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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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无泪-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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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宏志接住男孩拋过来的一支钢笔,才发现自己口袋里的那支钢笔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这支钢笔是便宜货,医生,你一定很穷。”男孩老气横秋地说。

  徐宏志笑了,把钢笔放回衬衣的口袋里去。

  隔天,徐宏志再到病房去的时候,发现男孩那张床上躺着另一个孩子,护士说,男孩的父母前一天突然出现,把男孩接走了。

  他不知道男孩回到那个可怕的家庭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男孩带走了所有的书。那些书也许会改变他,为他打开另一扇窗口。

  然而,直到他离开小儿科病房,还没能再见到男孩。

 
美丽的寓言(25)  
张小娴  
 

  实习生涯的最后一段日子,徐宏志在产科。产妇是随时会临盆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大部分产妇都会在夜间生孩子,这里的工作也就比小儿科病房忙乱许多。

  他的一位同学,第一次看到一个血淋淋的婴儿从母亲两腿之间钻出来时,当场昏了过去,成为产房里的笑话。大家也没取笑他多久,反正他并不是第一个在产房昏倒的实习医生。

 
  徐宏志的第一次,给那个抓狂的产妇死命扯住领带,弄得他十分狼狈。几分钟后,他手上接住这个女人刚刚生下来的一个女娃。她软绵绵的鼻孔吮吸着人间第一口空气。他把脐带切断,将她抱在怀里。这个生命是那么小,身上沾满了母亲的血和胎水,粘答答的,一不留神就会从他手上滑出去。她的哭声却几乎把他的耳膜震裂。

  等她用尽全身气力喊完了,便紧抿着小嘴睡去。外面的世界再怎么吵,也吵不醒她。老护士说,夜间出生的婴儿,上帝欠了他们一场酣眠。终其一生,这些孩子都会很渴睡。

  他看着这团小东西,想起他为苏明慧读的《夜航西飞》,里面有一段母马生孩子的故事。等候小马出生的漫长时光中,白芮儿.玛克罕说:诞生是最平凡不过的事情;当你翻阅这一页时,就有一百万个生命诞生或死亡。

  苏明慧告诉他,在肯亚的时候,她见过一头斑马生孩子。那时她太小,印象已然模糊,只记得那头母马侧身平躺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过了一会,一头闪闪发亮的小斑马从母亲的子宫爬出来,小小的蹄子试图站起来,踉踉跄跄跌倒,又挣扎着站起来。

  “就像个小婴儿似的,不过,它是穿著囚衣出生的。”她笑笑说。

  人们常常会问一个问题:我们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

  今夜,就在他双手还沾着母亲和孩子的血的短短瞬间,他发现自己想念着苏明慧,想念她说的非洲故事,也想念着早上打开惺忪睡眼醒来,傻气而美丽的她。

 
美丽的寓言(26)  
张小娴  
 

  他用肥皂把双手洗干净,脱下身上接生用的白色围裙,奔跑到停车场去。他上了车,带着对她的想念,穿过微茫的夜色。

  公寓里亮着一盏小灯,苏明慧抱着膝头,坐在窗台上,戴着耳机听歌。看见他突然跑了回来,她惊讶地问:

 
  “你今天不是要当值吗?”

  他朝她微笑,动人心弦地说:

  “我回来看看你,待会再回去。”

  她望着他,投给他一个感动的微笑。

  他走上去,坐到窗台上,把她头上的耳机除了下来,让她靠在他的胸怀里。

  她嗅闻着他的手指,说:

  “很香的肥皂味。”

  我们何必苦恼自己从何而来,又将往何处去?就在这一刻,他了然明白,我们的天堂就在眼前,有爱人的细话呢喃轻抚。

  最近有一次,她又勾起了他的想念。

  前几天晚上,他要当值,她一如往常地送饭来。

  她坐在床边的一把扶手椅里。他无意中发现她脚上的袜子是不同色的:一只红色、一只黑色。

  “你穿错袜子了。”他说。

  她连忙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袜子,朝他抬起头来,说:

  “这是新款。”

  然后,她微笑说:

  “我出来的时候太匆忙。”

  这一夜,她做了一盘可口的意大利蘑菇饭。

  “我下一次会做西班牙海鲜饭。”她说。

  “你有想过再画画吗?”

  “我已经不可能画画,你也知道的。”

  “画是用心眼画的。”

  “我画画,谁来做饭给你吃?”她笑笑说。

  “我喜欢吃你做的菜。但是,现在这样太委屈你了。你也有自己的梦想。”

  她没说话,低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袜子,问:

  “你有没有找过你爸?”

  他沉默地摇了摇头。

  “别因为我而生他的气,他也有他的道理。难道你一辈子也不回家吗?”她朝他抬起头来说。

  “别提他了。”他说。

  “那么,你也不要再提画画的事。”她身子往后靠,笑笑说。

  她回去之后,他一直想着她脚上那双袜子。

 
美丽的寓言(27)  
张小娴  
 

  第二天晚上,他下班后回到家里倒头大睡。半夜醒来,发现不见了她。

  他走出房间,看见她身上穿著睡衣,在漆黑的客厅里摸着墙壁和书架走,又摸了摸其它东西,然后慢慢的摸到椅子上坐下来。

  “你干什么?”他僵呆在那儿,吃惊地问。

 
  “你醒来了?”她的眼睛朝向他,说:“我睡不着,看看如果看不见的话,可不可以找到这张椅子。”

  他大大松了一口气,拧亮了灯,说:

  “别玩这种游戏。”

  “我是不是把你吓坏了?”她睁着那双慧黠的眼睛,抱歉地望着他。

  他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对不起。”她说。

  一阵沉默在房子里飘荡。她抬起头,那双困倦的眸子朝他看,谅解地说:

  “到了那一天,你会比我更难去接受。”

  他难过地朝她看,不免责怪自己的软弱惊惶。

 
美丽的寓言(28)  
张小娴  
 

  今夜,星星微茫。他坐在窗台上,抱着她,耳边有音乐萦回。他告诉她,他刚刚接生了一个重两公斤半的女娃。第一次接生,他有点手忙脚乱,给那个产妇弄得很狼狈。他又说,初生的婴儿并不好看,皱巴巴的,像个老人。

  这团小生命会渐渐长大,皱纹消失了。直到一天,她又变回一个老人。此生何其短暂?他为何要惧怕黑暗的指爪?他心中有一方天地,永为她明亮。

 
美丽的寓言(29)  
张小娴  
 

  那天半夜,她睡不着。徐宏志刚刚熬完了通宵,她不想吵醒他,蹑手蹑脚下了床。

  她走出客厅,用手去摸灯掣。摸着摸着,她突然发现自己只能看见窗外微弱的光线。要是连这点微弱的光线都看不见,她还能够找到家里的东西吗?于是,她闭上眼睛,在无边的黑暗中摸着墙壁走。没想到他醒来了,惊惧地看着她。

 
  她好害怕到了那一天,他会太难过。

  在实习生活涯里,他见过了死亡,也终于见到了生命的降临。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跟死亡擦身而过。

  九岁那年,她跟母亲和继父住在肯亚。她和继父相处愉快。他说话不多,是个好人。她初到非洲丛林,就爱上了那个地方。她成了个野孩子,什么动物都不怕,包括狮子。

  母亲和继父时常提醒她,不要接近狮子,即使是驯养的狮子,也是不可靠的。他们住的房子附近,有一个农场,农场的主人养了一头狮子。那头名叫莱诺的狮子,给拴在笼子里。它有黄褐色的背毛和漂亮的黑色鬃毛,步履优雅,冷漠又骄傲。

  那是一头非常美丽的狮子,正值壮年。她没理母亲和继父的忠告,时常走去农场看它,用画笔在画纸上画下它的模样。

  莱诺从不对她咆哮。在摸过了大象、斑豹和蟒蛇之后,她以为狮子也能做朋友。一天,她又去看莱诺。

  她站在笼子外面。莱诺在笼子里自在地徘徊。然后,它走近笼子,那双渴念的眼睛盯着她看。她以为那是友谊的信号,于是回盯着它,并在笼子外面快乐地跳起舞来。

  突然,她听到一阵震耳的咆哮,莱诺用牙齿狠狠撕裂那个生的笼子,冲着她扑出来。她只记得双脚发颤,身体压在它的爪子下面。它那骇人的颚垂肉流着口水,她紧闭着眼睛,无力地躺着。那是她短短生命里最漫长的一刻。

  然后,她听到了继父的吼叫声。

  莱诺丢下了她,朝继父扑去,接着,她听到一声轰然的枪声。莱诺倒了下去,继父血淋淋的躺在地上,手里握着一把长枪。她身上也流着血。

  继父的大腿给撕掉了一块肉,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星期。她只是给抓伤了。莱诺吞了两颗子弹,死在继父的猎枪下。

  不久之后,她的母亲决定将她送走。

  她乞求母亲让她留下,母亲断然拒绝了。

  她知道,母亲是因为她差点儿害死继父而把她赶走的。母亲爱继父胜过爱自己的孩子。

  她恨恨地带着行李独个儿搭上飞机,知道自己再回不去了。

  直到许多年后,外婆告诉她:

  “你妈把你送回来,是因为害怕。她害怕自己软弱,害怕要成天担心你,害怕你会再受伤。”

  “她这样说?”带着一丝希望,她问。

  “她是我女儿,我了解她。你像她,都喜欢逞强。”外婆说。

  “我并不像她。我才不会丢下自己的孩子不顾。”她冷冷地说。

  许多年了,给莱诺袭击的恐惧早已经平伏,她甚至想念莱诺,把它画在一张张画布上。给自己母亲丢弃的感觉,却仍然刺痛她。

  是徐宏志治好了她童年的创伤。

  他让她相信,有一个怀抱,永远为她打开。

 
美丽的寓言(30)  
张小娴  
 

  送饭去宿舍的那天,徐宏志发现她穿错了袜子。

  她明明看见自己是穿上了一双红色袜子出去的。

  为了不让他担心,她故作轻松地说:

 
  “新款来的!”

  后来才承认是穿错了。

  谁叫她总喜欢买花花袜子?

  近来,她得用放大镜去分辨每一双袜子。

  那天早上,她起来上班,匆匆忙忙拉开抽屉找袜子。她惊讶地发现,她的袜子全都一双一双卷好了,红色跟红色的一块,黑色跟黑色的一块。她再也不会穿错袜子了。

  她跌坐在地上,变态地望着那些袜子,是谁用一双温暖的手把袜子配成一对?那双手也永远不会丢弃她。

  她以后会把一双袜子绑在一起拿去洗,那么,一双袜子永远是一双。

 
第四章 一夜的谎言
一夜的谎言(1)  
张小娴  
 

  醒来绝对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每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能看得见,苏明慧不禁心存感激。

  一天,她醒来,徐宏志已经上班了。洗脸的时候,她在浴室的半身镜子里瞧着自己。就像一个有千度近视的人,眼镜却弄丢了。她看到的,是一张有如蒸馏过的脸,熟悉却愈来愈模糊。

 
  最近有一次,她在图书馆里摔了一跤。那天,她捧着一叠刚送来的画册,走在六楼的书架与书架之间。不知是谁把一部推车放在走道上,她没看见,连人带书摔倒在地上。她连忙挂着一个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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