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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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奇侠传- 第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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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立脚的下面。白光一道,已向朱镇岳双脚刺来。朱镇岳自不敢放松,也发出剑光来对杀。于是二人翻上覆下,都不肯离开桅杆,只绕桅身狠斗。

朱镇岳借着月色看来人的像貌,生得甚是凶恶,满头乱发蓬松,散披在肩背上,满脸络腮胡须,有二寸多长,张开和竹萸一样。年龄老少虽看不出,然就这种像貌看起来,至少也应有四五十岁。身材却不甚魁伟,举动矫捷到了极处,本领远在白鱼矶那汉子之上。朱镇岳和这人斗了十几次翻覆,因觉得这人的剑法,又和自己的一般无二,心里委实有些放不下。

一面招架着,一面喝问道:“来的不是毕门弟子吗?何不通出姓名再斗。”这人只当没听见,剑法更来得凶毒。朱镇岳大怒,暗骂这东西好生无礼,也使出平生本领来抵敌。

二人斗到这分际,桅底下锣鼓,突然大响起来,兼着吆喝的声音,震天动地。这人仿佛露出些惊慌的样子,忽然改变剑法,朝朱镇岳下部袭来。朱镇岳认得这一下剑法,是毕派中最厉害的看家本领,只不容易施展得出来,若施展出来了,他派的人,无论有多大的本领,纵然不送性命,至少也得被斩断一条腿。惟有毕派中练过这手工夫的,能避免得了。然不是本领比施展的高强得多的,仍得受点儿轻微的伤。朱镇岳的本领,恰好与这人不相伯仲。一见这看家的剑法施展出来,不禁暗叫了声:“不好!”凭空往上一跃,超过桅颠一丈多高,觉得那剑在右脚后跟上,略沾了一下。也就施展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来,一剑刺到这人脸上,只听得喳的一声,这人一抹头便向岸上逃去。朱镇岳也不追赶,跃下桅来,船身一平定,锣鼓吆喝之声,立时寂然了。

朱镇岳跑进舱来,叫化已迎着贺道:“恭喜,恭喜。好一场恶斗。”朱镇岳笑道:“这东西真厉害,险些儿使我没命回家乡。”说时,卸了软甲,取出药来,敷了脚跟上的伤处。

对叫化说道:“这人的本领,兄弟自是佩服。但像他这般本领的人,还不能说有一无二,惟有他那种像貌之凶恶,恐怕在人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于今已和我交过手了,足下可以将这人的姓名来历,说给兄弟听了么?”叫化仍是摇头笑道: “公子将来自有知道的一日,此时用不着我说。公子珍重,我去了。”只见他身子一晃,已在岸上长啸一声,不知去向了。

朱镇岳太息②了一会,暗想这几个人的举动,真教我摸不着头脑。我此番算是初次出马,从来不曾和人有过仇恨,况且曾和我交手的两人,都是毕门的弟子,这个假装叫化的,不待说也是同门了。彼此既是同门,平日又没有宿嫌旧怨,何苦是这们一次、两次的逼来呢?幸而我准备了锣鼓,使他猛吃一惊,才能在他脸上还了一剑。不然,就不免要败在他手里了。

只是这人不知曾练了一种甚么工夫,面皮那们坚实,剑刺去喳的一声响亮。

朱镇岳正独自坐在舱中揣想,只见船户走进舱来,叩头谢罪道:“小人今日不遵守公子的吩咐,几乎弄出大乱于来。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叫化,竟是有意来船上卧底的。倘非公子有先见之明,知道有人上了船时,这般重大的干系,小人便粉身碎骨,也担当不起。”朱镇岳叫船户起来,说道:“我何尝有甚么先见之明,这叫化假装的虽不错,但是粗心了一点儿,他自己留出一个上船的记号给我看,我才一望分明。这船板都是光滑干净的,平日你们打从岸上回船,穿了鞋子的,必得在跳板上脱了鞋子才下船。若是赤脚,也得用洗帚洗涤干净才下船,没有脚上带着泥沙在船板上乱踩的。

“这叫化因怕回来撞见他,坏了他的计算,只要哄骗得你答应了,就匆匆上船蹲伏。便没想到泥沾的脚,踏在光滑干净的船板上,一步一步的都留下了痕迹,他上船不久,我就回来。你因天色已将近黄昏了,不曾留神船板上有脚印。我看脚尖朝着船梢,只有上船的印,没有下船的印。无论甚么人看了,也都知道上船的人不曾下船去。”船户听了这般解释,这才恍然大悟。

天光一亮,就从白马隘开船向常德进发。一帆风顺,只一日便安抵了常德。朱镇岳将金银运回乌鸦山老宅。这时他家还有七十多岁的祖母,和叔伯堂兄弟人等,朱镇岳还是第一次归家,骨肉团圆,自有一番天伦乐趣,这都不用说他。在家盘桓了好多日,因心里悬念在西安的父母,复束装动身,仍由水路回龙驹寨去。这回仅带了随身盘费,肩上没有担负何项责任,比较来时,自是舒服多了。

这日,船仍停泊白鱼矶。朱镇岳想起那夜和那汉子交手的情形,心里委实有些放心不下。

思量我此刻身上也没有什么责任,何妨上岸去访问访问,看这一处有没有毕门中弟子。主意已定,便与船户说知,有事须在这里耽搁些时,等事情办妥了才开船。船是他包定的,开头停泊,当然由他主张。朱镇岳上岸访问了三四口。这白鱼矶本不是停船的码头,不过河面曲折,上下的船可以借此避避风浪。岸上只有七零八落的几户人家,做点小买卖,并没有大些儿的商店。不须几日工夫,周近数十里以内都访遍了。休说没有毕门的弟子,流传在这一带连一个会些儿把式的人也没有。朱镇岳访得了这种情形,只得没精打采的,打算次日开船前进。

这日天色已将晚了,朱镇岳在船上坐着,觉得无聊。独自在岸堤上,反操着两手,踱来踱去。偶然一眼看见靠堤有个小小的茅棚,棚里坐着一个白须老人,在那里弯腰低头打草鞋。

棚檐下悬挂着无数打成了的草鞋。朱镇岳看那老人的姿态精神,绝对不似寻常老年人的龙钟样子,不由得心中动了一动。暗想我何不如此这般的,去探看他一番。即算访不着毕门弟子,能另外访着一个奇人,岂不甚好?想罢,即匆匆回船。不知朱镇岳打算如何去探看老人?那老人毕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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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桅颠,船桅顶部。

②太息,长叹。

第四十一回 卖草鞋乔装寻快婿 传噩耗乘间订婚姻

话说朱镇岳匆匆回到船上,叫船户过来,借了一套粗布衣服,自己改装出一个船户来。

上岸走近茅棚,向那老者问道:“草鞋几文钱一双?”老者并不抬头,只望了望朱镇岳的脚,即随手拿了一双,掼在朱镇岳跟前,答道:“我的草鞋,比旁人打的结实,一双足抵两双。

旁人的卖五文钱一双,我的要卖八文。你穿过一双,便知道比买旁人的合算。”

朱镇岳看老者身旁,有一把破了的小杌子,即拿过来坐着。借着套草鞋耽延的时间(草鞋上的绳索,照例须买的人临时结绊)问老者道:“看你老人家须发全白了,精神倒是很好。

不知尊庚已有几旬了?”老者见问,才抬头望了朱镇岳一眼,仍低头结着草鞋,答道:“老了,不中用了,今年痴长了七十八岁。”朱镇岳道:“你老人家就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朱镇岳问这话的时候,已伸着赤脚踏进草鞋。老者且不回答,很注意的向朱销岳脚后跟望了几眼,连忙起身放下结着的草鞋,对朱镇岳拱了拱手,笑道:“原来是朱公子来了,轻慢,轻慢。若不是于无意中看出了尊足的伤痕,又几乎错过了。”朱镇岳不由得吃惊问道:“老丈何以看了我脚上的伤痕,便知道我是朱某?”老者哈哈笑道:“老朽特地在这里等候公子,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寒舍离此地不远,就请公子屈驾一临,如何?”

朱镇岳突然见老者这般举动,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问道:“请问老丈尊姓大名?

今日初次和老丈会面,老丈何以知道我会到这里来,先在这里等我?一月以前,在白马隘地方,刺伤我这脚的,难道就是老丈么?”老者摇头笑道:“老朽何至刺伤公子,公子如想见那夜在白马隘和公子交手的人,此时正好随老朽前去。老朽的姓名,到了寒舍,自然奉告。”

朱镇岳心想:这老人的神情举止,使人一望便能知道非寻常的老人。在白鱼矶和白马隘所遇的三个人,十九就是这老人的徒弟。也不知他们和我有甚么过不去的事,两次来找我动手斗不过我,于今却又改变方法,想引我到他们巢穴里去。虽明知这番若是同去,是免不了又要动干戈的。但这老人既专在这里等我,我就要推诿不去,他也不见得便肯放我过去。徒然示弱于人,于事无益。好在我的金银已经运到了家,我单独一个人没有顾虑,不怕遭逢了何等意外。我就跟他去,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思量既定,当下便向老者说道:“自应同去拜府,请略等一等,我回船更换了衣服便来。”老者笑道:“就这衣服何妨,我辈岂是世俗的眼睛,专看在人家的衣服上。就是老朽身上穿的,何尝不与公子一般。就这样最好,用不着去更换,耽搁时刻。”朱镇岳见老者这们说,只得说道:“衣服即算遵命,用不着更换,但是得向船户招呼一声,也使他好安心等候我回船。”老者摇手道:“这也可以不必。他们不见公子回船,自知道等候。船上又没有值钱的细软,值得如此费周折。”朱镇岳被说得不好意思,只得毅然答应。这老者拍拍身就走,茅棚、草鞋都不顾了。

朱镇岳跟在后面,觉得老者的脚步甚快,振作起全副精神,才勉强跟上。没行走一会,天色就昏暗了。幸有星月之光,辨得清道路。朱镇岳初时以为,老者既说寒舍离此地不远,至多也不过几十里路。及至跟着飞走了一夜,走到天光大明,还不见到。朱镇岳平生用赤脚草鞋,一夜奔驰这们远的道路,这是第一次。工夫虽来得及,两只脚底却走起了好几个水泡,步步如踏在针毡上,痛彻肺腑。实在忍耐不住了,只好诘问老者道:“老丈说府上离此地不远,于今已走了一整夜,虽不能计算已行了多少里路,然估量已走得不少了,何以还不见到呢?”老者连连点头道:“快了,快了,就在前面不远了。累苦了公子,可在火铺①里歇歇。”老者引朱镇岳到路旁一家火铺里,陪朱镇岳同吃了些充饥的东西。教朱镇岳伸出两只脚来,老者含着一口冷水,向脚底喷噀②了几口,用手在走起的几个水泡上,揉擦了一会,带笑说道:“尊师走路的本领极好,怎不传给公子?老朽倒不曾留意,此后从容些走罢。”

朱镇岳心想:不错,我师傅曾带我往各处游历,他老人家行路不起灰尘,说是练气的工夫有了火候,才能如此,我此刻哪里够得上说有这种本领。看这老者的本领,远在我之上,我此去他若对我有恶意,我如何能对付得了呢?想到这上面不由得就有些害怕起来。忽又转念一想道:“他若果是恶意,我和他同走了一夜,他何时不可动手做我,定要将我引到他家里才下手。”有了这们一转念,心里又觉安了许多。然朱镇岳是少年好胜的人,因为好胜的一念所驱使,才肯冒险跟来。于今只走路—端,便赛不过七十八岁的老人,面上如何不觉得惭愧?好在老者行所无事的样子,开发了饭食钱,又引朱镇岳上路。说也奇怪,朱镇岳两脚本已痛得寸步难移了,经老者一喷水,一揉擦,此时已全不觉得痛苦了,和初上道的一般。

老者行走也不似昨夜那般飞也似的快了。

又走了一日,直走到第三日午后,才走到一座巉岩陡削的山下。老者指着山上,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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