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奇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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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奇侠传- 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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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晓钟怔了一怔,反问道:“怎么记得睡多少日子?师兄难道真个睡着了,不知道吗?”戴福成道:“岂但睡着了不知道,简真和死了的一样。也不知昏昏沉沉的经过了多久,才忽然清醒转来。大概是魂灵已经出窍,在空中飘荡了许久,忽然寻着了躯壳,所以又清醒转来。就在你面前你都看不出,你学道真是差远了。”贯晓钟道:“我眼里看见的情形,和师兄说的不对。我只见师傅一脚将师兄踢倒,即时吩咐了我几句话便走了。我跪送过师傅之后,刚坐好合上眼来,就听得师兄翻身坐起来了。从师尊带师兄到这里来起,至现在总共还不到一刻儿工夫。却问我记得睡了多少日子,教我听了,如何能不发怔?”

戴福成听了这们说,也不觉怔了半天。说道:“依你说来,这话就更希奇了,更使我不得明白了。你既以为我并不曾睡着,自是为时不久,然若真个没睡多久的时间,我不仅不至于觉得肚中饥饿难忍,并何至只在地下略躺一会,便觉得背上被石子顶得生痛,四肢便懒洋洋的,没一些儿气力呢?”

贯晓钟也很诧异的问道:“有这种事吗?师傅常说修道的人,只要服气工夫做到了五成,便能入水不寒,入火不热,与铜筋铁骨相似。所以夏天能着重裘,冬天能睡在冰雪之中。于今师兄服气的工夫,何止做到五成。莫说才躺下没一会,就是在这地下睡了几昼夜,像这般平坦温软的所在,便略有几颗小石子,也断不能将师兄的背顶得生痛。我本是初学,够不上说工夫的,然此刻若教我仰天睡着,尽管睡在尖角石块上,已能不觉得有丝毫痛楚了。”

戴福成心中异常惊骇,面上不由得不有些惭愧。打算显点儿道法给贯晓钟看了,好遮一遮脸上的羞惭。即对贯晓钟说道:“寻常人要显出自己是真心竭力替人做事,都是说赴汤蹈火不辞的话,可见赴汤蹈火在寻常人看了,是一件极难的事,所以拿来做比譬。其实若在我辈修道的人看来,赴汤蹈火算得了甚么。师傅所说,入水不寒,入火不热的话,不就是赴汤蹈火的意思吗?这个平常得很。我今日初次与你见面,你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我是过来人,知道你口里必然清淡得十分难过。我可略施小技,请你饱吃一顿。只看你欢喜吃甚么东西,凡是在一千里以内的,你心里想甚么就说甚么,不问价钱贵贱,我能在一个时辰之内,照你说的,用五鬼搬运法搬来,一样也不会错。这就算是尽了我做师兄的一点儿情分。”

贯晓钟毕竟是个小孩,听了做这种玩意,心里甚是高兴。加以这几个月来,在这石穴里面也实在熬得真够了李铁牛的话,口里淡出鸟来了。慌忙立起身来,笑道:“我倒叨扰师兄,如何使得?不过我此刻还没有这等能耐,不能搬运酒菜来替师兄接风,就只好领师兄的情了。”戴福成得意扬扬的说道:“用不着这们客气你我同门学道,就是亲兄弟一般,横竖不要我破钞的事。你将来练成了我这般本领,也是一般的不问甚么难得之物,都只要一道灵符,便能咄嗟立办。我们修道的人,受尽了千辛万苦,为的就是有这种快乐的日子在后面。”贯晓钟道:“画符不是要纸笔银朱吗?此地没有这些东西,怎么办呢?”戴福成摇头笑道:“有这们些麻烦,还算得了甚么道法?”说时,右手捏了个诀,装腔做势的说道:“你瞧着罢,就只用这们一个诀,是这们向空中画符一道。哦,你想吃甚么,快说出来。看是在哪一方,我好向哪一方画符。横竖是一般不费甚么,乐得拣你心爱的搬来吃个痛快,免得搬运来,都是不欢喜吃的东西。”贯晓钟笑嘻嘻的说道:“能随我的意思,想吃甚么,便有甚么吗?”戴福成摇头晃脑的笑道:“不能是这们便当,我也不要你说了。不但想吃甚么有甚么,你尽管指明要甚么地方,甚么人家用秘法制造出来的食物,我都能运来给你吃。若不能这们办,又如何显得出道法的高妙来呢?江湖上卖幻术的,谁也能当众搬运几样东西出来,给人惊讶惊讶,就是不能随人指明要甚么地方甚么人家的东西。当日左慈在曹操跟前钓出松江的鲈鱼来,便是我们这种道法。不是真有本领的人,万万做不到。你试说几样平日欢喜吃的东西。这是要当面见效的。”

贯晓钟真个说了几样乡味,入山修道以来所想望不得的。戴福成问明了地点方向,凝神静气的向空画起符来。贯晓钟立在旁边,留神细看戴福成的举动,以便后来自己学这道法的时候,胸中有了这模范,修炼容易些儿。只见戴福成一面用手画符,一面口中念咒,画念了一会,两脚在地下东踩到西,西踩到东,口里越念越声高,急猝象动怒的样子。这们又闹了一会,就见他将头上的辫发拆散,分一半披在两肩上,一半披到前面来,用牙齿咬住发尾,满脸汗出如洗。

就在这时候,石穴外面陡起了一阵狂风,只刮得山中合抱不交的树,都连根拔了起来。斗大的石块,被风吹得在半空中飞舞,仿佛有千军万马,狂呼杀敌的气象。在这狂风怒号的当中,贯晓钟分明看见有五个身高二三丈的恶鬼,在石穴外面盘旋乱转,再看戴福成已将身体缩做一团,筛糠也似的抖个不了,脸上全没一些儿人色。突然一个霹雳从石穴门口打下来,烟火到处,五个恶鬼已烧得无影无形了。狂风也登时止息,仍回复了清明的天气。只戴福成被这霹雳震倒在地,半晌才苏醒,手脚都慢慢的伸缩起来。

贯晓钟想不到有这种现象发生,一时惊得呆了。年轻初学道的人,见了这般险恶的情形,自不免心中害怕,以为戴福成被雷劈死了。吓得不敢上前。及见戴福成手脚都能伸缩了,才走过去,俯着身了问道:“师兄醒来了吗?”戴福成睁眼望着贯晓钟不做声。贯晓钟伸手将戴福成拉起来,说道:“这样的大风刮起来,师兄搬运的东西,只怕在半路上打落了。啊呀,师兄为甚么流泪哭起来了呢?弄不着吃的东西,有甚么要紧?等不刮风的时候,再使法搬运些来,饱吃一顿便了。”

不知戴福成听了这类小孩子口腔,回出甚么话来?

第四十五回 乌鸦山访师遭白眼 常德府无意遇奇人

话说戴福成心里正在极难过的时候,听了贯晓钟那种小孩口腔的话,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举手用衣袖揩了揩眼泪说道:“你哪里知道我的苦处啊。我在这石穴里三年的工夫,想不到就被师尊在我额头上那一脚,踢得前功尽弃了。怪道我清醒转来的时候,四肢也没有力了,背也痛了,肚里也饿了,全不像是曾做过道家工夫的人,我没想到自己做的工夫,师尊也有法取了去,还想用五鬼搬运法搬东西来吃,险些儿倒连我自己的性命都被五鬼搬运去了。”说时,又流下泪来。接着说道:“我此刻的道法,反赶不上你初学的人。唉,就悔过也来不及了啊。”

贯晓钟看了这情形,仍回身在石上坐下来,说道:“我曾听师尊说过,能悔过便是豪杰,哪有悔过也来不及的道理。方才师尊临走的时候,曾留下几句话,教我在响过霹雳之后向你说。于今霹雳已经响过了,你听着罢,师尊说:我原念你三年面壁,道法得来不易,不忍一旦尽行剥夺。

无奈你下愚不移,随时随地都生妄念,实在玷我门墙。若再姑容,我必因你获罪。”贯晓钟述罢,默坐不话,嘻笑的态度,一点儿没有了。

戴福成这才知道被师傅认真驱逐了,连道法都被剥夺得干净,不禁伤心痛哭起来。哭了一会,打算和贯晓钟商量,看还有挽救的方法没有?谁知贯晓钟不待他开口,已向外面挥手,说道:

“你快去罢。不是我不念同门之情,只因这里地位绝高,不到日落,就寒恶不可当。你的道法既被师尊剥夺尽了,身上又没有御寒的衣服,必受不住寒冷。”戴福成被这几句话提醒了,果然登时觉得冷起来,筛糠也似的发抖。再看贯晓钟板着冷酷的面孔,绝没有商量馀地的神气。想起自己是他的师兄,刚才还对着他说了许多自居先进的话,此时实无颜再说告哀乞怜的话。便也不说甚么了,垂头丧气的下山。还亏了怀中有那六十两银子,有盘缠能回四川。戴福成修道的事,就如此做了一场大梦,只略能记忆,不复有踪影可寻了。笑道人自从误收了戴福成这个不成材的徒弟,很受了黄叶道人几番训斥。以后收徒弟,便格外慎重了。这是后话,后文尚有交待。

于今,既因写朱镇岳的身世,连带将笑道人的来历,说了个大概。这枝笔不能不回到陆伟成身上,再一个大弯子,绕到襄阳府的朱复身上去。

且说陆伟成自得了徐书元的指引,次日即独自骑了一匹马,到乌鸦山拜朱镇岳。这时候朱镇岳,年纪已有了六十多岁。他儿子朱宝诚,都已有二十多岁了,家务概由朱宝诚经理。朱镇岳夫妻两个,对于一切外事都不过问,也不和世人来往。因此常德人只知道乌鸦山朱家是常德一府的世家大族,却没人知道朱镇岳夫妇,便是唐人小说中所称述的剑仙一类人物。这日,陆伟成到了乌鸦山,由朱宝诚接见了。陆伟成说明了来意,要求见朱镇岳。朱宝诚见陆伟成是个贵家公子气概,又来得很突兀,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从来不肯传授徒弟,而对于有富贵气息的人,更不欢喜交谈,逆料是决不肯接见陆伟成的。便对陆伟成说道:“家父年来精力衰竭,终日静坐,尚惟恐家中人多纷扰,所以独自住在一间楼上,多久就不能接见亲友,不与闻外事。实在对不起,辜负了阁下一番跋涉。”陆伟成见朱宝诚这们说,把来求师的兴头扫了一个干净。只得说道;“我诚心前来拜师即不蒙收纳,但求见一面也罢了。”朱宝诚也不知道陆伟成的来历,以为富家公子,不是真能有诚意拜师的人,若果是诚心前来拜师的,便不是这般口气了。遂说道:“家父平生不曾收过徒弟,也本来没有艺业可以传人,阁下只怕是听错了。家父习静已久,恕不能出来接待。”

陆伟成只听得徐书元说,究竟不知道朱镇岳是何等样人,原没有十分诚意。今见话不投机,只索作辞回家,很设有兴致的坐在马上,缓缓走进常德城。

常德城里的街道不甚宽阔,这时的天色又快向晚了,行人本很拥挤。走到一条街上,只见前面挤满了一街的人,都不走动,好像在那里看甚么热闹。陆伟成策马近前一看,原来许多行人都挤在一家酒楼门首,一个个抬头颠脚,朝酒楼里面望着。陆伟成在马上比人高些,看见酒楼底下的帐桌跟前,立着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人,蓬首垢面,身上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蓝布袍,宽大无比,使人一望便知道他所穿的,不是他本人的衣服。下面露出一双精光的脚杆,只一只脚趿了一只破鞋。乱丛丛的头发,披满一头,像是多年不曾剃过的。靠帐桌立着,现出满脸顽皮相,望着外面许多看热闹的人。帐桌这边立着的像是个管帐的人,怒容满面的向看热闹的人诉说这人的罪状。

只听得说道:“我见他这模样,早已料到他是打算来吃白食的。他上楼我就关照堂倌,他若只吃一碗面或是几样点心,事情不大,由他白吃一顿也罢了。象是一个颠子,能敷衍他出门便没事。谁知他并不疯颠,说话倒有板有路。坐下来就对堂倌说,我知道你们管帐的先生看了我这种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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