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挹青霜 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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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雪挹青霜 纳兰-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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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天下名士集秦淮,选美女,评佳人。秦淮河秋雨舫的秦莫愁被评为天下第二名妓。
  因为有舒侠舞在,秦莫愁无论如何不敢占第一。
  而舒侠舞却并不是天下第一名妓。
  因为没有人自认有资格来品评她。
  不能邀得舒侠舞献艺弹唱,不敢称权贵;不曾与舒侠舞谈诗唱和,不敢称名士,这样一个妓女,早已远胜普通的名门之女。
  舒侠舞并未卖身于人,仍是自由之身,以风尘之态游戏人间,每到一处,便寻当地最大最出名的青楼暂时栖身,而有舒侠舞暂住的青楼也立时身价倍增,客似云来。
  只是今夜,舒侠舞房中的客人却不是任何权贵富豪名士,而是一个做男装打扮美若霜雪也冷若霜雪的女子。
  她虽冷,舒侠舞却不冷,非常高兴地微笑,非常热情地倒茶,“我等了你可好一阵子了,总算到了。听说你中了唐门的‘情丝’,怎么样,可是无碍了?”
  对于舒侠舞满怀关心的问话绛雪一字不答,抬手把杯中的茶一口饮尽。
  舒侠舞扬了扬姣好美丽的眉锋,又气又恼,“枉你生得如此模样,竟是这般俗物,我这可是虎跑泉泡出来的雨前龙井,再配上了我最心爱成窑五彩斗鸡缸,诚心诚意拿来招待你。可你这像是品茶吗?分明是牛饮。你是在哪惹来不痛快了,倒拿我的茶当酒来喝……”
  正嗔骂着,忽觉不对,绛雪眼睛望着茶杯,眼神却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这般神游物外的情形在素来冷静的绛雪身上可是百年难得一见啊。
  原是绛雪听见舒侠舞轻骂,耳旁却不知不觉又响起了宋知秋的声音——
  “还好?喂,这可是最好的竹叶青,为了取到竹子的清气,我自己亲手砍的竹子,在上面钻孔灌酒,用泥封藏了足一年,才拿出来喝,你就一句还好来打发我?”
  一个为着酒,一个为着茶,都恼怒起来,这世上仅有的两个可以叫自己气恼万分,恨不得骂不得,偏又不能不关心的人,原来竟有这般相似之处。
  心头忽又一凛,怎么了,那个才见过两次的男人,什么时候,在我心里有了可以和师姐比肩的地位。
  不过……
  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心情变幻起伏,最终微微一笑抬起头来,却又看到因她的笑容而震撼莫名,股上神色直如看到怪物一般的舒侠舞。
  绛雪在心中叹一声,没有丝毫想要满足舒侠舞好奇心的热情,“有什么事?没事我走了。”一边说一边站起来。
  舒侠舞暗中翻个白眼,不敢追问,只是笑说:“自然有事,我们又有新的生意了,你那把青霜剑又要染血了。”
  “谁?”懒得听她多话,也实在有些害怕被这个才智深不可测的女人在不知不觉中把话套走,直截了当地一句问出来,明显不欲再听任何废话。
  舒侠舞也收敛了笑意,正色回答:“兵部侍郎宋远枫。”伸手将一本书册递给绛雪,“这是有关他的资料。此人是寒儒出身,不耐贫苦,初时还只是收取贿赂,后来食髓知味,开始敲诈手下的小官和百姓,甚至多次陷害忠良,作恶甚多。他的行径不但令人不齿,就连他的妻儿亦不能忍受,于多年前弃他而去。不过这宋远枫人虽奸恶,却有一项好处,就是颇为长情,这些年为官步步高升,贪得的银子早巳富可敌国,却并不曾娶过姬妾,都只为了难忘发妻爱子。”
  绛雪一边翻看一边问:“他的妻儿呢?”
  “不知道,只知道离开他已经有十年了,而且他可能是为了不想勾起伤心事,有意地抹去有关他妻儿的一切资料——到现在为止,我竟还没查出他妻儿的名字。不过,他本人所作所为,天理不容,人神共愤倒是事实。原本我‘无名’组织也早已盯上他了,可惜他做事太过小心,一点证据也不留,‘无名’组织明明知道他作恶累累,却无法入他以罪。‘无名’又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肯杀人的组织,所以大家也都在为难之中,这一次有人通过我请托地狱门杀手夺那宋远枫的性命,我觉得并不违地狱门的宗旨,便代你接下来了。”
  绛雪没有回答,只是细细看手上的资料,即使舒侠舞是她最信任的人,她也必须亲自确认对方确实该杀,才能执剑夺命。
  原本微笑的舒侠舞看着绛雪关注的神情,眼神忽然沉重了起来,“其实……”
  “什么?”绛雪眼睛没有离开手上的资料。
  “其实如果自己不喜欢,就不要做了也无妨。杀人并不是叫人愉快的事,即使杀的是十恶之人也不能让人太开怀。”舒侠舞徐徐说,“我们‘无名’以行侠为宗旨,但尽量不杀人,却又把杀人的职责推给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你不愿意,便不要再继续了。这些年来,地狱门结仇无数,你多次在行动中受伤,有几次还差点丧命……”
  平静的声音打断了舒侠舞的话,“你忘了历代祖师的志愿了?”
  “祖师的志愿确是以杀止杀,以剑行仁。但是,自己做圣人,不代表别人也要做圣人,后人若是承受不起,也不必太过勉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行侠固然是好的,但我们首先是要做个人,然后才能论侠啊。历代以来,地狱门总是以天下为己任,以无情的方法来训练救世的英雄这本来就是个笑话。你自己不把自己当人看,不肯怜惜爱护自己,偏要去做什么侠,这又何苦?”
  “我不是侠,我只是杀手。”绛雪神色漠然,根本不为舒侠舞语气中的关怀和心痛所动。
  舒侠舞笑笑摇头,“你就是这般嘴硬,我也不与你争,你总是念着师父的救护教养之情,定要继承他的遗志,但是,人何必非要逆天。数代以来,地狱门日渐凋零,就是因为人人受不了这样的无情杀戮生涯。到如今地狱门,也就只剩下你这个光杆门主,我虽有监法传灯之责,却也并不能完全算门内的人了。”
  绛雪忽然站起身,冷冷看着舒侠舞,“若不是你加入了‘无名’拼死不肯接门主之位,师父也不会将重责交给我。”
  舒侠舞对她如冰霜般足可将人冻僵的目光视若无睹,只笑说:“是,我自私胆小,我不敢承受这样的重任,我没有信心血腥满手、骂名满身还能不改其志。我喜欢做‘无名’的人,行我们当行的侠、帮我们能帮的人,自自然然活在阳光下面,能笑能骂,可哭可唱,做个有血有肉的人,小师妹,是我错了呢,还是你错了?”
  绛雪眸中冰冷的锋锐缓和了下来,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和舒侠舞的问题完全不同,“何时何地动手?”
  舒侠舞轻轻叹息一声,欲言又止。
  绛雪瞪着她,神色依旧冰冷漠然,“除了杀人,我不会做别的事。”
  舒侠舞挫败地苦笑了一声,回答了她的问题:“两日后,霜降之夜,宋府花园中。”
  绛雪没有开口,仍在静静等待下面的补充解释。
  “宋远枫其人,自知作恶太多,身旁有许多护卫,防范甚严。既不肯随意到处走动,又不肯招陌生人入府,就是府内饮食用的也是银器,惟一杀他的机会就是霜降之夜,每年的霜降之夜,他都会遣散下人,一个人独坐花园里,赏月观花。在这个时候,你的青霜剑就可以轻易地取他性命了。”
  绛雪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也不告辞,转身就走,只不过目标不是门而是窗。
  舒侠舞亦不站起送客,轻轻呷了一口茶才悠然说:“这一次的行动,就叫‘霜降’吧。”
  绛雪走到窗前,忽然止步回身,“你额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舒侠舞脸现讶然之色,轻轻抬手,拂开额前散发,抚上额头那一处伤疤,“我这伤并不是今日才有的,为何直到今日,你才问我?”
  绛雪似有意回避她追问的眼神,移开目光,淡淡说:“你和我都是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的人,你有足够的能力应付问题,若是想告诉我的事,自然会说,若是不想,问也无用。”
  “那为什么,今天又问了呢?”舒侠舞巧笑倩兮地问。
  “一时心血来潮。”漠然回答一声,绛雪的身影已到了窗外。
  舒侠舞嫣然含笑。这个丫头,她又没拿刀逼她,怎地似逃命一般跑了。
  轻盈盈走到窗前,看一个人影远远飞驰而去,她美丽的眼眸也变得深邃无比。真的,是变了啊……
  以前的小师妹总是罩着个冰冷的面具,纵然是关心人,也断然不肯说出来问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又是什么人神通广大,打碎了她脸上和心间的冰霜呢?
  舒侠舞眸中异彩闪烁不断,在月色下轻轻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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