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红飘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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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红飘带- 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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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子口的枪声不断地响着,时密时疏。一阵枪声过后,在狭谷里激荡着长时间的迴音。两个人沿着崎岖的山径,愈走山沟愈窄。两侧山上都是黑压压的原始森林,中间是一道名叫腊子河的流水。河不过一两丈宽,可是声势煊赫,颇似瀑布。再加上凄厉的秋风,更显出一派萧森之气。只要一阵风过,满山的黄叶便象雨点一般沙沙地飘落下来。
  实际上,军团指挥所距红四团的指挥所不过一二百米,在狭谷中拐了两个弯也就到了。这时四团团长王开湘和政委杨成武正在一个山坳里和干部们研究情况。有的坐在草地上,有的坐在驳壳枪的木壳上,许多人身上滚了满身的泥,抽着烟在苦苦思索。他们见军团首长来了,就纷纷站了起来。聂荣臻挥挥手叫大家坐下,随后和林彪一起坐在草地上。
  “情况怎么样?”林彪巡视了大家一眼,问道。
  王开湘一向少言寡语,象农民那么朴实,遇到这种情况,他就望望政委。杨成武就把攻击未能奏效的原因做了一个简要汇报。主要是,敌人在狭小的正面上防守很严,特别是严密地封锁着一座小桥,部队无法接近。攻击的部队在这里遭到不少伤亡。
  “你领我们先看看地形。”林彪略微抬了一下脸说。
  “好,看看地形再说。”聂荣臻也站起来。
  杨成武迟疑了一下。因为这里距敌人过近,他不能不有一点担心;仅仅几个小时之前,师里的一个干部就是在这里被击中的。可是首长已经说出来了,他又不好驳回。只好领着林、聂向山坡上小心翼翼地走着。林、聂的警卫员也要跟上去,被杨成武挥挥手拦住。他们刚取出望远镜要递给林、聂,杨成武笑着说:“就在鼻子底下,用不着了。”
  杨成武往上走了不远就停住了,随后领着林、聂隐避在树林里。林彪和聂荣臻站定脚步往前一看,原来这里距敌人的前沿不过二百米,仅仅隔着一个山拐,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为这奇险的地形确实吃了一惊。正前方就是那个小小的喇叭口,两侧山岭相距不过十几公尺,整个地形就象一座山被巨斧劈开,仅仅裂开了一道缝儿。喇叭口的两侧,都是壁立千仞的绝壁,看去令人心寒。那条腊子河就从喇叭口里喷涌而出,出口处有一座几公尺长的极为平常的小桥。桥的右前方,是一个高高的悬崖,一座方形的大碉堡就修在这座石崖上,正好卡住喇叭口的嗓子眼儿。向小桥冲锋无疑是向敌人的枪口扑去,怎么能不遭到伤亡?在这座碉堡的后面高处,还可看到另一座碉堡。再往后面看,就被山峰遮住看不清了。
  杨成武指了指那个紧卡着喇叭口的方形碉堡,说:“那里面有好几挺重机枪呢!”
  林彪的浓眉皱起来了。他瞅着杨成武问:“你们打算怎么办?”
  “看起来光靠正面进攻不行。”杨成武说,“我们刚才研究了,准备从右侧爬上去,前后配合起来打。”
  说着,他指了指那个方形碉堡,带着几分笑意说:“首长注意了吗?那个碉堡没有顶盖!”
  林彪和聂荣臻眯细着眼,仔细瞅了瞅,这才注意到,那座碉堡大概是刚刚修成,果然没有顶盖。
  “我们准备从山后面爬上去,从上面往里丢手榴弹,这些家伙就守不住了!”杨成武笑着说。
  “好,好,这个主意好。”聂荣臻也微笑着说。
  “可是,你们能爬得上去吗?”林彪再一次望了那面直上直下的巉崖,仍旧皱着眉头。
  聂荣臻也凝视着喇叭嘴右面壁立的断崖,看样子总有七八十米高,几乎成九十度,上面有些棱棱坎坎,长着一些荆条、葛藤和歪歪扭扭的古松。他也不禁怀疑,能否爬得上去。
  “我们正发动大家想办法呢!”杨成武说。
  林彪正要回话,只听“哗——”地射过来半梭子弹,把头顶的树枝打得纷纷跌落下来。聂荣臻仰起脸看了看,若无其事。林彪也稳立不动。杨成武却拉了他们一把,说:“首长们还是下去讲吧。”三个人就从山坡上慢慢走回山坳。“就按照你们计划的打吧。”林彪用指示的口吻说,“至少明天拂晓以前要解决问题。”
  “要动员充分一点。”聂荣臻注视着杨成武说,“这一仗打不好,我们一、三军团和中央就得回到草地上去。”说着,他又往后指了一下,“毛主席就在后面三百米的地方看着我们。”
  “是,我们一定要打下来!”杨成武神色激动,闪动着那双年轻明亮的眼睛。
  林彪和聂荣臻沿着腊子河回后面去了。
  杨成武又坐下来,和干部们商量如何攀登那面绝壁。大家虽然想了一些办法,却不实用。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见指导员杨米贵兴奋地跑过来。这是新近编到本团的一个连队。杨米贵来到杨成武面前,乓地打了一个敬礼,说:“报告政委,我们连有个小鬼报名,说他能爬上去!”杨成武一听,面上露出喜色,说:“他在哪里?”杨米贵说:“在下面等着哩!”杨成武说:“快让他上来!”杨米贵飞步跑下山坡,不一时带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小鬼,正是李小猴。杨成武一看,这小鬼精瘦,个子也不甚高,脸黑巴巴的,只是那双圆圆的眼,乌黑有神,流露着一种山野的慓悍之气。杨成武嘴里没说,心里犯了嘀咕。心想,他能爬得上去吗?只听杨米贵介绍道:“他叫李小猴,是个苗族,是在遵义跟杜铁匠一起来的。
  现在有个外号,都叫他‘云贵川’了。“
  杨成武望了望他,亲切地问:“你能爬得上去吗?”
  “能。”他回答得很干脆,仿佛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杨成武吩咐参谋,用骡子把他驮过河去,让他试试。这时大家总算有了希望:因为只要他一个人能爬上去,在山顶上绑好绳子,大家也就可以爬上去了。
  这时,太阳还没有落山,山顶上正辉耀着一派红通通的夕照。杨成武、王开湘和不少干部都站在便于观察的地方,带着好奇、担心和渴望的神情,注视着这位貌不惊人的小黑孩。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竿子,光着两只脚丫,骑在骡子背上三摇两晃地过河去了。下了骡子,他就利用死角,轻手轻脚地来到断崖之下。他仰起头,先向上打量了一番,随后就不慌不忙地把竿子往山壁上一搭,把一个树根紧紧勾住。原来竿子头上结结实实地绑了一个铁钩子。这时,他双手试了试,觉得牢靠了,就两只手倒腾着,象猴子爬竿那么轻巧灵活地攀上去了。等他的两只脚在巉崖坎坎上站稳,略喘了喘气,才接着把长竿向上面搭去。这样愈爬愈高,就象挂在山壁上似的。看的人个个提心吊胆,屏声静气,生怕小黑孩跌落下来。杨成武和王开湘都瞪大了眼睛,几乎看呆了。但是这个小鬼却镇静自若,尽管不时有小石块和残枝败叶沙沙地落下,他看去仍然若无其事。终于,小鬼登上绝顶,稳稳当当站在夕阳艳丽的红光里。他一只手拿着长竿,一只手还向这边摆了摆,似乎说他的毛遂之荐并非虚妄。接着,他就用同样的方式,一级一级地顺着竿子哧溜哧溜下到断崖之下。当他拿着长竿回到这个山坳时,大家都亲昵地几乎把这个小黑孩抱起来了,杨成武握着他的手笑嘻嘻地问:“云贵川,你是从哪里学的这个本事呵?”小鬼反而腼腆起来,害羞地红着脸说:“我从小在家里挖药,打柴,这些山常爬的。后来生活没有办法,才跑到遵义挑煤巴去了。”大家激动不已,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平时谁也不注意的平平常常的孩子,今天解决了这样重大的问题。
  难题解决了,参谋处下令,将全团指战员的绑腿都收集起来拧成粗绳,由云贵川带上山顶。这时,那个寡言少语的团长王开湘却望着杨成武说:“老杨,上次泸定桥你在前面,这次翻山轮到我了!”
  杨成武笑了笑,说:“好,那我就在正面。”
  紧张的准备工作开始了。迂回部队由团长率领,乘夜暗时,用骡子将部队送过对岸断崖之下,抓住李小猴系好的粗绳开始攀登;正面进攻部队,由二营六连担负。这个二营原是四方面军的二九四团,是四方面军为了充实一方面军编入这个部队的。当夜,由二十名英勇果敢的战士组成了突击队,在连长杨信义和指导员胡炳云的指挥下,准备从正面进攻。
  入夜,为了麻痹敌人,正面进攻首先开始。他们在密集火力的掩护下,向小桥反复冲击,由于敌人防守过严,冲击终未成功。至凌晨三时,还没有看到迂回部队发出的信号。杨成武瞪大眼睛望着北方的天空,真是心急如焚。直到拂晓前,才看见一红一绿的信号弹腾上了天空,接着宣布总攻开始。经过一场激战,终于在玫瑰色的晓色里占领了喇叭口的碉堡,随后进入纵深战斗。
  腊子口打开了。部队于日出时通过腊子口继续北进。当人们越过那座极其平常的小桥,来到方形碉堡的下面,差不多每个人都停下脚步,发出一声声惊叹。因为在那不大的一块地面上,鲜血斑斑,手榴弹的木把儿堆了很厚一层。整个地面熏得乌黑。显然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这些手榴弹是成束成捆丢下来的。人们带着惊讶、赞佩和自豪的神情穿越过长征路上的最后一道天险,脚步走得更有力了。
  毛泽东从这里经过时,也停下来了。他巡视着那险峻的地形和残酷搏战的遗迹,显出深深感动的神情。最后他指着那面高耸的断崖问:“他们就是从这里攀登上去的吗?”
  “是的。”跟随他的老参谋王柱说。
  “听说,先上去的是一个苗族小鬼?”
  “是的,您可能还认识他。”
  “我认识他?”
  “他叫李小猴,记得在遵义的时候他到您那里去过。”
  “是的,”警卫员小沈说,“是跟杜铁匠一起去的。”
  毛泽东寻思了一番,说:“是那个小黑孩吧?”
  “对,对,就是他。”
  毛泽东再次仰起头把那面壁立的险峻的断崖从上到下端相了一遍,惊叹道:“真是难以想象!”
  说过,又问:“那个杜铁匠呢,我仿佛在过雪山时遇到过他。”
  “听说,他已经牺牲在草地上了。”
  毛泽东半晌无语,慨叹了一声:“这些人都是我们的英雄。不是他们,我们怎么能闯过这么多难关呢!”
  说过,毛泽东和他的一行人,踩着血迹斑斑的焦黑的土地进入腊子口去了。
  (七十四)
  当腊子口枪声激烈的时候,在包座、班佑地区停留的右路军,已经遵奉张国焘的命令掉头南下,再一次回返到草地上了。此时已是九月中旬,与上次过草地有很大不同。上次主要是夜间苦寒,难以抵挡,白天的太阳还颇为燥热;如今却是西风凛冽,太阳挂在天空只是一个银色的圆饼,连点热气也没有。草原的景色已不再是望不到边的滚滚绿海,而是黄草漫漫,草花俱已凋零,整个草地变得枯索、单调而严厉了。衣单被薄的红色战士们,在这种境遇中如何能够承受得住?更使人难以忍受的,是上次过草地宿营的遗迹还宛然在目,不少的“人”字棚中还停留着冻饿而死的同志们的遗体,这些遗址既无法利用,遗体也无法掩埋。再加上这时人人心里都有一个问号:“为什么一、四方面军分开了?”“为什么刚说北进忽而南下?”这些问题得不到解释,整个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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