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归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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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雄归尘-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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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袖、宗湛的孙女和光悦三人并排待在外间,大气都不敢喘。在这三人眼中,大厅里的人年龄都错乱了。最年长者应是藤堂高虎,今年四十三岁,其次是石田三成,三十九岁。可是,比三成年轻一岁的清正看去却比他要长十五六岁,而二十三岁的浅野幸长和二十岁左右的锅岛胜茂,看上去则和三成年龄相当。军旅生涯对人的折磨,令人看来如此怪异。
  今日招来的这七名大将,乃是三成事先挑好的。可等他们坐在一起,三成才发现每个人都并非与他一条心。
  “八月初十,太阁病情恶化。从那以后,就陆陆续续交代遗言,到十五日本有起色,可十七日又不行了……”三成絮絮叨叨,座中人却并未认真听他说话,单是挑衅地盯着他的嘴唇、眼睛,甚至是一举一动。三成现在所言,去战场的使者早就告诉他们了。他们只想嗅出这话语背后隐藏的气息。
  “太阁遗骸已密葬于洛东阿弥陀峰……”三成说完,众人的表情方才变化。在阿袖看来,长曾我部元亲表情最为丰富,接下来是浅野幸长、锅岛胜茂……年轻终于在他们脸上复苏。只有加藤清正依然面色阴沉。
  正因为如此,治部大人才忧心忡忡……阿袖正想及此,旁边的光悦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她这才发现宗湛正向她使眼色。于是,她和宗湛的孙女轻轻起身,进去给众人上茶。
  此时,依然无一人开口说话。饮完茶后,高虎恭恭敬敬放下茶碗,道:“让您劳神了。幼主还好吧?”
  三成似松了口气,“十分健康……太阁遗训说,幼主十五岁之前,政务由内府打理,希望大家齐心协力……”
  “北政所夫人还康健吧?”清正插嘴道,似有意打断三成。
  三成气愤地瞪了清正一眼,把目光转移到浅野幸长身上,继续道:“具体情况,还请令尊弹正少弼来讲。临终前,太阁令前田大纳言为幼主的辅臣,其余诸事都由我们几位奉行来处理,然后,太阁便归天了。”很明显,三成根本没把清正放在眼里。阿袖忽然一怔,因为清正眼看就要发作,垂到胸前的胡须明显在颤抖。意外的是,他忍了下去,更为沉默。
  见此情形,浅野幸长忙道:“本来我们东军回来得应该更早,对吧,锅岛?”
  “是。若不是西军撤退时,浪费了不少时日……”
  “是啊。可是,小西等人也想在谈判取得些成果后再撤退,才耽误了些时日。”
  幸长似乎在为小西辩护,不料年轻的锅岛胜茂反驳道:“恐是小西大人和宗大人认为,谈判不欢而散,会对日后两国交易大有影响。多亏了他们,东军才在烧毁了阵地之后,遭遇了那么多麻烦。你说对吧,主计头?”
  清正的胡须又抖了起来,可这次却被三成抢了话头:“是啊,诸位的确辛苦了。今后每天都会有船去朝鲜交易……这都是诸将的功劳啊,我们会好好犒劳诸位。可是,大家还得辛苦坚持到来年秋天。”
  “明年秋天?”胜茂不解。
  “我还未告诉各位。太阁葬礼定于明年二月底。故,回去之后,诸位最好各自先回领地,好生静养一段时间,等秋收结束之后再进京……”说到这里,三成仿佛又想起什么,继续道,“已为大家备好膳食。由于尚在太阁丧期,所以只备了些简单的饭食。”说完,他向阿袖和宗湛的孙女点点头,让二人为大家上菜。
  阿袖先为清正上菜。在她看来,清正每次都被人抢了先,完全是由于笨嘴拙舌的缘故。她抬头看了清正一眼,大吃一惊:清正脸上,两道亮晶晶的泪线顺着须髯淌了下来,他在落泪,哽咽难言……
  阿袖忽然听得三成发起火来。“秋收之后再进京,想诸公也会觉得更舒坦。到时三成会举行盛大的茶会,衷心地为诸公接风洗尘……”正说到这里,清正面前的食案轻轻响丁起来。众人定睛一看,原来他用颤抖的双手,把食案往外推出了两寸许。
  阿袖认为是清正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才不小心动了食案。清正自己也似吃了一惊。他立刻把两手放在膝上,用极低的声音道:“治部大人。”他的声音并未颤抖。
  “你有何事,主计头?”
  “我听说,前田大纳言作为幼主的辅臣,很是放心。可即使我们秋天受你款待,却也无法还礼啊。”
  “还礼?”
  “治部大人方才说,要在京里举行大茶会款待我们?”
  阿袖上给胜茂的膳食差点掉到地上。尽管清正比三成年轻一岁,可是他声音严厉,如同父亲在训斥儿子。
  “我是说过……那又怎样?”三成也不服输,他挺直腰板,高声反问道。
  “哈哈,”清正笑了,笑声中带着哭腔,“你待在本土,高枕无忧啊。”
  “你说什么?”
  “无他……你把诸公都召集起来,多大的茶会都开得起。可是,我们却在外面征战了七年!”
  “因此我才要盛情款待你们。”
  “无论是将兵还是领民,都已经疲敝之极,既没有茶,也没有酒……因此,我恐怕只能熬些粟粥来回报你了。”说着,清正径直取过食案上的碗,轻轻揭开盖子。
  看来,此人的感情终于平息了,阿袖想。可三成却恼了,他目光如刺,直直盯着清正。
  伏见大地震时,清正就一直骂三成是个奸佞小人,他对三成的憎恶,在秀吉故去后依然挥之不去。其实,今天的话究竟该如何讲,浅野长政也曾给三成提出过忠告。原本三成也算恭恭敬敬,可现在……阿袖不忍再看,悄悄退到后面,看了看光悦。
  光悦似也有些不知所措。只是遇到这种情形,他绝不会置之不理或退缩。或许他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这种结局,并有所期待。正在这时,幸长无关痛痒地插了一句:“真好吃啊!守蔚山时总算没白吃那些泥土,现在觉得什么都好吃。哈哈……”
  如果此时幸长之父长政在场,定会想方设法缓解紧张气氛。长政虽也不喜三成,但来博多之前,北政所再三叮嘱他,要严防纠纷发生。只可惜长政并不在场。
  三成愤怒地打断幸长的笑声:“左京大夫,有何可笑?你难道对这素食不满?”显然,他把对清正的一肚子怒火,全发到了年轻的幸长身上。
  幸长哐啷一下把碗放到食案上,立刻变了脸:“你这算是什么话?对素食不满意,难道有何不是?我连笑都不能?”
  “你说话注意些。今天可是向天下宣布太阁大人归天的日子,才特地备了清淡素食。你若不满,最好饭后再去柳町青楼遛一圈。”
  听到这话,阿袖脸蓦地红了。照此下去,两厢不打起来才怪。
  “我当然要去!”幸长毫不示弱,“但我凭什么要听你治部呼来喝去?太阁大人究竟是从何时起,把天下交与了你?说什么秋日把我们全召进京城,设宴犒赏……哼,笑话!实在是可笑之极!你还不自知?”
  “左京大夫!”
  “你还有何话可说?”
  “你这么做,不怕令尊动怒?”
  “老爷子高不高兴关我何事?我若没记错,在五奉行当中,你的位次是从屁股后面数第二个。你以为我不知,五奉行的顺序乃是前田、浅野、增田、石田和长束。什么时候位次变了,竟轮到你来召我们进京?你莫名其妙大放厥词,真是岂有此理!”
  “左京大夫,你喝多了吧?”
  “哼,不是吃了酒,只是吃了泥巴。”
  “我告诉你:现在,石田三成并不足以奉行身份坐在你面前。”
  “这么说,太阁临终前留下了遗言,从此由你发号施令了?”
  “天下事由五大老和五奉行联合打理,你不会不知!我告诉你,今日三成是代表五大老五奉行坐在这里的。”
  “哈哈。大家都听到了吧?治部少辅已经不是太阁的使者,而是五大老五奉行的使者了。那么,秋日五大老五奉行是否真的会临席,来请我们参加茶会?”
  三成一时答不上话来。他恐未料到自己如此招众人反感。这时,宗湛的一句话缓解了尴尬的气氛:“还不赶紧伺候酒饭,先从主计头大人开始。”
  阿袖赶紧起身伺候众将,宗湛的孙女因太害怕,一时竟站不起来。
  正如阿袖所感,战场上的不拘小节和国内的流于形式,完全水火不容。三成想说服大家以幼主秀赖为重,团结一致。为了达到目的,他故作高高在上之态。按照他的算计,先让大家在此共同缅怀太阁,若有可能,再向众人挑明对付德川的策略,可是,无论清正还是幸长,从一开始就断然反对。战场上的余怒,加上领内如山积弊,他们已忧心如焚。
  “你怎不回话?”幸长不依不饶。
  “算了,算了。”年长的高虎拦住幸长,打圆场道,“治部大人也是为我们好,才想好好慰劳我们。还有不少船要陆续上岸呢,我们赶紧用完饭告辞吧。”
  幸长看了清正一眼,端起饭碗。清正板着脸默默咀嚼着,还不时使劲抽几下鼻子。
  “我的确冲动了,说话声音也大了些。”说着,幸长大口吃喝起来,“可是,若借太阁威风在此欺压人,摆威风,我可不答应!我说的不只是治部少辅一人。有的人只会缠住太阁,靠献媚逢迎讨大人欢心,可现在,既然大人归天了,他们就应该回到力所能及的位置上去,如果还想赖在原地不动,我断不可容!”
  阿袖心想,若不是刚刚从战场上归来,没人敢这么说话。
  “真是美味珍馐啊!”胜茂第一个放下筷子,“我还要巡视营地,先告辞了。虽然已经回到故土,放了心,可若家臣之间发生纷争,则有大忧。我先告辞,失陪了。”他也感受到了尴尬的气氛,但他能做的,恐怕只有这些。
  “那么,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幸长最终还是忍住,没有说出更加尖刻的话来,跟在胜茂之后,催促着清正出去了。
  宗湛、光悦和女人们把诸将送出了门,唯三成一动不动,确切地说,他已无力站起来了。阿袖等人返回厅里,收拾完毕,他还独自出神,纹丝不动。因他样子凶悍,宗湛赶紧催着光悦和孙女回了房间。
  阿袖轻轻坐到三成身边。尽管只剩她,三成依然呆呆坐在那里,既不动,也不出声。阿袖实在忍不住了,道:“大人,拉门就这么开着吗?”
  “就那样吧,不用管。”
  “大人,您真沉得住气。”
  “你想差了。”
  “那么大人的意思……”
  “我怎会动怒呢?”说着,三成忽然转向阿袖,“你觉得待在我身边辛苦吗?”
  三成这么出其不意地一问,阿袖有些不知所措,“这……大人指的什么?”
  “我打算把你带到京城去。”
  “京城?”
  “不知你能否忍曼得了。”
  阿袖惊奇地睁大眼,微微笑了,“大人您不要太勉强了。”
  “我并未勉强。你若不想去,我也不会勉强你。呵呵……”
  看到三成笑了,阿袖心中一怔,没有说话。她第一次强烈地感受到这个坚强男子的孤独。他怎能不生气呢!阿袖还未迟钝到连这个谎言都看不出的地步。若有足够的自信,他定会主动把幸长拉到院子里,一决雌雄。他一直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并不是因他底气不足,而是因他心底埋着更大的野心。
  “怎么,你不喜欢?不想去?”
  “带上我这样的女子,过些时日,大人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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