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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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风流-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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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原本笑得淡然的道衍顿时愣住了。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张越,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这笑声持续了许久,直到他自己都有些笑不动了,这才看着张越问道:“小子,为何你不问荣华,也不问富贵?”

张越仍是神色不变,郑重其事地说,“无论荣华还是富贵,总得寿元绵长方才有福享受。起居八座一呼百诺,若是无人陪伴享受那富贵荣华,那孤单岂是好受?小子是俗人,当然也希望有权有势荣华富贵,只不过前人走一条路兴许能富贵,后人哪怕是一模一样跟着走也未必能成功,盖因时不同势不同。所以,小子只想问大师,如何让父母亲人长命百岁。”

“怪不得皇太孙那样尊贵的身份,亦会赞你是老实的妙人。”道衍闻言哑然失笑,旋即没好气地一瞪眼道,“小子既然大智若愚,便不要拿这问题来愚弄我这个老和尚,有什么话想问想说便直说好了。”

道衍刚刚大笑的时候,外间正在弈棋的两人也都被惊动了。周王朱橚被这一笑惊醒,一步步算着棋盘上的路数,发现似乎又要输,顿时气急败坏地道:“少师这时候笑什么笑,看我这盘又输了!真见鬼,我这三天不知道输给杜丫头你几回了!”撂下这话,他恼羞成怒地把云子丢进了盒中,拂袖起身便步出了屋子。

一旁的陈留郡主见惯了父王输棋后的没风度,轻笑一声也不理会。往里间的方向瞥了一眼,她对杜绾挤了挤眼睛,笑嘻嘻地问道:“绾儿妹妹,你不是对你爹当年丢下你们母女颇有些怨气么?怎么这会儿对你这位师兄这么好,还为他去求了那个老和尚?”

“郡主都说了他是我师兄,我关键时刻帮他一把难道不应该?”

杜绾展颜一笑,并不在意陈留郡主的调侃,一面收拾棋子,一面却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朝里间投去,心中颇有些纳罕。认识道衍和尚已经有一段时日,她知道这老和尚平日很少见外人,纵使对周王也是淡淡的,若非她相求也不会见他们四个人,更不会犹如他爹当年那样动了爱才之心提携后辈。既然如此,怎么笑过之后就没了动静?

第九十七章 师妹留口信,兄弟传心意

张越从里间出来的时候,恰看见屋内空空,杜绾和周王陈留郡主都不见踪影,不禁有些纳罕。四下里望了望,他方才看见角落里头有个背影正在蠕动,微微一怔就走近前去,想看个究竟。

“出来……你给我出来!”

随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他本能地觉着不妙,遂往旁边一躲。果然,下一刻,一个人影便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手里恰恰抱着一只黑猫,正是之前那个男装少女。没搞清楚状况的他微一愣神,却不防对方陡然向他伸出了手。

“愣着干什么,快拉我一把……呜,该死的小黑,就知道欺负我!”

心中好笑的张越只得顺势把她拉了起来,见她抱着黑猫异常宝贝的模样,便干咳一声问道:“敢问姑娘,杜小姐和周王陈留郡主都回去了么?”

“别姑娘长姑娘短的,没看见我这声装扮么?叫我小五就好,那是老和尚……唔,姚少师起的,小姐也这么叫。”小五说着便撇了撇嘴,打量了张越好一会儿方才说道,“你问周王和陈留郡主去哪我不知道,那是王公贵人,但小姐嘛……真奇怪,你也没有三头六臂,为什么太太会把你赞到了天上,老爷之前居然为了你有家不归。”

张越被她东一句西一句说得脑袋发懵,好一阵子方才明白这太太说的是杜夫人裘氏,只听到最后一句时颇有些头痛。好在小五没有紧揪着他不放,好一阵子方才哼哼道,“这会儿已经不早了,小姐当然回家去了。小姐让我转告,今天虽是她求的少师,但你不用惦记着欠她人情,横竖你也欠了杜家不少,来日总帐一块算。唔,好像就是这些。”

听到这么一个口信,张越顿时愣住了。见小五又逗弄起了那黑猫,他忽然生出了一个疑问,遂径直问道:“你怎么不随你家小姐回去?”

这时候,里屋却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她和小黑都是我捡回来养大的,我老了快要入土了,想给她找个安身之处,偏她说话又没个轻重,又没个规矩,所以早先我只好把人托付给了杜家丫头。杜家丫头怕我住在栖霞寺没人照顾,又怕那些小沙弥手脚重,就让她作了男装打扮留在这里。”

说话间,道衍已经是从里屋缓缓走了出来。刚刚坐着的时候看着还精神,但此时他走路却不得不倚着拐杖,那蹒跚老态再也掩藏不住。见到这情景,小五再顾不上黑猫,一把将其丢开,三步并两步窜了上去,稳稳托住了道衍的右边胳膊,又嗔道:“少师你又逞强了,要出来就叫我一声,自己硬拄着拐杖出来,若是摔着了怎么办!”

张越本以为小五是杜家的丫头,没料到还有这层因缘。见道衍被小五搀扶着,苍老的面上颇有些疲态,他又想起刚刚在里头道衍的那番话,忙躬身告辞退出了屋子。一掀帘走到外头,他方才看到房陵孙翰和万世节站在那里团团转。

“元节,你可是出来了!我和小孙都急死了!”房陵一个箭步窜上前去,上上下下打量了张越好一会,确定友人的身上并没有少了一块肉,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方才好奇了起来,“咱们都是一会儿就出来了,怎么你偏生耗费这么长时间?”

万世节的眼珠子更是死死盯着张越,那目光仿佛要从他身上挖一块肉下来:“你在里头呆这么久,莫非是得了姚少师传授衣钵,成了他的最后传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张越没好气地瞥过去一眼,又皮笑肉不笑地说,“万兄你可知道,你问了些什么,姚少师答了些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我刚刚问姚少师的问题是,我前头的三个人都问了什么,请他告诉我……”

孙翰立刻大声嚷嚷了起来:“好你个元节,怪道你留在最后一个,原来你这么狡猾!”

“我才不信姚少师那么个聪明绝顶的人,居然会上你这种老当!”房陵却满脸的不信,见万世节也赞同地点头,他又笑嘻嘻地说,“除了碰到那两个讨嫌的小子,今儿个运气还不错,回去了也不怕我老爹说我成天只会交狐朋狗友。对了元节,你大哥可是对外头说,当日他能在小校场扬威,一举博得皇上青睐,其中多亏了你某天在皇上面前举荐。”

“这话是我大哥说的?”看到房陵孙翰齐齐点头,又想起张超爽朗鲁直的性子,张越不禁心头一暖,旋即便笑道,“你们也知道,那一日皇上正好微服驾临杨士奇杨阁老家中,我不过是偶尔提了一句,哪里有什么举荐的功劳。”

万世节却插话道:“那天元节你和皇上说话的时候,我可是正好在场,你别想抵赖。”

孙翰却苦笑一声,面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羡慕:“这要是换成别人,死命在皇上面前露脸还来不及,哪里记得自己家的兄弟?不瞒元节你说,我大伯父就是在宫中宿卫,上次皇上偶尔垂询的时候他就举荐了自己的儿子,半点没想到我爹不过是闲职,我也至今只是一个监生。房兄的大哥也是入值禁卫,成天只琢磨如何上升,哪里想到过他?”

房陵黯然点头,旋即却又笑着拍打了两下张越的肩膀:“所以说,咱们真羡慕你家几个兄弟。你大约不知道,你大哥得了皇上御赐锦袍之后,不但说要去金乡卫从军,而且在皇上笑问他是否有其他要求的时候,他还说自家三弟聪明好学,愿圣恩垂顾。单单是这一点,那一日陪伴在皇上身边的小杨学士就很说了一番称赞的话,皇上也高兴得很。”

这话张越却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一日张超归来满脸兴奋,张辅也只是说了一番张超大发神威的表现,其他的都没有多说。此时追问了几句之后,他颇感到心头暖意融融,见房陵孙翰颇有些沮丧,他便笑着开解道:“放心,机会总是会有的。上回我第一次面圣紧张得很,下次若还有机会,我决不会忘了你们俩。至于万兄么……你是用不着我操心的。”

“那敢情好,我和小孙指望不上家人,可得指望你了!你若是当上六部堂官或是入了阁,可别忘了给咱们俩一个大官做做!”

“谁说我不用你操心?你可不能只顾小房小孙忘了我,我也要一个大官当!”

四人彼此打趣出了栖霞寺,随即一起上马扬鞭驰去。那马蹄声混杂着阵阵笑声,和那万物复苏的春色彼此映衬,恰是流露出无限生机。

第九十八章 挑拨和闹事

太平里原张府前。

最后看了一眼那大宅子,张赳的眼中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怅惘。他毕竟是在这座大宅中出生长大的,尽管在开封城的张家老宅呆了四年,但相形之下,这里对他的意味却重要得多。现如今,父亲张信贬谪交趾,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来,他自己又不得不亲手处置了一件件家产,最后甚至连这座大宅院都不得不卖掉,那种痛心的感觉只有自己知道。

老管家高晟见张赳面色不好,感同身受之余却不得不劝道:“少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朝廷正在营建北京,到时候这京师就不再是往日光景了。等到老爷回朝或是少爷入朝做官的时候,咱家在北京再买一座大宅子,到时候接了太太过来,一家人还不照样是其乐融融?”

张赳抬头望了望顶上的蓝天,竭力忍着心头那股悲伤,隔了许久方才重重点了点头:“你说的是,今日丢掉的东西,以后总有一日能再拿回来。走吧,如今这已经是别人的家了。”

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张赳便从袖子中取出了账册,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审视了起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往他什么都不用理会,衣食住行不用算账,就连月钱也都是丫头收着,不过是为了备着零碎开销罢了。可如今变卖家产,看着一样样东西都变成数字,即使都是老管家高晟经手,他不过是跟着看,但他仍是听到了不少话,知道了不少世情。

“合钞十七万贯,合银一万七千两……就算把宅子和家产都卖了,却仍然及不上当初带来南京的那些金子……”

他喃喃自语的同时,终于领悟到父亲那时候坚持要变卖家产的用意。他起初并不懂得那两千两黄金的价值,但现在却明白,为了替父亲脱罪,从祖母到两位叔父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着实是竭尽全力。此时,他将那账本紧紧捂在了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马车也不知疾驰了多久,正当张赳思量着事情已经办完,行装也都打点完毕,再过几日就应该向张辅和王夫人告辞起程动身的时候,忽然只觉得身下一阵颠簸,险些从座位上跌倒下来。心中气恼的他猛地掀开车帘,厉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少爷,有别人的仪仗!”张赳此前已经遣散了家中的大部分仆人,只留下了几个来自祥符张家的世仆,这马车夫便是其中一个。此时,望着前头那服色鲜明的一群人,他脸色陡然又是一变,慌忙诚惶诚恐地说,“是神策卫指挥使张二老爷,咱们需得往旁边避一避?”

进京这么久,除了在除夕夜那一回之外,张赳只和张輗见过一次。而哪怕是他当初还在南京的时候,和这位二堂叔也并没什么往来。此时任由车夫驾车避往道旁,又吩咐老管家高晟和几个随从也一起退避,他便放下了车帘。

本以为对方过去也就算了,谁知道那马蹄声却忽地嘎然而止,紧跟着外头就响起了一片问安的声音。心知不对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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