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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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天-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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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坐针毡。
  天外飞来这么一句。
  褚诜端坐龙椅,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朝臣冗长的发言,右手无意识地摩挲扶手上光滑的缎面。
  他的身后是一道帘。
  除了罗奇这样极少数的近侍外,没有人知道,帘子背后近四年来一直坐着一个人。
  他的妻子,他的内助,他的最佳谋士,他闲暇空间的慷慨赐予者。
  他似乎越来越依赖她了,依赖得很久,依赖得很多,依赖得几乎忘了她是否值得依赖。
  夫妻一体,他该为自己突然冒出的念头感到羞愧,毕竟,澜是那么尽心尽力地在帮他……
  帮他?不是吗?她跟着他上朝是怕他没听完整群臣的意见而走神去想他的武学;她帮他批奏折是为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经营自己的喜好;她安排他召见大臣的名单、拟定他上朝时要交付公议的事项更让他省去了不少麻烦。现在的他几乎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顾好台面上的礼仪,其他的都归澜管,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事无巨细,朝政几乎都是澜在做主,她不辞劳苦,她无怨无尤……她作的决定,十有八九是正确的。真奇怪,刚开始的时候,他俩对朝政的意见总是相似,但是现在,他偶尔与她讨论事情,说出来的见解却总是比她差一大截。
  难道这也跟学武一样,几天不练就会手生吗?那么,他现在确实已经差澜很多了。
  傀儡。
  昨晚可能真没睡好,竟然又有一个奇怪的词语莫名闪入脑中,而且还让他不自禁打个寒颤。
  谁是傀儡?他吗?
  笑话!怎么会是他!他富有四海,坐拥天下,并且武艺不凡,当今之世,有谁及得过他?
  虽然如此,心中由来已久的怪异感却不断扩大。
  澜已经很久没有劝他以国事为重钻研武学应适可而止了,澜很多次有意无意地阻止他碰那些奏折,就算让他看了,也是勉强的神色,她以为她隐藏得很好,似乎忘了他们是多么亲密的人,一举一动都可以被对方捕捉到最细密的心思……
  澜,是他的妻,最亲密的人。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想那么奇怪的问题──
  美色倾国,才干……也会倾国吗?
  第八章
  “诜,你来看这份奏折。”形随意动,似有而无──这样说太不明确了,说跟没说一样。
  “诜?”
  心至而招至,电转之间,无形无迹。唔,好一些了。
  “诜!”
  手臂上的拍打终于让一直琢磨一套新掌法的褚诜回过了神,“嗯,什么?”
  “你看看你,整个晚上坐在这里一点进展也没有。真不知道你最近干吗每天跑来这里耗时间!”幼澜没好气地看着他面前几乎没动过的奏折。
  对于她带点试探意味的问题,褚诜选择不予作答。
  “你唤我什么事?”
  “哦,对了,你来看,这个张仲超的上书很有意思。”说着将奏本摊在他面前。
  褚诜诧异地挑眉。澜好像很少主动把奏折拿给他看的。
  幼澜并未注意他的小动作,兴致勃勃地解说:“他的奏折上叙述了两件事情,但没有任何评论。”
  “有这种事?”会有人上这样无聊的奏折吗?
  “你看,他讲的第一件事,是一个所谓的侠客──”说到这里,她很故意地看了他一眼。褚诜心道,原来是因为跟江湖有关,所以来说与他听的啊,“这位侠客,路过某座山下市被强盗打劫,结果他的功夫比那活强盗高明,几招之间就杀死了强盗头子。”
  “除暴安良,正是我辈当为!”褚诜与有荣焉地自我陶醉,开始想象那位“侠士”就是他自己。
  幼澜见状翻了个白眼,“还没完。其他的强盗见风头不对就四散逃窜,结果被他追上去,一刀一个,十一条性命全部解决,然后留下大名,扬长而去。”
  褚诜皱起了眉头,“这样却太过分了。”首恶已诛,再要赶尽杀绝,似乎过于狠辣。就算这批人无恶不作,他有心剿灭,至少也得和官府打过招呼。
  “张仲超建议通缉,但上一级官员认为,依据本朝律令,此人为民除害,虽行为偏激,却并不算是犯罪,加以劝谕,也就可以了,所以听说这位'侠士'至今仍将这件事当做丰功伟绩到处宣扬。”
  “这样岂不是等于鼓励身怀武艺之人妄造杀业?”他非常清楚学武之人的气力与普通人有多悬殊,如果不对有些快意恩仇的行为加以制约,让心术不正者有机可乘,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就是大问题了。
  让他思考一下后,幼澜才接下去说:“第二件,是安平郡公的世子当街将一名百姓殴打致死,但由于身份特殊,列入'八议',所以当地衙门将之判了斩监候,交由刑部复核后却改判流刑并准以金银赎回。”
  褚诜沉吟道:“那世子确实非常不应该,但安平郡公是先皇的至交,又是开国功臣,不论'议功'还是'议故',都可以免其子一死。有什么不对吗?”
  “议功”、“议故”,都属“八议”,是王公贵族高官享有的特权。
  她瞪大眼睛谴责地看着他,“怎么会对呢?你想想看,这些王侯的子孙们仗着父兄的功劳,不学无术好吃懒做,平白享受老百姓的供奉不思感恩,反而欺压良民,伤人致死,最后却仍然可以逍遥法外,这公平吗?”
  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褚诜有些不解,“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逝者已矣,就算斩了凶手还是不能使他死而复生,狠狠责罚一番使之不敢再犯,也就收到儆戒的效果了,何苦再伤一条人命?”
  “就是先皇和你的一直姑息才让那些人毫无顾忌,横行霸道!长此以往,会害了多少百姓,最后还不是落个民怨沸腾,社稷不稳?皇子犯法,理应与庶民同罪,这样才能服众。这个'众',说到底还是没有任何仗恃的平民,只有得民心,江山才能稳固,我们何必为了袒护少数人为非作歹而去犯众怒呢?”
  “谰,你到底要说什么?直接讲出来吧。”就算再疏于政务,褚诜还是听得出来,这两件事,只是借题发挥的引子而已。
  “大齐的律令,实在太宽松了,现在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像刚开国那样用宽刑简政来安定民心,而是需要树立起令人信服的权威。律令的改革,势在必行。”她说着这番也许将引起整个大齐皇朝重大变革的提议,踌躇满志,显然是酝酿已久有了全盘策划的。
  难怪她坚持要说与他听,朝中日常事务,她自然可以暗中做主不会引起什么纷扰,但这么大手笔的动作,没有他这个做皇帝的意志坚定的推动,却是怎样都不能成功的。褚诜不知道该为自己的地位之重要感到骄傲,还是因为自己只能当个可用的工具而悲哀。
  他知道幼澜一直有改革朝政律法的念头,从当年进献先皇万言书起就是了,她从来没有正面提起,类似的暗示或者迂回的说法则一直因为他不置可否的态度被搁在一边。一方面他觉得没必要一定要把制度订得那么严让人透不过气来,另一方面,父皇临终时的话他虽未实行,却也记在心里,这种关乎全局的大变动,他是不会依着她来的,这是他放手让她参与朝政的底线。
  现在,她明确提出来了,是不是她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什么时机?难道是她认为自己已经可以完全掌控他掌控朝政了吗?
  他知道自己最近有一种近于神经质的担忧,只要一看见澜就会不知不觉地想这些事情,所以才开始勉强自己参与她每日的工作。说他小人之心也好,杞人忧天也好,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就再难从心中根除。
  “诜……你觉得怎样?”看他久久没有反应,她忍不住出声询问。
  “什么?哦,兹事体大,我得好好想想再作决定。”他没有理由当即拒绝,更不想轻易遂了她的愿,只能暂时含混过去。
  敷衍的回答使她十分不悦。他的反应分明就是不赞成。是认为不具可行性吗?不,如果这样的话,他会有很好的理由来辩驳。是他安于现状懒得做这么重大的变化?还是……建议出自她的口中让他不放心?
  想想看,这几天每当她一碰奏疏,他就会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帮着做事,说是最近不想练功……不,诜才不会那么小心眼!他至于这样不信任她吗?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她想着想着,不由得怒从心起:他根本没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任她说破了嘴,他都只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武功!
  正要发火,只听得他低吼一声“谁在那里”,便揽着她的腰往身后跃出三丈,将她安置在靠近门的地方后,复又飞身上前,与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人影交上了手。寝宫中只见衣袂飘然,两人满场飞舞,行动之快,着实匪夷所思,更奇怪的是他们交手之间竟然一直没发出半点指掌接触的声音,在她还没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更别说看清一招半式时,地上就已经躺了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彪形大汉,不断喘着粗气,已被扯去面罩的脸上惊疑不定。褚诜则负手站在妻子身边,气定神闲,仿佛方才什么事也未曾发生。
  负责守夜的姜涛听到粗喘声率人破门而入准备护驾时,见此情景,既是惊讶,又是惭愧,随即手忙脚乱地派人将刺客擒下去审问。不料那汉子却高声道:“我乃风雷手焦雄,请教这位好汉是哪里的高手,让我死了也做个明白鬼!”
  姜涛曾在江湖上行走过一段时日,听这人自报姓名,不禁大惊失色,附在褚诜耳边说道:“陛下,这焦雄是江湖上排名第八位的高手,是魔教的护法。”正因为此人武功之高,让他最吃惊的反倒不是他怎么会出现在禁宫之中,而是褚诜竟然能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将之轻松擒获。
  “先不忙将他带下去。”褚诜就近在一张椅子上落座。他本就觉得此人胆识过人有些欣赏,而这些年来宫中除了姜涛之外,他又是第一个出现的武林中人,不免觉得好奇,因此想自己来盘问他一番,对于自己打败了这样重量级的成名人物,却也不放在心上。
  那汉子察言观色,便知道他是这伙人的头头,功夫深不可测,估计是个什么大大的武官,看出了他眼中的兴味,以为他想出了什么酷刑要对付于他,遂大声说道:“老子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你有种就把老子一刀杀了,想戏耍于我,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你住口!”姜涛听他出言不逊,便想走上前去惩戒,被褚诜拦住。
  “这位兄台,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好奇阁下深夜进宫,不知所为何事?”呃,江湖人之间礼貌性的对话是这样的吧?真有意思。他本来还想象武林中人那样抱一抱拳,但是觉得依现在的状况会让人觉得滑稽,就作罢了。
  那汉子是直率之人,见他言语间甚为有礼,便爽快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有个交情过命的兄弟身中奇毒,只有白尾守宫作药引才有救,听说宫里的贡品里有这东西,就算皇宫是龙潭虎穴,我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来闯它一闯,谁知道这个皇宫怎么会这么大……”
  他愤慨地叙述今夜的迷路经过,在场诸人尽皆松了口气,褚诜更是面带笑容。他即位以来,从没出过行刺事件,今天这个,很显然也只是个粗心的仗义之人。
  使个眼色,罗奇会意出门,约一盏茶时间,手捧个小金盒回来。
  “焦兄高义,在下甚是钦佩。无以为敬,这守宫放在宫中也无甚用处,既能救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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