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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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 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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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禧张着嘴巴,过了老半天,从喉头深处并发出一声暗哑的干嚎。昨天刚打发走珍妃,心头去了一块心病,没想突然传来五雷击顶的噩耗。老太后两眼一黑,昏倒在床上。
  李莲英吓得连忙叫人传太医院的御医,没等医生赶到,慈禧已经醒来。她睁开眼,什么也没说,匆匆让人伺候着穿上外套,然后乘着软轿带着李莲英一路赶到景仁宫。对于太子的安全,她早就考虑过。皇上身边那么多嫔妃,包括她侄女隆裕在内,所有的人对吟儿生下皇家的龙种,都有种说不出的敌意和妒恨。这些嫔妃大多出名门之女,有的人家本来就皇亲国戚,一个个跟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好多年,都没成气候,竟让一名不起眼的小宫女抢走了这份殊荣,她们中谁也咽不下这口气。对一夜间成了皇太子母亲的吟儿,这些人无不咬牙切齿啊!
  一路上,慈禧心里说不出地后悔。她本来打算将吟儿的孩子接到储秀宫,由她亲自监护。考虑到孩子大小,晚上要吃吟儿的乳水(宫中虽有两名年轻的奶妈,吟儿仍然坚持要自己喂奶),她只得等孩子满了百日后再说,没想到这一犹豫,偏偏出事了。
  她在李莲英的搀扶下走进景仁宫暖阁,一眼看见不足月的小孙子平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块明黄色软绸,像是睡着了。几名太医和一大帮宫女太监见老佛爷赶到,一个个面无人色地跪在地下。屋子里静极了。似乎能听见人们的心跳。
  每逢大事,老太后一向出奇地镇静,就像西行的路上,她吃再多苦,绝不轻易流露。当她逐个问了太医一遍,都说太子没救了,她既没发脾气,也没显得非常伤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思忖着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为了预防不测,她特意让李莲英加派人手,每天四班,每班三名宫女,在这儿轮流值候,还不包括门外的两名太监。防范如此严密,怎么会出这种事?奇怪地是婴儿一直没有出现什么突发情况。从昨天下午起,起初只是睡不安稳,后来不肯吃奶,再后来全身发烧,接着就不行了,这段时间里,除了吟儿和奶妈,再就是皇后和慈禧本人来过这儿,其他再没任何闲人进来过。
  想来想去,她觉这事儿非常蹊巧,为了查出事因,又不能传出去坏了皇家的名声,她决定封锁消息,包括对吟儿,也暂时瞒着她,她不动声色地挥挥手,让这些人退下,让李莲英将这儿所有在场的宫女太监,包括太医全都带到西铁门边的总管值房软禁起来,以防消息走露。
  慈禧站在那儿,盯着床上的婴儿,心中涌动着一种莫名的悲情,这是她好不容易企盼的龙种,也是她一手促成的,眼看着已经成功,没料到突然发生变故。这个大清国的皇位的正统接班人,在珍妃的屈死的井口边开始走向人间,接着又神秘地在珍妃亡魂走的当天夜里离开了人间。这是天意,或者仅仅是一种巧合?她想到这儿,不由得从心底里掠过一丝颤慄。
  慈禧走进吟儿的寝宫。她来这儿看她,是为了亲口告诉她儿子不幸夭折的消息,她一直瞒了她好多天了,慈禧她没进门,小回回便告诉她,说吟主子疯了,劝她不要进去。慈禧不信这个邪,偏要进。她心里放不下吟儿。她认准吟儿是个生子娘娘,能坐头胎,就能坐二胎,没了这回还有下回,这龙子龙孙不定就指望她了。
  吟儿靠在床上,脸色苍白,怀里抱着枕头,嘴里哼哼叽叽地像在哄孩子睡觉,根本没在意慈禧的出现。从她儿子死后到现在,已经好几天了,她成天吵着要抱儿子。下面人骗她说儿子在太医院。她要去太医院,他们不让她去,后来她似乎知道儿子死了。她问身边的人,谁也不敢说出真相。后来她便开始发呆,说胡话,逢人便说儿子,除了说儿子,别的什么也不说,好像这世上除了儿子,对她来说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吟贵人!老佛爷来看您了。”李莲英扶着慈禧走到床边。
  吟儿一听有人说话。本能地抱住身边一只枕头,紧紧搂在怀里,对李莲英大叫:“不准碰我儿子!”
  “好好,奴才不碰。”李莲英慌忙张开双臂,边说边向后退去。
  “吟儿!”慈禧轻轻叫着她。见她将枕头抱在怀里,当作死去的儿子,老太后心里说不出地酸痛。
  “您是谁呀?”吟儿瞪着两眼。
  李莲英正想开口,慈禧一把拉住他,将脸凑到吟儿眼面前说:“你瞧瞧我是谁?”
  “挺面熟的。你说你到底是谁呀?”吟儿盯着慈禧若有所思他说。
  “主子!这是老佛爷,您还不赶紧下跪!”小回回在一旁急了,高声提醒吟儿。吟儿认真地打量着慈禧,她看了半天,突然失声笑了。
  “噢,真的是老佛爷呀!咱们快跪下。”吟儿掀开被子,抱着枕头下了床,要跪下给慈禧请安。
  “别跪了,你身子虚。”慈禧伸手拦住吟儿,示意李莲英和小回回扶她在床边坐下。吟儿坐在床边,嘴里却叫着要磕头。小回回使劲按住她,她只得在床沿边扭动着身子,表示她对慈禧的尊敬。
  吟儿的病与下面人始终不告诉她儿子死去的消息有关。不是下面人不说,是不敢说,因为老佛爷传了旨,这事儿由她决定什么时候说。眼见着吟儿病成这样,慈禧心软了。她在吟儿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说:“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让他们说。我怕你心里不好受,所以想抻几天再告诉你。看来不说不行了,纸里包不住火,这事早晚要告诉你的。”
  “老佛爷,您轻点,孩子刚睡着……”
  “你就别扎我心窝子了。”慈禧用衣袖拭着眼窝,安慰对方,“花开花落年年有,你给我争口气,明年再生一个大胖小子。”
  “听见了吧,明年你就要当哥哥了……”吟儿高兴地咧开嘴,拍着怀里的枕头。在她看来,这就是她儿子。
  李莲英见吟儿那付认真的神情,担心地在慈禧耳边说:“老佛爷,不对劲儿。”慈禧没理他,继续劝慰对方:“吟儿,我知道你气糊涂了。你放心,我一定替你顺这口气。要是查出来这事跟谁有关系……哪怕是皇后,我也绝饶不了她。”
  “老佛爷,您又跟谁过不去了?”吟儿愣愣地盯着慈禧,她最害怕老佛爷这种口气,因为少不了有人要倒大霉。
  “谁跟你过不去,我就跟谁过不去。”
  “没人跟我过不去呀?奴婢一不招灾,二不惹祸,您可千万别跟别人过不去啊!”
  “主子!老佛爷要给大阿哥报仇!”小回回忍不住在一旁对吟儿说。也许除了慈禧和吟儿,没有谁比他更伤心,要是吟儿的孩子大了,成了皇上,吟儿就成了老佛爷,他自然也就成了李总管的角色,现在孩子一死,他啥也不是了,熬到头,在宫中不过是个三流的角儿。
  “大阿哥不是废了,又从哪儿冒出个大阿哥?”吟儿听小回回说老佛爷要替大阿哥报仇,心里觉得奇怪,去西安的路上,大阿哥不是让慈禧废了,跟他阿玛端王一块发配到新疆去了。其实那孩子不坏,就是不爱念书。
  “主子您别打岔。说的是您自个儿的孩子,皇上的亲儿子。”小回回向吟儿解释着。
  “他不是皇上的。他是我的。”吟儿紧紧抱着枕头,两眼瞪着小回回和慈禧,唯恐他们会抢走她和荣庆的孩子。
  “那不是一码事儿吗?皇上是他爸爸呀。”小回回耐心地说。
  “不,不是。”吟儿突然沉下脸,神情严肃地说,“他爸爸不是皇上。”
  她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尤其是慈禧,当即愣在那儿。尽管吟儿有些疯颠,她说这种话仍然叫慈禧吃惊,她在心里品味着这话中的份量,就像醉酒的人,神志不清,往往能口吐真言,难道吟儿她……老太后不敢再往下想。李莲英挺贼,接着吟儿话茬往下问。
  “他爸爸不是皇上?”
  “当然不是了。”吟儿认真地说。
  “是谁?”慈禧心里一惊,浑身惊过一丝颤慄,突然想起光绪当时竭力否认吟儿怀的是他的血肉。吟儿刚要张口说出荣庆的名字,一种本能的警惕,加上女人天性中的羞涩,话到嘴边又忍住。
  “好孩子,跟我说,就跟我一个人说,”慈禧好言好语地凑上去,哄着吟儿,心里本能地觉得其中有什么蹊巧。
  “您可不许告诉他们。”吟儿指着李莲英和小回回。
  “我让他们出去,行了吧。”慈禧让李莲英和小回回离开这儿,然后低声问她,“告诉我,究竟是谁?”
  “他……他是……”吟儿突然在慈禧盯着自己的眼神中,看到某种摄人心魄的凶狠,那目光象一根钢针,扎进她那一片恍惚的脑壳里,浑身不由打了个寒颤,她犹豫片刻,终于将荣庆的名字咽回去。
  “说,他爸是谁?”慈禧急了,伸手从吟儿手上夺过枕头,“你不说我摔死你儿子!”
  “别别,我求求您,别摔!”吟儿放声哭喊着,这一声哭叫,带着一股强烈的热流由胸口冲向头顶心,顿时打开了她那浑浑沌沌的脑壳,她突然醒悟过来。她盯着老佛爷,见他手里抱着的不是她儿子,只不过是一个枕头,这才明白她和荣庆的儿子再也没有了。她禁不住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儿子已经死了。
  “死了也得招出他爸是谁?”慈禧厉声喝道。
  老太后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心里说不出的愤怒和沮丧。她做梦也没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吟儿,竟然在她眼皮子下面瞒过她,将她不知跟谁个男人生下的野种冒充皇上的龙种。她越想越窝心,越想越愤怒。她突然想起在乡下看守祖宗陵园的茶水章。他和吟儿是她最信赖的奴才,而他们都骗了她,骗得如此彻底,如此可怕。她在心里自己对自己说:是人不是人,都敢往你眼里揉沙子。我这几十年,身边还有几根真香啊!
  吟儿死死咬住牙根,不肯说出荣庆。慈禧下了一道旨令,既不逼她也不用刑,怕这事儿闹出去,成了大清国立国以来最荒唐的笑话。她亲自叫来了小回回,要他带话给吟儿,她不交出那个野男人的出处,跟着她的宫女太监一律处以极刑。慈禧深知吟儿善良,用这个办法逼供,比其他办法更加有效。
  小回回将慈禧的旨令告诉吟儿,同时代表景仁宫的所有奴才求她交出那个男人,以保全他们这些人的性命。
  “您只当积德行善,救救我们这十几条校狐儿!”小回回跪在地下求吟儿,他知道老佛爷性子,闹急了,什么都干得出。
  “你别费劲了,我不能说。”吟儿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说不出的慌乱。她本想一命抵一命,自己一死了之,没想狠毒的老佛爷竟要用宫里的十几条性命作为赌注。她想保住荣庆,就得让这些人陪着自己一块儿死。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他跑不了。”小回回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望着吟儿。这件事他心里早有底,不到万不得已,不想由他嘴里出卖荣庆而已。
  “你胡说!”
  “不是他才有鬼了,我还拿准了,就是西行路上那一夜!”
  “你别喊!”她心里说不出地慌乱。小回回不但认得荣庆,而且还替他俩传过信捎过话。在县城里的那晚上,还让他撞上过。
  “我凭什么不喊?只当是攀上了高枝儿,谁想骑上匹瞎骆驼!真是露多大的脸现多大的眼呀!”他心里说不出地委屈。作为吟贵人身边太监,他本指望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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