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孤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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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孤主-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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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守护珍籍宝物的使命。”
  自应仁之乱以来,他们家族不问世事,专设祭坛,精心祭祀。同时依靠各地浪人,控制了地痞、强盗、船匪各色人等,不论在海上还是陆地,逐渐成长为一支隐秘的势力,这是不争的事实。信元很早便开始注意波太郎。准确地说,他是被波太郎之妹于国的姿色吸引,才和他亲近起来。
  “你们家一直和织田氏有来往,应该清楚当前天下形势,我们家那老头子脑筋太古板、太陈旧。”看到波太郎同意在半路夺回于大,信元愈发滔滔不绝,“家父根本不明今川氏已然衰落。即便今日还能依靠,谁知明天又会怎样?在这战乱频繁的年代,若无让百姓信服的正义名分,根本无法站稳脚跟。但今川氏做不到这一点。他们整天只知模仿旧时王公贵族做派,追逐无用的风雅,如何号令天下?织田氏便大大不同……”信元看到波太郎认可的微笑,大笑了起来:“英雄所见略同。”
  实际上,信元不过是在原原本本复述波太郎的意见。波太郎一向不苟言笑,在别人说话时喜欢凝视远方。然而,他偶尔的发言,往往能让信元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既不想带兵,也不想做官,正是他们带来乱世,导致天怒人怨。世上应该有众人拥戴的大义名分。”波太郎总是笑着说,只有发现此大义名分者,方能取得天下,其他一切都不足为道。当被问及谁会重视此大义名分时,他则道:“名门望族往往被旧习所缚。一旦被缚,便会日渐为其所累,无法施展抱负。故,首先要有一双不会轻易被蒙蔽的眼睛……”然后,他若有所思地咬咬唇,继续道:“论地利人和……织田信秀现有十二子七女,乃多子多福之人啊。”说完他微微一笑。这微笑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球,灼烧着信元的心。究其根本,乃在于取代了斯波氏的织田信秀势头正盛……
  “若我在织田奉公,定会首先让他们清楚足利氏倒行逆施、名分尽失。”波太郎道,“足利尊氏通过拥立北朝,保全了自己的大义名节,但到了足利义满,此大义已荡然无存。为了蝇头小利,他接受大明国皇帝‘日本国王’的封号,对其俯首称臣……”
  波太郎将幕府权威的崩溃归因于缺乏远见,也正是织田氏应该注意的关键。
  若是拥戴天皇,讨伐逆臣贼子,以匡扶大义为名,号令天下,天下武士将会有何反应?
  “若只为眼前利益你争我斗,神佛也会震怒。若无一个大义的名分……”
  波太郎却忽然住了口。信元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波太郎,其胸中沟壑,实不可掉以轻心,他开始生出戒心。但随着造访次数的增加,这戒心渐渐变成一种不可思议的亲近和敬服。这也与信元放任地染指波太郎的妹妹于国有关。
  “于大小姐的婚期定了吗?”
  “戌日就会送来聘礼。”
  信元掰着指头算了算,道,“我会再通知你,应该是在正月二十七八日。”
  “夺回小姐之后,又当如何?”
  “任你处置。”
  信元答道,“把她送到织田氏为质,或在贵府上暂藏些时日……”
  波太郎凝神沉思片刻,叹了一口气。他俊秀白皙的脸上毫无表情,静静地转过头来看着信元。此时,于国羞答答地端着水走了进来。波太郎并未注意到她。信元却突然眼前一亮,道:“对了,若是让于大嫁给你,你意下如何?”
  于国吃惊地睁大眼睛看着二人。
  “这样最为合适。如此一来,我们便结成了一家,在此乱世大展一番身手。如何?”
  波太郎依然不答,他把手放在腰间,紧盯着信元。
  “你当然不会拒绝。哈哈,信元并非瞎子。我知你心中在想些什么,就像我知水中之龙为何屏住呼吸,深藏不露。我敬服你这种冷静,欣赏你渊博的知识和侍奉神灵的专心……”
  波太郎对默默坐在一旁的于国道:“你下去吧。”
  他脸色平静,声音清澈。“我答应帮你,只是对无辜女子……总之,我会舍命夺回于大小姐。”他话中隐藏着对妹妹的担心,亦含对信元的漠视。信元却豪爽地笑了起来。
  于大的婚期定于正月二十六。
  冈崎城派了重臣石川安艺守和酒井雅乐助前来送聘礼。水野右卫门大夫忠政与二人密谈了半个时辰,决定将婚期定于此日,比预想中的二十八提前两日。既定于二十六日举行大礼,二十四就得从刈谷城出发。到冈崎城后,于大首先要住进酒井府中,两日后,再梳妆打扮,嫁进本城。
  刈谷城内突然忙碌了起来。于大要带两个侍女过去,最后选定了老臣土方缝殿助之女百合和杉山元右卫门之女小笹。百合年方十八,小笹和于大同龄,只十四。她们都削眉染齿,以便在于大遭遇不测时做她的替身。
  “小姐还不谙世事,衣食起居自不必说,和广忠大人谈心、日常化妆等细枝末节,都得由百合你加以点拨。除了日常琐事,还要对饭食精挑细选,尤其要负责尝食以防中毒,知了吗?”老嬷嬷森江在准备嫁衣时,每当于大离开,便喋喋不休地对百合和小笹二人反复叮嘱。
  “这是给阿部大藏的,这是他弟弟四郎兵卫的,这是给大久保新十郎的,这是给他弟弟新八郎的,还有,这是给石川的,这是给酒井的……”
  于大还只是一个天真开朗的少女。她认真地检点完父亲送给冈崎重臣的礼物,便一脸无忧地笑问道:“母亲会到酒井府邸看我吗?”她歪着脑袋,显得那般天真无邪。
  忠政已来过好几次,于大总是笑脸相迎。但忠政既知女婿广忠对他的反感,也明白儿子信元的心思。唯一可以指望的,唯于大的母亲华阳院,还有那些发自内心地相信“夹在今川与织田之间,若松平氏和水野氏相斗,只会两败俱伤”的松平氏重臣。
  嫁妆并不奢华,但忠政特意加上了从泉州坍港带回的来自西洋的棉花种子和织布机。这既是忠政对未来的希冀,也是对松平重臣的一片心意。“用这种棉花纺出的布,既可做衣服,又可作为铠甲衬里,甚是结实。棉花收获之后,你先给夫婿织一件,再在领地内普及栽培。”
  松平使者返回冈崎,送嫁妆的队伍不久便要从刈谷城出发。
  天文十年正月二十四。较之即将出阁的于大,兄长信元似反而更为慌张,更为坐立不安。
  “父亲,女儿走了。”
  “嗯,自己多保重。”
  “是。父亲您也多保重。”于大一一辞别家人。当她快要迈进大门台阶上的轿子时,回过头来,抬起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来送行的家臣。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里,没有复杂的情感,只有她那个年纪独有的天真烂漫。绣金衣带的光芒在罩衫下隐约可见,把于大衬托得更是楚楚动人。
  一个侍女不由得拿袖口拭一下眼角,使劲儿咬着嘴唇,垂头站在那里。
  “恭喜,恭喜!”
  众人口中道贺,心中却隐藏着无限的凄凉。不知从何时始,“出嫁”这个词有了“人质”的含义。乱世之中,女人们只能锁住自己的感情,丝毫不得流露。
  轿子被抬起来,一扇轿帘还开着。送行的人眼圈纷纷红了,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轿子出了本城城门。
  出了本城城门,迈上高高的石阶。此时阳光格外明媚,从护城河附近的树林中传来黄莺的叫声。下了石阶,于大回首,嗅到了梅花芳香。队伍走到二道城,这时增加了两乘轿子,那是陪嫁的百合和小笹。于大接受两位侍女的问候,轿帘被拉下。出三道城城门时,队伍前后各增加了二十名全副武装的侍卫。其实,真正体现乱世纷争的安排,还在后头。
  出了三道城城门,通过重臣宅旁的樱花树林,到了外城大门。门前已聚满了家臣们的家人,他们想乘此机会一睹城主爱女的风采。
  “咦?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家面面相觑。不但轿帘紧闭,送亲队伍竟已增加到三支。一样的轿子,一样的打扮,三支队伍毫无差别。
  第一支队伍的领头人乃小笹的父亲杉山元右卫门。人们自然认为这便是于大的轿子,于是目送他们走远了。正要散去时,又听得一声吆喝,第二支队伍过来了。此次领头的乃牧田几之助。无论是出身,还是武艺,他都丝毫不逊于杉山元右卫门,也是水野重臣。“这恐是以防途中不测。城主真是用心良苦啊。”
  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讨论于大小姐究竟坐在哪乘轿子里。正在这时,第三支队伍出来了。领头人为土方缝殿助,他一脸严肃地走在队伍前面。
  众人脸色大变。他们第一次见到戒备如此森严的送亲队伍,不由感到惶恐和紧张。
  波太郎此时正藏身于刈谷城北一里半、靠近池鲤鲋的逢妻川边的小茅屋中,静待信元的消息。
  此处俗称八桥,如今已无人再想起它的名字,但在《源氏物语》中,这里便是燕子花的名胜之地,亦为远近闻名的水乡。附近水路交叉,小桥密布如蛛网。
  从小桥到枯芦苇丛,再到堤岸背阴处,埋伏着上百人。不仅如此,前方的一处民房到对岸的今村、牛田一带,处处都有周密的安排和部署。民房里的百姓、水面泛舟的渔夫、田野里耕作的农夫,都是波太郎的手下。他们都是浪人,只要波太郎一声令下,立时便变成水兵、强盗,进时有条不紊,退后了无踪迹。
  一个扛着铁锨的农夫哼着小曲儿,来到波太郎藏身的茅屋:“小人乃信元大人派来报信的。”
  细柱柳的树梢泛着白光,水面上蓝天倒映。一只农家小船停靠在小屋前。农夫从树干上解下小船,对着水面,似在自言自语:“一共三支队伍,有两支是幌子。据说第二支是真的。”
  “第二支?”
  “是。”
  “哦,你去吧。”
  那农夫若无其事地划着小船,朝对岸驶去。波太郎向一个在屋内烧火的老头儿递个眼色,那老头儿便拿了一块脏兮兮的布蒙住脸,走了出去。他要去向陆路传令。
  屋里只剩下波太郎一人。他手边放着一个鱼笼和一根鱼竿,鱼笼里有五六条小鲫鱼。
  “差点忘了。”波太郎小声嘀咕了一句,走出小屋,来到堤坝上,将一块白布挂到一株榛树树枝上。那块布在茫茫的平地上闪着白光,煞是显眼。波太郎提着鱼竿和笼子,缓缓走下堤坝,将鱼线甩进河里。
  波太郎钓上第二条鲫鱼时,第一支队伍走了过来。他并未抬头,只是紧紧盯着倒映着蓝天的水面。队伍顺利地过了桥,朝对岸走去。
  第二支队伍到了。波太郎还是没有抬头,似已完全沉浸于垂钓之中。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紧紧盯着水面。队伍正要上桥,突然,周围一阵呐喊,一群浪人从枯芦苇丛和堤坝背阴处冲了出来,将送亲队伍团团围住。
  “无礼之徒!”
  “不许过来。否则格杀勿论!”
  “快!快!调转船头!”
  就像捅破了马蜂窝,平静的水乡突然陷入一片混乱,但波太郎依然凝视着水面上的浮标。
  河岸上一片刀光剑影。追杀的、被追杀的、叫喊着持剑相向的、手持大刀守在轿子旁寸步不离的,乱作一团。两厢紧张地对峙,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田地中劳作的农夫纷纷道:“怎的了?怎的了?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像是要去看热闹,纷纷朝轿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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