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 半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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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职高手 半缘-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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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及。可蓝河又痛恨这般的自己,分明想见,却又怕得很,若说恨他,又想要当面问得明白。就这么囫囵着仿佛弃若敝履,算是个什么呢? 
但又有个声音在说,问得清楚了,却又怎样?当真为了他抛得下礼义廉耻,师承门派?做那些糊涂事时,想也未曾想过此节。只求他好好活着,便得欢喜;但如今他当真活转了,自己却当如何?仿佛原本单纯如水的人生里,突然旋起一道暗涌,那些清的浊的,掀起泥底搅作一团,原本的走势流向,也全然混淆一气了。他脊背贴着廊柱、毫无气力地滑坐下去,便恰巧看见那只手搭在椅背上,隔着一层淡色的纱幕,触手可及。 
“……我可不擅喝酒。一则是酒量本就差得很,喝了也不尽兴;二来,也有十年滴酒不沾了。喔,武宗主你要和我喝?这怎么能,那还是让我以茶代酒,回敬一杯罢。今日里有些对不住,但现在想来,至少我俩在看人眼光上还挺一致,可喜可贺嘛。” 
那双好看的手拿起杯子,又放下了;脊背向后靠过来,椅子有一些吱嘎作响。蓝河觉得像是被他挤没了仅剩的一丝缝隙,中了定身符似的动弹不得,撑在一侧的手背突然感到一阵裹挟涩凉的温暖,却是被他隔着帘子,攥了掌心。 
“……!” 
惊呼强自抑在喉腔深处,便陡然觉得掌底一凉,一个白瓷杯儿被抵到手心跟前,酒香迤逦而来;但那只手却也同时撤去了,纱帘绕回了原位,手上空荡荡的,沉甸甸的,剩一杯满溢的冷酒,沾湿了滚烫的指尖。 
“咦,叶秋,你不是才信誓旦旦赌咒发誓说你不饮酒么?” 
“思来想去,无以为报,惭愧得很,所以自罚三杯。” 
他话音体听来洒脱自然,毫无雕凿。蓝河压根不敢回头偷看,只攥紧了手中小盏,却突然隐约见那地上被烛火倒出影子,刚好落在脚前。那影子举起酒盏,斟上一杯,好像知他在看似的,微微致意,便一饮而尽。 
他的声音传音入密,在耳边说道:“这一杯谢你,屡次三番,舍命相救。” 
那影子又倾一杯,直倒得酒水满溢,浓香醉人,又仰首送入口中。 
“第二杯,谢你真诚欢喜,荒唐错爱。” 
杯空顷满,不多不少,刚稳在酒橼。 
“最后一杯,谢你身牢劫海,一片真心。” 
伤心夜,绝情酒:三杯尽,恩情绝。 
蓝河明白过来。烛火跳动了一霎,那影子在眼中模糊扭曲,朦胧成一个巨大怪异的兽,朝他恣开獠牙,兜头咬下;利齿穿透肌肤皮肉,直接戳上心脏肺腑,吞噬撕扯,内里血肉模糊,但外表还偏是个人形。我不喝,他嘶声大喊,可喉咙被利齿穿破,毫无声息。又有个声音在血肉模糊的五脏底下说道,这样不是正好,长痛不若短痛;变回和往常一样的生活,免得这般痛苦纠结,不是更好。他浑浑噩噩地,用皮囊举着酒盏,朝着应该是喉咙腔管的部位,一灌而下。 

席上诸人但觉耳中嗡的一响,尖利刺耳的响声震动耳鼓,仿佛投石击水,一圈圈涟漪汹涌而至,震得人耳底剧颤,脑中一阵晕眩。在座皆为久经修为人士,立刻便发觉,这分明不是真实声音,而是由内力扩散震动导致,与传音入密一样道理;但显然使用者空有内力却不得法门,因而无法操控成音,只宛如泣叫一般,毫无章法。这门功夫极其难以掌握,对内息要求更为高超细致,因而即使在座各路豪杰,除叶修以外,能将传音入密用得十成十的,当真并无他人。这股气劲更是如此熟悉,显然是叶修真气一脉,因而各位皆是一惊,暗自想道:“莫非他又走火入魔了?”但朝当事人看去之时,只听得酒盏一声碎响,便见他头颈一歪,伏在矮几上,竟醉得睡过去了。 

众人目瞪口呆,这才方知他三杯即倒的功力,果真不假;便全当适才那声凄厉传音不过是醉酒闹事,不值一哂。喻文州起身笑道:“真是不省心的主,我扶他去厢房睡罢。少天,你招待各位,不可怠慢了。”一面走到近前,对尚自恍惚的蓝河轻声说道:“过来帮忙。” 
蓝河但觉头脑一片钝响,也听得见外头动静,似乎自己做了甚么,却又全无知觉;直像是仰天长啸一般,但他分明用手按住嘴唇,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可好歹还听得见吩咐,在蓝溪阁中,掌门师叔的话比天理还大些,因而即便是浑浑噩噩之中,也倒省得,只得架了叶修,跟着喻文州走去内室。但觉他身上淡淡酒香,身子滚烫火热,心跳笃实响动着,暖得人一阵安心。待将他放上榻去,又不由得看着那酣睡脸庞,青黑眼圈,翕睫暗影,半晌挪不开眼睛,更挪不开步子。 
门闩轻响一声,却是反扣住了;喻文州站在他身后看了一阵,这才唤道:“蓝河,我有话问你。” 

蓝河禁不住浑身轻微一颤,答了声是,转过身来,却不敢看自家阁主的眼睛。喻文州叹了一声,道:“撇去这醉鬼不提,这儿就你我两人,有些话我便放开了说,你也别不自在。那日里,我见徐景熙神游天外魂不守舍的模样,便追着他问了,他瞒不过,都跟我说了。你莫要怪他,是我强着问的。” 
蓝河点一点头,微微合了眼道:“既是掌门师叔打问,我们自当有问必答。” 
“他也是出于好意,忧心于你,怕你年纪轻轻,做出错事。但你与他……”喻文州看了那睡得鼾声大作毫无风情的醉汉一眼,道,“你都给了他了。” 
蓝河喉咙发紧,垂头答了声是。 
喻文州叹了一声,又道:“早先时候,他倒问我:若要带你走时,我是否放人。你若要跟他……” 
蓝河吓了一大跳,脑袋轰地一声,人已经扑通跪倒:“掌门师叔是要将我逐出师门?我不走!蓝河是蓝溪阁的人。” 
喻文州瞧着他神色,摇了摇头,道:“你且伸手出来。”蓝河自然伸手,喻文州翻手便扣住了手腕上内关、外关两处穴道,一股冷柔内息探入体内,正是蓝雨正宗心法下的纯正内息。若是平日,两人内息同根同源,相融相契,正是助益,然而此时喻文州内力一入,蓝河登时觉得穴道脉络尽皆刺痛不止,便像是排斥异物一般,抗衡砥砺,不由得大惊:“……怎么?……” 
喻文州道:“你与他同参双修法门了罢。”蓝河梗塞无言,便听自家掌门续道:“适才在宴席之上,你心绪乱时,无意间竟能动用真气传音,你可知道?那般浑厚霸道,分明是叶秋的功体,所以我猜着了。他内息向来强势,你修为尤浅,被他这么一冲,原先的蓝雨心法,怕是全被化去了。”他又试探了一番,这才说道:“你内力修为,已然比先前强了数倍。但那里头,已经没有一分是蓝溪阁的功夫在内了。即使你便要说自己不是蓝溪阁弟子,亦没有话说——” 
蓝河但觉心里乱成一团,五脏六腑全不在该在的地方,他咬紧嘴唇,突然用力地向掌门叩首下去。 
“……蓝河知道自己行为秽乱,违悖人伦,愿领掌门师叔重责,绝无丝毫怨言。内功心法,若得师叔允准,哪怕从头再练……只是……只是逐出门墙的责罚,务请师叔收回成命。我生长于斯,受教于斯,蓝河一切,都是蓝溪阁给的……若出了这里,便教我往哪里去呢?” 
喻文州没料到他这番说话,只得先一步将他拉扯起来,迟了一晌,缓缓说道:“不用这般惶恐,我不会责罚你。若要罚了你去,我与少天,那也得陪你挨罚了。” 
蓝河一怔,半晌才明白过来,惊得睁大了眼,说不出一句话。 
喻文州笑了笑,只看着他道:“所以若有甚么难言之隐,尽管说罢。傻小子,虽然这一位难道你便不喜欢他,不愿跟他二人远走高飞?你身上没得负累,他又是那般洒脱之人,若放得开时,江湖之大,庙堂之远,旁人便是戳烂口舌,又能奈何。”但他说完,想了一想,又摇头道,“可惜你……似乎不是叶秋一般人物。” 
蓝河感到舌底一阵苦涩,那人分明就躺在他身边,借着酒劲,仿佛咕哝着些甚么;只要一垂下手便能碰到的距离,那呼吸拂在手上,滚烫得像那杯陈酒熨着喉管,火辣辣地一阵刺痛。 
咫尺之间,偏隔着一整个江湖。 
“蓝河从来不是甚么人物,能替师门做的,便是不为师门蒙羞……若是因此逐出师门,将来江湖之上,旁人会如何置喙;同门兄弟,又怎地抬头做人……”他想到叶修与苏沐秋当年,最后师门下场,不由得油然生戚。 
更何况是,便是我有这份心时,他又如何作想?他心底位置,又能分多少与我?即便不贪多与少,这没得牵绊,又能持续几时? 
“恰才……我已与他喝过了绝情酒。” 
“从此恩怨情仇……两两勾销。” 



第十四回 半逐流水半羁魂(上) 

这一番睡得极沉,仿佛多年未见的好梦终于回来了,刚进门便先给予一个厚实踏笃的拥抱。那般缱绻温柔,安宁环绕,便是当初身居高位,吃穿用度一应不缺之时,点着西域上好的安神香,也求不到这般安适。 
叶修醒时,何止日上三竿,竟都已渐日暮西沉了。他慢吞吞地拾掇好自个儿,便听见阁中喧闹之声,想是要到晚课时分,那些白日里不得放松的半大孩子,全都呼啦啦地跑了出来,趁着教习没管的空闲,上蹿下跳地一刻也不得安生。叶修看了一会儿,没见着蓝河的身影,他停了好一会儿,记不起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手里空落落的。仿佛那里应该有甚么握着,温润脉络,交扣依托。摩挲指尖,仿佛还有昨夜触感,酒香残留。 
也许有落寞神情一闪而过,但他很快收拾好了,仍是那一派看不出真假、谁都没得奈何的高人模样。也许我死了还是这般模样,不是说死诸葛能走生仲达么,让他们单看我脸便气到七窍生烟,方寸大乱,也不错想。 
但那当真会毫无道理地只为我七窍生烟、方寸大乱之人,却带不走。 

叶修盯着自个儿那双手看了一会,左手食指中指间尚留有瘢痕,正是当初为替蓝河接驳暗器,被自己的药粉所伤。当初故意将伤口弄得这般惨烈,也许便为了引他多握着片刻。他出神地想起那时,蓝河那样当真好看,垂着眼睛,藏着关怀急切,怕唐突了,又怕失了,张了张嘴唇,却问不出来话的模样,仔仔细细裹上了伤口,未觉着疼时,倒是他却先别过脸,不敢再看;手忘了放开,尚不自知。 
这双手里原先握着苏沐秋的白骨,冰冷的骨骼被日夜的摩挲变得温暖,便好像达成了当初的夙愿和未能兑现的承诺一般,聊相慰藉。而扣碎这最后一丝牵绊之时,怪得是心中竟并没有如料想一般多的负累或痛楚、乃至于割舍或不愿,倒像是这十年才如一场大梦,醍醐灌顶,终得醒时。 
或许心魔一说,从那时起,便被这平凡少年一点一滴,逐渐攻破。 
但又说回来,一把年纪了,伤春悲秋地拿不起放不下,也不值当。这样好的少年人,面前路有一万条,条条都有好日子过;干么偏生掇他一道,拣那最难的路走,最遭罪的日子过。更何况这一趟去,其实成败几何,能否全身而退,尚且未知。刀尖刃里的,一个闪失,便阴阳永隔;何苦多个想头?他现在倒要恨我;待过得一朝寒暑,四季蹉跎,还剩下什么? 
叶修这么一想,自己都被自己磕碜倒了——甚么话,这十来年的江湖风雨,生死一线的时机,双手双脚也数不过来,如今却来怕死,也恁迟了。但的确发觉有甚么潜移默化,变得不同,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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