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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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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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之后,当来自京城的英国公张辅亲笔信送到之后,笼罩在张家众主人头上的阴云终于消散殆尽——尽管略有处分,张信却不过是申饬罚俸,照旧在浙江监修海塘。

除却周王府一脉之外,祥符张家依旧是煊赫的河南第一名门。然而,那一瞬间聚拢来的阴云,真的会消散殆尽再无踪?

第二卷 家门变

第三十七章 发榜

秋季向来预示着收获,原本是一年到头最让老百姓开心快活的日子。然而,这一连四年,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黄河竟是年年闹腾,这一年夏季连着两个月都是不得消停,无数人家地里的庄稼和房子全都泡汤,河南境内许多地方连地界都给淹得找不着了,还谈什么收成?

纵使是大户人家的田庄也是多半颗粒无收,更不用说守着几亩薄田过活的小家小户了。至于更倒霉的则是那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佃户。然而朝廷的赋税虽然减了几次,但终究是不抵用,于是也不知有多少人流离失所,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卖身为奴。

除却四年前那次险情,开封城中总算是平安无事。自打十日前起,为了避免府城之内流民太多,于是乎河南布政使司行文河南各地,不许放流民入开封地界,开封城的大街小巷的屋檐下方才没有出现人满为患的境况,倒是粉饰出几分盛世太平。

这一日恰是开封府府学岁考发榜的日子,一大早就有无数人守在了那面发榜的墙壁前翘首观望。这其中既有打扮寻常的普通生员,也有衣着光鲜的富家子弟,更有不少仆役打扮的书童。十年寒窗苦读方才考中了秀才,若是落到了六等,那就要被黜落出府学,丢脸都要丢尽了,以后还谈什么光宗耀祖?

等在最前头的是四个少年,后头两个身材粗壮硬是把人山人海都堵在了后头,绕是如此,他们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看到四周拥来的人越来越多,身形最粗壮的少年便没好气地说:“三弟,我早说就该在家里等人送信就完了,偏你要出来看榜,你看这会儿有多少人?再说了,不就是秀才的岁考么,这次考得不好下次再考就是了!”

“老二你个乌鸦嘴!什么考不好,要我说,三弟和小七定然是一等二等!”

这四个少年便是张家三兄弟和顾彬。见张超张起兄弟彼此互相瞪眼,张越不禁莞尔一笑,随即注意到一向冷冰冰的顾彬死死攥着拳头,脸色也有些发红,看样子紧张兮兮的。想到之前过五关斩六将通过了院试,好容易考出了一个秀才,就看这一回岁考的成绩如何,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发榜了,发榜了!”

随着一阵嚷嚷声,人群顿时轰动了起来。看到几个差役拿着一卷榜文就往墙上贴,后头的人群立刻拼命地向前挤,这下可就苦了前头的人。好在张超张起挥舞着拳头,又用肩膀后背死死抵着,总算把拥挤的人群都挡在了身后。

“小七中了,二等第六!”

“咦,怎么没看见三弟的名字?”

张越听着耳畔张超张起兴高采烈的声音,眼睛却在飞速地从后往前扫。这是他从前就养成的习惯,这一世也一直改不了。然而,从六等五等一直到最上头,他却都没有找到自己的名字,心下不禁一奇。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又听到了一阵嚷嚷。

“都让开!这第一等的名单还没贴呢……这提学大人竟是非得把第一等和其他几等分开……还得再麻烦一次……”

这差役嘴里嘟囔着,其他人却没工夫听这些,全都眼睛碧绿地朝那最新贴出来的名单上瞅。这岁考六等每一等的待遇都不同,能够去参加乡试的也就一等和二等罢了。而张家几兄弟也都死死盯着那最新的榜单,目光一溜地扫了一遍。当看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一群人都是眼睛一亮。

“三弟,你可真是好运气,居然正好挂在一等最后一名,可好歹还是个一等!”

张越还在看着自己那个名字发愣,忽然就被背后砸来的一拳给惊醒了。转头见张超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他不禁感到心中一暖,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旁边其他几个人也簇拥了过来。张起和张超一样,也是在他肩膀上砸了一拳。顾彬则是展露了少有的笑容,道了一声恭喜。

张超张起自知不是读书的材料,这三年一直都在苦练武艺,读的书也多半是兵法,早就摒弃了科举这条路子。毕竟,他们的父亲是武官,京城里头还有英国公张辅这位大明第一武将在,到时候寻一条进入军中的路子可谓是易如反掌。此时放下了一桩最大的心事,两人立刻在旁边嘻嘻哈哈地打趣。

“三弟,这回你和小七考试,我们可是全程保驾,你可不能忘了我们的苦劳!”

“没错没错,回去了祖母一高兴说不定给你一大堆好东西,到时候可别忘了分我们一份。”

张越自己也很高兴。

他这四年很有收获,其一是强身健体,总算不再是病秧子药罐子;其二就是跟着杜桢博览群书,一次通过院试,秀才到手不说,此番岁考一等,明年还能去乡试;这第三是三房总算是真正在家里抬起了头,因为他父亲张倬这个徒有虚名的监生,竟是在前年出人意料地考中了举人;至于这第四,则是他的母亲有了身子,又要给他添一个弟弟或妹妹。

“好了好了,这会儿家里肯定都已经等急了,我们赶紧回去吧!”他笑着回应了张超张起两拳,又对顾彬笑道,“小七哥也赶紧回去给表叔表婶道喜,知道你考了二等,他们必定欢喜坏了!”

当下张超张起头前开道,张越和顾彬紧随其后。好容易挤出人群,四人全都是通身大汗,身上的衣服也都是皱巴巴不成样子。回首看了一眼那充斥着欢呼和悲叹的汹涌人群,张越心有余悸地擦了一把汗,又和顾彬道了别。

几个小厮都在树荫底下牵马等着。瞅见三位少爷一起走了来,连生一溜烟跑上来,觑着三人都是兴高采烈,他登时大喜,连忙回头嚷嚷道:“快来给三少爷道喜,少爷一定是金榜题名!”

瞧见七八个人乱哄哄地拥上来磕头道喜,张越合起扇子在连生肩上重重一敲,没好气地笑骂道:“不过是生员的岁考,什么金榜题名!这是大街上,不是家里,这般招摇像什么样子!”

张起嘿嘿一笑,上前提脚就踢起了两个,咋呼呼地嚷嚷道:“都回家里闹去,今天让你们跟出来一场,亏待不了你们,回头个个有赏!”

旁边一个小厮忍不住抱怨道:“二少爷还说呢,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三少爷出来竟然不坐马车不坐轿子而是骑马,回头小的们非得狠狠吃一顿排揎不可!”

“男子汉大丈夫,坐什么马车轿子,三弟这身子板可是不比从前!”

听到这么一句话,张越本能地朝旁边一闪,恰恰躲过了张超习惯性的那一巴掌。瞅见对方拍了一个空站在那里直发愣,他接过缰绳便翻身上马,随即坐在马背上对张超苦笑道:“大哥,就算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可也经不起你那铁手一巴掌,赶紧回吧,别让家里人都等急了!”

一行人风驰电掣地打马回家,刚到大门口还没下马,几个门子就一拥而上连连道喜。情知这些人最会察言观色,肯定是从脸色上看出了端倪,张越遂笑吟吟地从钱囊里头掏出大把铜钱赏了,随即兴冲冲地往里头跑,竟是把张超和张起兄弟都丢在了后面。过了仪门,他就远远看见几个人影正在内仪门那边张望,于是又加快了步子。

“少爷……”

瞥了一眼满面焦急的秋痕,张越也不管她懂不懂,伸出食指中指比划了一个胜利的V字型手势,随即露出了阳光灿烂的笑容。于是,几个早就等候在这里的小丫头齐齐欢呼了一声,争先恐后朝正房的方向冲去。

看三少爷的模样决计是成绩不错。这第一个报喜的,赏钱可比别人多得多!

第三十八章 庆功宴上的醉言

顾氏的正房里头这会儿也正热闹。平日里顾氏最疼爱的是幺孙张赳,然而,这会儿她却只盯着面前这对一般无二的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番,她方才转头对一旁下首坐着的贵妇人说道:“姨太太真是好福气,这样一对玉女一般的人儿,怎么看怎么叫人欢喜。”

“也就是还听话罢了,老太太这一夸奖她们,她们可是要得意忘形了。”

口中谦逊着,那贵妇人的面上却流露出一丝掩不住的得意。她是大太太冯氏的妹子冯兰,却是庶出,在冯家时事事都要看别人脸色,却不料原本是寻寻常常的一桩亲事,她嫁过去之后不久竟是仿佛旺夫运发作,带挈得夫婿飞黄腾达,一路升到了四品开封知府。尽管比不上冯氏这个侍郎太太,但冯家其他几个女儿没一个比她风光。

冯兰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生下一个儿子。不过,她在婆家上下逢迎得都好,一对双胞胎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也没人惦记着她无子这一条,她更是把丈夫一个妾生的儿子认在名下。要说她最大的心事,那就是为两个女儿寻两门最好的婚事。

一帮人正在说这话,忽地门帘高高挑起,一个小丫头脚底生风地冲了进来,还来不及站稳就福身嚷嚷道:“三少爷……三少爷高中了!”

挺着大肚子的孙氏不用像两个妯娌一样在旁边站着伺候,刚刚坐在那里少不得打量那对双胞胎姊妹花。见她们一个娇艳,一个文静,看着着实惹人怜爱,她心中倒盼望此次也生一个贴心的女儿。此时此刻,骤闻儿子那边传来的喜讯,她陡然一惊,甚至不用丫头搀扶就蹭地站了起来。

“什么高中?越哥儿的岁考通过了?”

顾氏诧异地眉头一挑,旋即露出了喜色。虽说这四年她也觉得张越行事沉稳,又知道读书上进,前一次更是一举通过院试。可她还真没想到张越去年刚刚中了秀才,今年就能在岁考中名列前茅。眼看好些个丫头媳妇拥进门道喜,她不禁高兴地站起身来,连声吩咐灵犀取钱打赏。

刚刚屋子里的人注意力还都在一对娇艳如花的双胞胎姊妹身上,这会儿乍听得这喜讯,喜形于色的孙氏暂且不提,就是冯氏和东方氏也少不得奉承了几句,可心里却各有思量。

冯氏的儿子张赳前次也是和张越一起参加的院试,却最终名落孙山。尽管凭丈夫的官品到时候求一个荫监生易如反掌,可一想到儿子一个神童却败给了资质平平的侄儿,这会儿她少不得有些酸溜溜的。而东方氏虽说根本瞧不上区区一个秀才功名,可要真的让儿子任武职,到时候把人送上战场又舍不得,心里一直矛盾得紧,此时也笑得有些勉强。

张越被张超张起兄弟拥进房,一进门却发现今儿个多了几个女子,一愣之下差点以为是大姐张晴省亲归来,细细一瞧却又不是,顿时有些失望。张晴早在两年前就嫁给了保定侯孟善的孙子孟俊,这桩婚事乃是英国公张辅从中牵线搭桥,两家人都相当满意。

最不满意的大约就是张超张起兄弟,至于张越倒是没想到张晴那么早嫁人,但和亲自上门迎亲的孟俊交谈过一阵子,倒是觉得这位姐夫人不错,这才放了心。

“祖母万安!”

笑嘻嘻上前行礼之后,他一抬头就看到顾氏朝自己招手,连忙起身上前两步,刚刚好立在了祖母身前。大约是今天有客的缘故,顾氏满头银发用金丝鬏髻箍着,身上也穿了一件深青色富贵满堂纹样的纱袍,人也显得比往日精神了不少,此时那端详他的眼神流露出无限慈祥和赞许。

“好,好!十三岁进学,比你大伯父还早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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