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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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纵-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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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很是亲切。他第一次出远门,到处都是新鲜事儿,有时问得让人莫明其妙,但大家一旦会意过来,便是哄然大笑一场。所以,一行人倒也不觉得时间太长,快到长安时,反而觉得日子愈来愈短了起来,真有些不忍分离。
  立冬前两天,他们又到了文帝的陵寝之地──霸陵。此时霸陵之上,已是百草皆白,一片萧瑟。唯有那松柏郁郁葱葱,与凛冽的寒风相互呼应着,形成一阵阵耸人的啸声。
  东方朔一行昨天下午便已抵达霸陵,若他们一人一马,当日便可回到长安。无奈司马相如要在此凭吊先帝,卓文君的车轮又出了些毛病,他们只好在护陵人的房子里住了一夜。那护陵的是个须发皆白的姓田的老者,他还带个十一二岁的孙子,叫田千秋。东方朔特别喜欢这个聪明过人的男孩,让他惊奇的是,这小男孩居然能背出许多篇《尚书》来。东方朔原以为田老头儿藏了许多古书,于是进来搜索一番,让他失望的是,居然连一根竹简也没找到。此时他方知《尚书》便存于田老翁的心中,由爷爷口头向孙子传授。于是他在田千秋的的小房子里住下,与他闲聊到半夜,方知小儿所知,有的竟是自己闻所未闻。于是他心里感慨多时,真是世界太大,有个山林便能卧虎藏龙啊。
  日上竿头,五人告辞田氏爷孙两个,便踏上回长安的道,准备下午抵达,明日早朝便可向皇上复命。不料他们刚走过一个山包,就发现一只野狼在追一只狍子,眼看狍子被它叼到了口中。东方朔抽弓搭箭,嗖的一声射去,那狼应声倒地。
  杨得意手一挥,那条大狗追了上去,紧接着听到狗与狼打成一团。
  东方朔等人赶到跟前,只见狼身上带着箭,流了很多血,已被狗咬断了脖子。而那只受伤的狍子,也是奄奄一息。
  杨得意看了看,那箭正中狼的前胸。他伸起拇指说道:“东方大人,我以为你只是剑法利害,没想到射起来,也是百发百中!”
  “还是你的狗驯得好。没有它,说不定狼受了伤,还能逃了呢。”
  司马相如走上前来,也很敬佩地说:“以前只知恩师好文才,今天才知恩师好武功!”
  东方朔正经地说:“司马君,别恩师恩师的。玩笑是玩笑,可别老这么称呼我,不然,东方朔会折寿的!”
  司马相如正想张口,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停下!”东方朔说。“道儿,快把死狼和这狍子弄过去,我们连同车马一块藏一下,先皇的寝陵之前,可是不许杀生的。”
  大家非常乐意地和杨得道一块,将车马都赶到一块密密的松林后边。他们都想看看,一大早,又有什么新鲜事儿。
  杨得意从树林中伸出脑袋,张望一下,然后说:“来了,三匹马,三个人呢!”
  东方朔和众人都纳闷儿,这帝王陵墓,谁吃了豹子胆啦,敢来射猎?如果不是,谁又会一大清早,到荒郊野外里来?
  马蹄声愈来愈近,不久便见三匹马飞奔而至。奔在前头马上的,显然是位官员。
  杨得意在朝中时间最长,眼睛也特好用,他突然叫出声来:“哇──,那不是御史大夫赵绾和郎中令王臧吗?他们可是皇上的大红人,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东方朔:“嘘──有好戏看!咱们谁也不许说话。”杨得意等会意地点了点头。
  原来,在东方朔去临筇的这阵子,朝廷中又发生了许多事情。由于那董仲舒被当朝奚落了一番,然后被安排去了江都,太皇太后甚为满意,竟没出来说三道四。而汉武帝的心思又动起来,他和丞相窦婴、太尉田鼢,还有御史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四个,正筹划着修改历法、清理祠堂中祭祀的名声不好的大臣名位和建立学官培育人才等一系列大事。
  当然,这与黄老的无为而治又发生了冲突。祖宗用了多年的历法要修改,宗庙里祭祀多年的大臣们的榜样要变更,这还得了!许昌和庄青翟等一帮老臣坚决反对。武帝之母王太后也劝儿子,要谨慎行事,不能因小失大。太尉田鼢本来很积极,但自从他得到姐姐王太后的旨意后,马上变得消极起来。只是御史大夫赵绾和郎中令王臧二人年轻气盛,以为不必把太皇太后放在心上,皇上想怎么办,就该怎么办。
  “可是,本朝以仁孝为大义,太皇太后要是不准,朕可不能不听啊!”天色已晚,宣室里的少年天子面有难色。
  “陛下!”赵绾激动地说:“天子做事,无人能拦。如果我大汉朝再来一次妇人干政,岂不是又似吕后时代了?那才几年,大汉江山差一点完了,难道我们还要重蹈复辙?”
  “是啊,陛下!妇人干政,如牝鸡司晨。我们每件事都看太皇太后的眼色行事,那陛下您的威严何在?”王臧也愤愤不平地接着说下来。
  “孔夫子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皇上不必多虑,我们想做就做,看她能怎地?”赵绾越说越没遮拦。
  赵绾和王臧因为与皇上特别熟悉了,说话就不那么在意,所以将太皇太后干政和牝鸡司晨、形同吕后、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等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好在窦婴是个大好人,心眼儿一点都不小,这两个说他的姑母像吕后,按道理就等于说他窦婴是吕后的侄子,也不是好东西。可窦婴和武帝一样,只把这当作一种比喻而已。倒是太尉田鼢,听了他们两个的大不敬之言,心里“咯登”一声,吓了一跳。
  隔墙有耳。谁也没料到,这么晚了,许昌和庄青翟二人此时正在宣室之外等着朝见皇上。那宣室的门平时不关,皇上和大臣们在议事,还要提防着谁不成?可许、庄二人,就是太皇太后派来的暗探,他们表面上时不时地向皇帝献策,实际上是监视他们的行动。这天二人来得巧了,刚在宣室外边坐下,就听到了赵王二人关于女人干政的高论。二人心里既是吃惊又是高兴,递了一个眼色,就回太皇太后的长乐宫去了。
  所忠一见,就知情况不妙。他连忙进入宣室,向皇上和他的四位大臣报告此事。这时五个才紧张起来,赵绾和王臧更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们犯了大不敬之罪,按汉代法律,要被杀头的啊!还是那个窦婴,依仗自己是太皇太后的侄子,就把这事儿揽到自己身上。他让赵王二人先不要回府,暂到自己家中歇息和躲避一下,然后他去面见姑母,请求恕罪。
  晚矣,晚矣。太皇太后听到有人骂她是吕后,是牝鸡司晨,那双干枯的眼睛仿佛要跳了出来。吕后时代她是亲身经历的,整个汉室大臣,后宫嫔妃,都被那女人杀得惨不忍睹,皇帝也被她捏在手中,想换就换。如今我还没怎么说话,就有人如此骂我,这些人也太不把我放在眼中了!难道我就是那个千人指、万代骂的吕后么?太皇太后随即召来田鼢,让他作证。那田鼢平时就像鲇鱼一样,滑得很,加之王太后一再警告他,不要得罪太皇太后,此时哪里敢不说实话?那窦婴,再三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甚至说那些话是自己说的,都没有用,太皇太后一道懿旨,将二人斩首示众。
  窦婴哭丧着脸回到家中,赵王二人当然不问自明。赵绾倒是条汉子,说了句“与其被斩,不如自裁以谢天下,”就去找刀抹脖子。王臧则认为性命还是宝贵的,当即下跪,求窦婴指出一条生路。窦婴当然没让赵绾抹脖子,就自己作主,叫过一个心腹家丁,让他急备三匹快马,带着赵王二人赶快逃命。
  “你们逃命要紧。明天太皇太后发现后,大不了治我个私放要犯之罪,我这丞相,早就不想当了。”窦婴倒也爽快得很。
  “丞相!”赵绾和王臧倒地便叩首。
  “都什么时候了,还谢我!想办法先躲藏一下,反正你们年轻,等待来日吧!现在已是二更天,还能出城。明早,想救你们也来不及啦!快走!”
  赵绾王臧二人,随着丞相的家丁,出城倒是容易,可往哪儿走,就犯难了。他们一点都没有心理准备,两个位及三公的大臣,只因嘴巴上没有上锁,转眼间就成了亡命之徒,心中如何不茫茫然无所适从?谁敢收留他们?哪里去找活路?
  最后,还是赵绾想出个主意,先往霸陵方向走!王臧一听,倒也有理,霸陵是文帝之墓,太皇太后是文帝的老婆,往那儿走,哪怕是死了,也方便先告这瞎老太婆的状!
  一夜之间,马不停蹄,可路倒走得不多。两个养尊处优的文臣,怎能忍受夜行之苦和餐风饮露!那家丁是个随窦婴打过仗的,准备了一些干粮,可赵王二人哪个也不愿吃,每人只喝两口水。等到走近霸陵,二人好像找到了归宿一样,一齐滚鞍下马。
  赵绾往地上一瘫:“不走了,就是走到天边,又有何用?”
  王臧还是认为命最值钱:“不走,还不是等死?”
  “死就死呗!太皇太后叫我们死,不死就是不忠。与其让人说不忠,不如死在此地,也让文帝得知我们冤情,让天下人知道我们还是条汉子!”
  王臧争辩道:“什么不忠不孝的,早要想到忠孝二字,我俩怎么会说那些话?”
  赵绾是个犟头:“就是要说!孔夫子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一个女人,凭什么干政?要说该死,倒是她,早该随文帝到这儿来了!”
  “我要是不加一句牝鸡司晨,女人干政,也许没事!”
  “什么没事?你以为太皇太后就是为了要我们死?皇上一即位,就让天下举贤才,处处熙熙攘攘,违了她的无为而治的规矩,她不想把她的孙子怎么样,还不将火撒到咱们身上来!”
  王臧争不过他,只好认输:“那好,我也说那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光有女子,没有小人还不成坏事,没想到田鼢,竟是一个十足的小人!他不找皇太后帮我们,反而出卖了咱俩!”
  赵绾显然气度大一些:“怨那个小人有什么用?别说他怕太皇太后,王太后不照样是个怕得要死?只有这个瞎老婆子死了,才有我们再出头的日子!”
  “所以窦丞相要我们想办法活下去。”王臧又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那位家丁还在马上等着呢,他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二位大人,别聊了,我奉窦丞相之命,是送二位大人逃命的,不是来这深山老林里争论的!”
  王臧连忙答道:“小哥,多谢你家丞相救命之恩。你想一想,太皇太后让我们死,他却让我们逃,找不到我们,太皇太后不还是拿丞相问罪?再说,这大汉的天下,我们往哪儿逃呢?就是逃得掉,说不定哪天还要被抓回来砍头,白白连累了窦丞相!”
  赵绾接着说:“是啊!大丈夫宁愿明着死,也不愿偷着生!”他低下头来,突然发现地下有一片鲜血,不由地惊叫起来:“郎中令大人,你看,这儿有血,是鲜血!”
  王臧前来一看,“果然是鲜血!莫不是苍天警告我们,要在这儿血祭先皇呢!这里,还有一棵歪脖子树,好像就是为咱俩预备着的唉!”
  家丁看了一眼,心里也为这清晨的鲜血纳闷。“不行不行,二位大人不知,我们丞相家中,谁要无缘无故弄死一只鸡,都是要被打三百棒的,你二位要死,小人也活不成啊!再说,窦丞相一片苦心,不是白费了吗?”
  赵绾振振有词:“小哥,我们现在就死,还没有人撤咱的职,咱们死在任上;况且,还是在文帝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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