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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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天-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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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禀皇上,这些人都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黑白两道最最大门派都有人来。”
  “哦?不是说什么正邪不两立吗?怎么黑白道也会走在一起?”江湖人就是这么乱七八糟。
  “看起来好像是由绵阳纪家庄的长子为首,那些人都听他的话。那人听声音不过三十多岁,竟然能够号令群雄,也算奇事一桩。”
  “绵阳纪家庄……嗯,那是很大的商号啊。原来他们还会武──咦?您说听?您不是见过他了?”难道那人竟然狂妄到不肯见裴尚书一面?
  “见过了,但是他用面具罩住了整张脸,所以微臣没看见他的容貌。”但是不知为什么,那声音好像听过……可能是因为跟麒儿的口音有点像吧,那孩子在巴州呆了好几年,连口音都学了几成。
  “这是为何?”江湖上的人真怪。
  “微臣私下问过与他同行之人,据说这人行走江湖时素来以真面目示人,容貌甚是俊秀。为何要做这般打扮,他们也不甚清楚。”
  莫非是怕遇见什么熟人?“明天让他来见我吧。”敢第一个揭皇榜的人,总会有些特殊之处,但愿那人不会让她失望。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纪忘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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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揽繁弱,右接忘归,风驰电逝,蹑景追飞。”
  那个江湖人的名字让她想起了这几句诗。
  犹记得当年选秀之前,曾把这首诗送给诜,作为诀别的礼物,希望他能建功立业,“凌厉中原”,谁知道那时的想法竟全然与事实相去甚远,这几句诗,也变得不太适合他。后来成了亲,自然未曾将那幅字收回,据他说这是她第一次送他东西,所以要小心收藏作为永远的纪念,放在他那堆武学典籍中间,就是他说的“小心”收藏方式。
  后来她即位,处理完繁忙的政务后跑去初阳宫发呆时,随意的翻检中并未发现这幅字的踪影,不是被他随手扔掉的话,就只剩另一种可能……
  “陛下,该歇下了。”尖锐的嗓音自背后响起,非男非女,透着股诡异的沙哑。乍听之下让人觉得十分不适。
  时间长就习惯了,诜以前是这么说的。
  是啊,好长的时间了。
  帝位更迭,罗奇总管太监的位置并未改变,按照外面的说法,他是两朝皇上跟前的红人。除了忠心耿耿以外,最大的特点就是安分守己谨小慎微,永远都不用担心他泄露了什么不该让人知道的事情出去,单这一点,足以深得信赖。
  “嗯,你先下去吧。”她回头,兀自盯着笺上的诗句。
  罗奇指挥宫女们将盥洗的用具放在一边,一齐躬身退下。她一向是最好服侍的主子,凡事亲力亲为,少假他人之手。再加上人口空前简单,宫中的编制用度,都是俭冠历朝,这也算得上是政绩之一了吧,当然不能与她那些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不世功业相比。
  但是她不快乐。罗奇轻叹,做奴才的不能过问主子的事情,但跟了这么多年,他能很轻易地看出陛下独处时的哀愁。处理国事时的精神奕奕到了清冷的寝宫,全化作一室寂寥与惆怅,只有公主和太子的出现才会让她露出以往常见的温暖笑容。
  以前多好,小夫妻俩打打闹闹欢欢喜喜,唉……先皇怎么能说走就走,扔陛下一个人在这里?再怎么能干,她也只是个弱女子啊。
  罗奇走出寝宫门,看见站得宛如一尊雕像的姜涛。这几年,他是越发严肃难以亲近了。
  “姜总管,辛苦你了。”
  “哪里。罗公公慢走。”这是每夜的客套,僵硬地对完话,两人就拱手别过。他已经升任御前侍卫总管,本来不必每夜亲自站哨的,但却一站五年,已经有人传说他对陛下有倾慕之心才会如此尽忠职守,他也从来不反驳,于是就被当做默认。其实……很多事都不如表面看得那般简单。
  宫里的气氛已经够沉闷,提供些谈资让人解闷,也算是功德一件。
  他难得在心中幽自己一默,面上却仍是声色不动,炯炯目光继续面对似乎亘古不变的阒黑夜色。
  两更天了。
  “呀──”寝宫里传来一声低呼,音量甚轻,但姜涛的内功修为日深,这点响动并逃不过他的耳朵。
  “陛下,出了什么事吗?”他在门外恭敬询问,这是对国君的尊重,也因为对方是个女子。刚刚登基那段时间,前来行刺的宵小不少,大抵是那些被触犯了利益的皇亲国戚,随着她的铁腕政策和不凡政绩,这些人暗中的反对声浪基本被压制了下去,近来甚为安宁,所以他虽出口相询,倒是不甚着急。
  里面传来含糊的声音,显然是被他惊醒:“没事。朕说梦话了吗?”
  “是。请陛下继续休息。”
  寝宫内,幼澜毫无睡意地躺在床上,仰头看质地精良的帷慢,双手不自觉地按着面颊。
  刚才,有人来过吗?手指的温度是那样的熟悉,触抚的方式更是她惟一感受过的那一种,有可能是他吗?或者,又只是一个午夜梦回的幻觉?
  披衣而起,推开窗前明月,她单手支在窗台上,痴痴凝望。数不清有多少夜晚呆坐屋中看着铜镜中一去不复返的流年,或者远眺窗外想象着他在一方她一无所知的天地中如何生活,然后终夜无眠。
  白天,她是威风凛凛的女皇,睥睨天下,纵横捭阖,朝臣敬仰,四夷咸服。有谁知道她辗转反侧的心思百结,无法获得安宁?
  人心竟深邃至斯,纵是功业成就也不能完全填满啊。
  月华如练,普照人间。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自己也有悔吗?如果当初不那么强硬,不那么决绝……
  麟哥,怎么办?我还是没有感觉到幸福呀。
  一道人影趋近,她下意识叫出口。
  “诜……啊,姜总管。”难掩的失望看在姜涛眼底只觉得无比虚伪。
  “陛下,先皇已经不在了。”
  她非常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敌意,自从诜驾崩那天开始就是这般了。
  “姜总管,朕不懂,既然你一心以为是朕弒君篡位,为什么还要在当年的行刺事件中拼死护卫朕的安全?”她像是穷极无聊找话题般说起这件事,镇定的语气让姜涛咬牙切齿。
  “臣不敢。臣只是怀疑当年的事有蹊跷而已。在真相未大白于天下之前,臣不能让任何人先下手。”要动手,也得让他亲自来。
  “你如此忠心,诜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先皇对臣有知遇之恩,又亲自指点臣的武艺。臣肝脑涂地无以回报。”
  好像……有人在背后看她,那眼光深沉炽烈到她无法不感受到。真的吗?还是胡思乱想?
  心念电转,不知哪来的冲动,她竟然脱口说道:“你想得不错。当年确实是朕在诜每天喝的药里下了蚀心散,你可能也知道,这药无色无味,中毒的人会在两个月之内精力衰竭而亡……”诜的藏书中有一本很有趣的毒经,她翻过一下,应该没记错吧?
  姜涛听她说出药名,心中信了一大半,她久居深宫,如果不是真用过,又如何得知这种罕见的剧毒?再加上原本就已经根深蒂固的怀疑,对于她的话几乎是确信无疑。
  “你这毒妇!”怒从心起,姜涛抬掌就要当着她的头劈下。正在此时,一道黑色身影斜刺里飞来,两指凌空虚点,顷刻间消去了足以开碑裂石的掌力,并将他震退三步。
  姜涛又惊又怒,揉身复上,方才一招之间,他已知此人功力远在他之上,偏又不肯让他平白救了乐幼澜,遂使出毕生绝学与之相斗。
  谁知堪堪拆到第三招,便发现这人所使的招式竟与他一模一样,只是内力更为精纯,连贯之间更为圆融,这套掌法是先皇传授与他的,那么──
  “陛下!”他大叫一声,伏跪在地猛磕头,声音里充满了惊喜之情。
  饶是幼澜在他现身时便已笃定了此人身份,看到他将面罩摘下,露出五年来她魂牵梦萦的俊颜,仍不禁全身一震。
  褚诜冷着脸对姜涛道:“起来吧。现在你知道没有人需要你报仇了?”
  “是。微臣知错,万望陛下恕罪!”当年明明是他亲眼见先皇下葬,怎么会……难道是龟息大法?他恍然大悟,随即欢喜已极。
  待姜涛诚惶诚恐地告退,褚诜转身面对幼澜,“为什么骗姜涛?”那一掌至少用了五分力,她不知道差点送了命吗?现在竟然还在发呆?他惊魂未定,只顾着责备,却浑忘了自己方才趁她入睡细细端详她的容颜时,也是这等痴迷。
  诜在生气,但盛怒中散发出来的气势已不像以往那样,让她觉得不过是个闹别扭的小孩。主宰天下时都未曾展现的飞扬气势在如今表露无疑,使得眼角、额头的几缕沧桑不显老态,反而平添一股陌生的成熟自信味道。看来,他在外面过得很好……念及此,心中不禁一痛──是不是,他已经找到了更合适的相依为命之人?
  努力收敛情绪,仍止不住心中的失落溢于言表,她幽幽地说:“如果不出险招,你会愿意出现吗?”
  说罢,气定神闲地等着看他的哑口无言──谁叫他总是说不过她,算是小小的报复好了。
  岂料片刻怔楞后,他竟收了惊怒脸色,扯开一抹笑痕,用平稳的声音回道:“既然来了,我何必躲你?”
  历遍自小向往的江湖风浪,仗剑笑傲,快意生平,也博了些许浮名、佳人青睐,但到了巅峰之后,却发现身旁的位置已空了许多年,功成名就,却无人堪与分享。于是排山倒海的思念,愈演愈烈,步步紧逼,迫得他无处藏身。于是在情势危殆的现在,在时过境迁的现在,在抛开自卑的现在,他决定了停止对自己的放逐,回到她身边,面对这一切。
  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反倒令她惊疑不定,“你后悔放弃,所以──回来了?”小心翼冀地试探着,若真是如此……真是如此,她该如何是好?
  “是,我后悔了。”耳边传来回答,心乱如麻的当儿,她没发现褚诜语气中那一丝忐忑。
  他果然后悔了!他要回来,她又可以日日看着他,不必再痴痴傻傻地睹物思人,终夜无眠,多好,多好……但是他回来了就会要回本属于他的东西,重新坐上她窃据已久的大宝,全天下都会为褚姓真命天子的死而复生欢欣鼓舞,然后忘了她的政绩,忘了她孜孜不倦的努力,她又回去后宫当一个虚有其名的母仪垂范──或许那个后宫也不再会是她一个人的,进来许多旁的女人,侍奉她们共同的夫君……
  不甘心的,她不甘心!
  “不问我后悔什么?”看她神色间的忽喜忽忧,褚诜也猜出了几分大概。
  “陈力就列,不能者止──虽然驽钝,这一点圣贤之道我还懂,所以我从未后悔放弃江山。我心不在此,要了江山也不过让所有人都不开心而已。我悔的……”他顿了顿,深深看着她,“是当年竟一并放下了你。我这次进京来的第一桩事,就是问你一句:破镜断弦,可否重圆重续?”好多年未曾说这般感性的话,他显得有些生疏与尴尬,其中真意,却也清清楚楚。
  她屏住的呼吸好久才顺了过来,然后不知所措凌驾了狂窜上来的喜悦。他他他,怎么可以这样?突然出现,带着这么突然的问题,叫她一时如何回答?
  立刻说好──虽然她很想那么做,但这岂不是显得她这堂堂一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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