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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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森林-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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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知道墙上有字?”我有些惊讶。
  “嗯。”他点点头,“以前我租给一个年轻人,他搬走后我便看到了。
  我希望那面墙保持原状,便不再将楼上的房间租给人。“
  “是这样啊。”我说,“那我……”
  “没关系。”他笑了笑,“只要你不动那面墙,就可以继续住。”
  “其实我也在墙上写字。”我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用的是蓝色的笔,
  以免跟原先黑色的字混淆。“
  他哈哈大笑,拍拍我肩膀,只说了声:“很好。”
  临走前,他主动将我的房租调降五百块,并请我帮个忙,
  帮他把楼下的房间租出去。
  “房租大概是四千或四千五。”他说。
  “咦?”
  “如果来租的人你看得顺眼,房租就是四千;如果你没什么特别感觉,
  房租就是四千五。“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房东真性格。
  房子毕竟是房东的,而且这里多住一个人也不会有多大的不便。
  如果荣安来找我,跟我在楼上挤一挤就得了。
  两天后,我便写好了十几张租屋红纸,贴在附近的布告栏。
  第三天开始,陆续有人来看房子,每当他们问我房租多少?
  “四千五。”我总是这么回答。
  37
  一个礼拜过去了,来看过房子的人都没下文。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房东也是抱着随缘的态度,并不强求。
  如果房间一直租不出去,我甚至还会觉得高兴。
  坦白说,楼下的房间是套房,还有小客厅和厨房,月租四千五算便宜。
  四周的环境很好,又有院子,除了房子太老旧外,并没有明显的缺点。
  贴完红纸后十天,我从学校回来的途中,瞥见几户人家的花朵正绽放。
  春天终于来了,我在心里这么说。
  到了家门口,一个穿蓝色衣服的女子背对着我,正站在门前。
  我停好车,犹豫了两秒,便从她身旁经过,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这里是不是有房间要出租?”蓝衣女子问。
  “嗯。”我点点头。
  “我可以看一下吗?”
  我打开门,说:“请进。”
  我领她到楼下的房间,开门让她进去随便看看。
  然后我回楼上的房间把书本、研究报告放在书桌,再走下楼。
  她已经站在院子里,我有些吃惊。
  “房间还不错,而且这个院子我很喜欢。”她说,“房租多少?”
  “四千五。”我说。
  “很合理。”她说,“我租了。”
  没想到她会立刻决定,我毫无心理准备。
  “这楼梯很有味道。”她说,“可以爬上去吗?”
  “当然可以。”我说,“我就住楼上。”
  她爬了五层阶梯,然后停下脚步,转过身仔细打量着我。
  我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说:“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
  “没什么不方便的。”她淡淡地说,再瞥我了一眼后,继续转身上楼。
  我觉得她讲话的语气好像听过,眼神好像看过,而那张脸也有些眼熟。
  她在楼上四处看看,见我房门没关,便说:“可以参观吗?”
  “请便。”我在楼下说。
  她走进我房间,过一会出来说:“你到楼下房间想办法敲天花板。”
  “为什么?”我很纳闷。
  “先别管。”她说,“就拿个扫帚之类的东西,用力敲天花板三下。”
  我在院子找了只木柄扫帚,进了楼下房间,以木柄敲天花板三下。
  “敲了没?”她似乎在楼上大声叫喊。
  “敲了。”我也大声回答。
  “用力一点。”她大叫,“再敲!”
  我吸口气,双手握紧扫帚的木柄,用力敲天花板三下。
  等了一会,没听见她说话,便大声问:“好了吗?”
  “好了。”她说。
  我走出房间,她也走出房间身体靠着栏杆,低头看着我,说:
  “听过一首西洋老歌《KnockThreeTimes》吗?”
  “好像听过。”我仰起头说。
  她心情似乎很好,开始唱起歌:
  “Ohmydarlingknockthreetimesontheceilingifyouwantme
  Twiceonthepipeiftheanswerisno
  Ohmysweetness……“
  唱到这里,用手拍了栏杆三下,再接着唱:
  “Meansyou'llmeetmeinthehallway
  Ohtwiceonthepipemeansyouain'tgonnashow“
  她停止唱歌,说:
  “这首歌是说男孩的楼下住了个喜欢的女孩,不过男孩并不认识她。
  他唱说如果女孩喜欢他的话,就在天花板敲三下;如果不喜欢,就
  敲两下水管。敲三下表示他们可以在走廊见面,敲两下的话……“
  她耸耸肩,“男孩就可以死心了。”
  从她唱歌开始,我一直仰头注视着她,虽然纳闷,但始终没说话。
  “我念高中时非常喜欢这首歌,心情不好时就喜欢哼着唱。”她说,
  “没想到这首歌描述的情形,竟然很符合我们这里的状况。”
  “喔。”我应了声。
  “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她说,“我大概会把水管敲坏吧。”
  我又看了看她,越看越眼熟。
  “就这样吧。”她走下楼梯,“我会尽快搬进来。”
  我突然很想知道她是谁、是哪种人,心里莫名其妙浮现那个心理测验。
  来不及细想,便开口问她: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她停下脚步,人刚好在阶梯一半高的位置,说:“为什么问这问题?”
  我有些心虚,说:“只是突然想问而已。”
  她挺直腰杆,看了我一眼,然后说:“我选孔雀。”
  我吃了一惊,楞楞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冷笑一声,“你是不是也要根据这个心理测验的结果,
  来认定我是贪慕虚荣、视钱如命的人?“
  “不。”我一时语塞,“我……”
  “这个心理测验我也玩过,孔雀代表金钱,对吧?”她继续走下楼梯,
  “我被嘲笑很久,无所谓了。”
  我终于认出她了。
  她是中国娃娃里,那个穿蓝色丝质衣服的女服务生。
  那时灯光昏暗,交会的时间又不长,所以对脸孔并未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想我现在会认出她,大概是因为那股似曾相识被电流刺痛的感觉。
  她依然像乌鸦头上的白发一样突兀,难怪我可以认出她。
  而我对她而言,应该只是乌鸦身上的一根黑毛而已,
  她一定不记得看过我。
  不管怎样,我们有个共通点:都是选孔雀的人。
  “你刚刚说房租多少?”她站在院子问。
  “四千块。”我回答。
  “是吗?我记得你好像说四千多。”
  “不。”我说,“就是四千块。”
  “好吧。”她说,“押金要多少?”
  “不用了。反正我不是房东。”
  她看着院子里围墙边的花花草草,然后说:“春天好像来了。”
  “是啊。”我说。
  38
  蓝衣女子看完房子后,隔天便搬进来。
  她搬进来那天我跟她只匆匆打个照面,便各自去忙。
  院子里多停放了一辆机车,应该是她的。
  但即使机车在,她却未必在楼下房间,这让我有些纳闷。
  连续一个礼拜,只看到她房间亮着的灯,从没碰过面。
  我只知道她在中国娃娃工作,其它一无所悉,连名字也不知道。
  隐约听到咚一声,像低沉的鼓音。
  正怀疑声音从哪传来时,又听到一声咚,这次确定是从楼下。
  走出房间,看见她站在院子,说:“听见了吧?”
  “嗯。那是什么声音?”
  “敲天花板的声音。”她晃了晃手中的扫帚,“这样叫你比较直接。”
  “有事吗?”我问。
  “嗯。”她点点头,“可不可以麻烦你载我去车站坐车?”
  我说了声好,走下楼发动机车,瞥见她的机车就在旁边。
  心里刚浮现为什么她不自己骑机车到车站的想法,便听见她说:
  “我要到台北,明天才回来,如果骑机车去车站,还得付寄车费。”
  “你要坐火车?”她坐上车后座后,我问:“还是客运?”
  “客运。”她回答,“车钱比较便宜。”
  我载她到统联客运,一路上她双手抓着车后铁杆,跟我保持距离。
  “谢谢。”下了车后,她说:“让我省了一趟出租车钱。”
  她跟我讲的这三句话都离不开钱,果然是选孔雀的人。
  隔天晚上我从学校回来时,发现她房间的灯是亮的。
  她可能听到关上院子铁门的声响,在房间说:“你有空吗?”
  “嗯。”我在院子回答。
  “能不能请你进来一下?”她说,“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我犹豫一下,便走进我曾经住过几年但现在是她的房间。
  房间充满蓝色的基调,除了床位没变外,其余都变了。
  她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摊开一个黑色包袱,上面摆了几条牛仔裤。
  旁边还放了张灰色厚纸片,写上:名牌牛仔裤特卖,一件190元!
  我看她正瞧得专注,悄悄走到她身后站定。
  “如果是你,你会买吗?”她突然开口。
  “不会。”我摇摇头。
  她转头看我正站着,招招手示意我坐下。
  “昨天晚上我在台北闹区摆摊卖牛仔裤,生意很差。”
  她看我也盘腿坐下后,用解释的口吻说着。
  “就剩这几件?”我说,“生意怎能说不好。”
  “还有几十件我放在台北,没带回来。”她说。
  “喔。”我随手拿起一件牛仔裤,说:“这真的是名牌吗?”
  “你说呢?”她笑了笑,语气有些暧昧。
  “如果一颗钻石卖你100块,你会买吗?”我问。
  “当然不会。”她说,“这种价钱不用看就知道是假的。”
  “如果是1000块呢?”
  “嗯……”她说,“那应该会看一下。”
  “所以你卖不出去的症结在价钱。”
  “哦?”
  我向她借只笔,把灰色厚纸片上写的190,加了一笔变490。
  “490?”她有些好奇。
  “嗯。”我说,“名牌牛仔裤也得一两千块,你卖190人家一定以为
  是假货;如果卖490的话,人家可能会觉得捡了便宜。“
  她沉思一会后,说:“190都卖不出去了,490的话……”
  “在台北闹区走动的人,口袋饱满、生性多疑,如果卖太便宜他们会
  觉得不屑,连看也不会看一眼,就像是100块一颗的钻石那样。“
  “真是这样吗?”
  “嗯。卖490会让人产生也许真是名牌牛仔裤的错觉;而卖190只是
  摆明告诉人,你只是想便宜地卖杂七杂八品牌的牛仔裤而已。“
  她想了一下,说:“好。我下星期再上台北卖卖看。”
  我觉得盘腿坐着脚有些酸,便站起身子,问:“你在台北摆摊?”
  “偶尔而已。”她说,“因为货源在台北,而且台北也比较好卖。”
  “那……”
  “嗯?”
  “没什么。”
  我紧急煞车,因为觉得如果问她在中国娃娃的工作,应该是种冒犯。
  “你是做什么的?”她一面用包袱裹住牛仔裤,一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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