声:
  “或者,我一早打算把你逼绝,就不一定会有这般下场了。”
  绮梦冷笑道:“你下场?我们才刚刚上场呢!你想就这么下场?没那么容易。”
  吴铁翼道:“我知道现在上场、下场已由不得我,我已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我甚至没指望能活下疑神峰,没期待能活出山西,可是,梦儿,你也未必是站在胜利的一边,你自己得要小心——这其实也是我原想要把你迫出此地的主因:绮梦客栈有什么好?你何必终老在这儿?何苦为它毁了半生?”
  绮梦陡地笑了几声,说:“你要逼我走?”
  吴铁翼道:“我是为你好。”
  绮梦道:“你不想我长留客栈?”
  吴铁翼道:“这的确是个不祥之地。”
  绮梦道:“那你却又明的暗的、千方百计、过关斩将、装鬼扮神都要来这里!?”
  吴铁翼叹了一声,半晌才道:“贪。”
  绮梦倒是愣然:“贪?”
  吴铁翼道:“我就是太贪心,所以才会来到这里,才会落到这田地。”
  绮梦倒是听明白了。
  ——贪。
  一切都是因为“贪”。
  吴铁翼又道:“我本来是朝廷大官,转移至地方高官,权高势大,富贵荣华,若我不贪,何以沦落至此,亡命天涯?谁人治得了我?谁不怕我敬我?贪爱嗔痴,我就是不满足,不自制,不甘心,不认命,到头来,越贪越多,越多越觉不够,越来越贪,终于支持不住,垮了,一垮,就祸事接踵而来,愈挣扎愈泥足深陷。从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一旦失了运,案发了,就福全不至,祸事连场。我再奋发转进、攫锋避锐也没有用,一路知交尽掩门,酒肉朋友尽成敌,对我好的也给我拖垮了,对我坏的趁机落井下石,或幸灾乐祸——每个人都总有他的罩门和破绽,你说,如果我不‘贪’,会有今晚的死局吗?”
  第三回 贪狼
  绮梦沉默了一阵,才叹了一声道:“你就是太贪了。”
  吴铁翼待绮梦认可了之后,却又加了一句:“可是,朝廷人人都贪,独我不贪,岂不吃亏?武林中人人都以暴力攫取权力,独我不为,岂不成了箭靶?江湖上谁都贪财牟利,独我不谋,岂不成输家?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吧?我也想只要我掌大权、得大财后、就放下屠刀,助人为本,行善最乐——可惜我还没等到那一天,就成了仓惶天涯客、流窜亡命徒!我虽是贪,但贪不是问题,问题在我运气不够,贪婪尚未成功先成仁而已!其实刘邦高祖不贪,不能开创大汉;太祖皇帝要是不贪,岂能立宋?大人物无有不贪,不贪权利,也贪盖世名气,就算小人物,也贪多一亩田多一锭银子,那有什么错?真的完全不贪,不如出家当和尚,否则就是不长志气、不入流之辈。”
  他刚刚才检讨了自己因贪而败,但见别人也这么认为了,他反而要为自己辩护澄清起来。
  ——有一种人,是聪明人,一旦掌权,也是盖世枭雄,他就是可以反躬自省,但就不得人家批评攻讦。
  也许,他就是这种人:他可以骂自己,检讨自己,但却不可让人责备他,斥他。
  绮梦好像对吴铁翼这种反复的个性,已习以为常。
  她似不打算驳斥。
  但还是有人反驳这番话。
  而且很有力。
  “大丈夫之贪,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一个人的贪,是可以用来建立不世功名的。你说的对,李世民若不贪盖世功名,岂有能容万邦的盛唐?韩信不贪生怕死岂有他日决胜千里,为汉帝奠定不世功勋?就算一个布衣,为贪求夜亦照明,才发明蜡烛;一个佃农,为贪图丰收,才努力耕作;一个书生,为贪状元及第,才发奋读书。——贪没什么不对,但把贪婪全建立在强取豪夺、不择手段、杀人越货、掠劫诈骗上,即是把人家的损失、惨痛来满足你的欲望,这叫贪,而且又狠又狼,是好汉所不耻的,你身为父母官,又是武林大豪,却还用这种手段,既要为逞你一已之私而烧杀无算,又要替你卖命的人为了填满你的欲求而一一牺牲,你这贪狼星曜入命的人,闹到走投无路、荒山授首,是不是也合当应有此报,自取灭亡?”
  说这番话的人在高处。
  居高临下。
  振振有辞。
  吴铁翼乍听,已震了一震,仰首,只见是那独立于屋上的汉子。
  他听了前段,已待反驳,但却忍了下来,等汉子把话说完了,他才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到、底、是、谁?”
  绮梦叹了一声,她答:“他?站得那么高,飞天也似的,当然就是‘飞天老鼠’了。”
  “飞天鼠?”吴铁翼又是愕了一愕:“梁双禄?他还没死!?”
  “他能在这里出现,又在这儿说话,当然没死了。”绮梦嘴角有一抹浅笑,“他说的话很对,你就是太贪了,也太狠了,更太狼了。”
  她顿了顿,再补充了一句:“你有今天的困局,完全是自找的。”
  吴铁翼的语音变了。
  他变得温柔和温文,一点儿也不像野兽般呼啸悲鸣的铁布衫。
  “我之所以有今日,的确是纵欲不知敛,贪婪不知收之故。”他感慨地道:“可是,如果打从一开始我就把你给牺牲掉,说不定,我也不会先机尽失,以致全面捱打,落得如此田地!”
  绮梦剔起一条眉:“哦?那说来我倒要感谢你才是了。”
  吴铁翼苦涩的说:“你别讽嘲我。其实,我也知道你老早在等我来,要将我擒杀于客栈,是否?”
  绮梦冷笑:“擒则必然,杀仍未必。”
  吴铁翼道:“你一早就部署好了,甚至号召了白蝙蝠、五裂神君、飞天鼠和飞月等人过来助你一臂之力,是不是?”
  绮梦倒有点讶异:“你明知却还来送死?”
  随即她又恍然道:“那也难怪。梁飞鼠刚才就说是太贪太狼,你是明知山有虎,但就太贪了,也会偏作虎山行的。”
  “虎?虎倒没有。”罗白乃在一旁忍不住更正道:
  “他是明知山有鬼,偏作鬼山行。”
  吴铁翼忽道:“兀那小子,如果我要宰你,你早就死了五十二回了,你可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讲这种无聊话?”
  “不知道。”
  罗白乃答。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也真的想知道。
  “那是因为有人不许我杀你。”
  吴铁翼说,带点忿忿。
  “谁?”
  罗白乃不明白谁是自己的“恩公”:
  “哪一位是我的‘大贵人’?”
  吴铁翼冷哼一声,向内指了指。
  “杜小月!?”
  罗白乃心忖:一定是我歌声太棒了,样儿太帅了,举止太潇洒了……至少,这儿有一个红粉知音。想到这里,忽又念及自己所目睹的,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寒噤。
  可是他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吴铁翼为什么会听杜小月的话,更不明白杜小月为何要替自己求饶。
  绮梦忍不住推论下去道:“不管虎山、鬼山,你既知我要害你,你为何不先下下为强,却装成这邋遢脏模样……这……这不像是你的个性。”
  吴铁翼惨笑道:“我岂是自愿要变成这样子的?”
  虽然他仍有层层绷带裹着面,但谁都可以推想到他神情必然甚为苦惨。
  绮梦听出了他语音的悲愤,有点愕然:“没想到虎威通判也有给人迫害的一天。”
  她带点惋惜又道:“你是给四大名捕迫得走投无路、矇脸易容的吧?”
  吴铁翼沉重地摇头:
  “不。”
  “我是给我自己害的。”他沉甸甸地道:“也是给我自己的个性害的。”
  绮梦同意:“像你这种人,也只有你自己才能害死自己。”
  吴铁翼道:“但真正害我的,却不是我自己,而是你。”
  第四回 风流就是到处留情
  对这句话,绮梦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吴铁翼显然也明白她所思。
  “自从上次‘猿猴月’之聚后,你就决心等我来,然后下毒手,对不?今年,五裂神君之所以来早了,就是你特别提早召集他来的,对不对?”
  “对。”
  “你为什么要这样绝情?”
  “我恨你。”
  “你恨我,是因为我对你绝情?”
  “我恨你,是因为你太花心。”
  “你一早已知道我风流成性。”
  “男人总说自己风流,其实不过是下流。风流是到处留情,下流是到处留精。”
  “你骂的对……但我向来如此,你是知道的。你明知故犯,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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