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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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恋-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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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尊卧佛顿时生动呈现在她面前,而周遭壁画上的飞天和羽人,也因为光线的闪动,彷佛动了起来,飞出墙壁,在她四周仙女散花一般。
  她露出微笑,在所有的老佛窟中,她最爱的就是这一窟,也不知为什么?虽然比起其它窟室,格局小了些,也不特别光彩夺目,但或许是这儿的壁画比起其它窟来显得更生动,也有可能是这窟的佛像,造得跟人大小一般,令她觉得佛不是那样遥不可及、巨大,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将坛上的瓶中水浇洒于地,拿出水袋,将取自月牙泉的甘甜清水注入,恭恭敬敬拜了拜,愿佛祖能保佑她全家安康、和乐,并发愿——若久沉病疴的母亲能好转,摆脱轮回之罪,她必重修此窟,以谢佛恩。
  当她再度站到窟外,日已近中,此时朝拜的人群多聚在窟内,以躲避烈阳的炙晒。
  在关外生活的人都知道,绝不要在日正当头时出门干活。
  从一大早,太阳未露脸,她只喝了些许的羊奶和硬饼,走了一个早上的路,此时早已饥肠辘辘,不过,她并不担心,此处有的是提供斋饭的寺庙,顺着檐道走,朝钉槌落下的声音方向行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鲁大叔!”她朗声唤道。
  鲁刚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停下凿窟的动作,扭过头。“小映雪,你今儿个又来为母亲祈祷啦?”豪爽的声音在石壁间回响着,引来其它人的好奇观望。
  “是呀!”慕容映雪露出一脸崇拜的表情望向鲁刚正在开凿的石窟,鲁刚就住在她家隔壁,从小看她长大的,而且他也是敦煌城内首屈一指的石匠之一,有关对诸佛的故事,都是从他那听来的。
  “看到你就知道吃午饭的时间到了!”鲁刚小心地爬下梯子,并朗声召唤其它正在工作的人。
  “鲁大叔!”映雪满面通红,不依地跺脚,她知道鲁刚并无恶意,因为他很清楚她家的情形。
  捧着供养人为他们提供的斋饭,两人躲到石壁凹处吃着,在那儿晒不到日头。
  吃吃、笑笑一阵后。“怎样,你娘身体好些了没?”鲁刚满嘴含着饭说道。
  一提到她娘,映雪脸上的光彩黯淡了。“还不是一样,眼睛愈来愈差,到了晚上,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了,天一寒,就会不断咳嗽……”
  “这些都是老症状了,吃了那么多年的药仍未见改善……”
  “嗯!”既然药石罔顾,只有求借神佛之力。
  “你爹有消息了没?”
  “没,一点消息都没,娘一想起爹便会哭,怕她伤着眼睛,所以尽量不在她面前提他了……”映雪咬着下唇,语带颤音地说道。
  她爹慕容齐是敦煌曹家归军中的一员,近来因西夏人屡犯敦煌,她爹随归义军四处奔波御敌,一年到头难得回家一次,音讯断绝,连带家中所有的生计,全落在弱妻稚女的身上,军饷虽照发,但数量不多,要喂饱一家四口根本就不可能。
  鲁刚有些心疼地看着眼前的女娃,才不过十四岁,正是芳华正盛,享受青春的豆蔻少女,却已经担起了所有的责任,照顾病母,呵护两个年纪尚小的弟妹,着实委屈了。
  应该洋溢着青春欢笑的俏丽脸庞,有的只是一份事故的早熟和稳重,瘦弱的身体使她看起来就像个小孩子。
  不远处传来一些小孩子的嬉闹声,那是来佛窟帮忙将石屑弄走的孩童,正利用午饭休息时玩耍,唯有在这个时刻,他们才能恢复成孩童,而不需佝偻那小小的身躯,抗着那担担的石屑到前方数百尺的沙漠倾倒。
  敦煌城中,除了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外,其它小孩都跟慕容映雪一样,童年早就结束,小小的肩膀开始负担家计。
  在这个属于佛之国度的地方,还有这样的情形,除了感叹造化弄人,前世的业障造成了今世的不幸外,又能说什么?
  他粗糙的大手轻抚上小女孩的头。“我说丫头啊,待会儿就将大伙儿吃剩的饭带回去,我那还藏了几串从吐蕃运来的甜葡萄、香瓜,也一并带回去,给家人补一补。”凡事听天命外,也应尽人事,何况这样也是积德。
  映雪咽下喉头的硬块。“多谢鲁大叔。”那饭足以让家里吃个两、三天,不无小补。
  “鲁大叔!”
  “嗳!”
  “这回您要凿窟给哪一个佛住?”
  “是千佛。”
  “哇!”映雪露出惊叹的眼神。
  所谓的千佛即按照佛经所载的过去、现在、未来历劫出世的三千佛之塑像,多数人深信,塑千佛像、抄、念千佛名号,可积较大的功德。
  相对的凿千佛窟的工程浩大、费时,可得花上数十年的光景,此等大工程,绝非寻常人家做得起,尤其在此多事的年冬。
  “谁是供养者?”
  鲁刚微扯嘴角。“还不是曹家人。”
  曹家是敦煌城的统治者,也是首富,五代时期,中原局势混乱,归义军政权在进入五代之初,便从张家进入曹家手中,世守敦煌一百四十年,奉中原为正统,于后唐时被封为节度使,统管瓜、沙二洲。
  为了稳定自己的政权,曹氏首先与周边少数民族政权建立良好的关系,东结回鹘、西联于阗,用联姻通婚的方式与之修好。
  目前的节度使曹贤顺和其弟曹延惠分治瓜、沙二洲,对抗着西夏的觊觎。
  慕容映雪家和曹家有着远房姻亲的关系,但由于曹家旁支家族复杂,因此慕容家并未如曹家那样富有。
  “我说丫头,你有没有打算学画佛像呀?”
  “我想跟大叔一样,凿窟琢石雕佛。”慕容映雪露出一脸神往。
  鲁刚结了她一记爆栗。“傻丫头,这种活是男人做的,女孩子家做不来的,不过……倒是可以学学画壁画。”
  映雪面露黯淡。“那……颜料费钱呢!”
  佛窟四壁都需用到色彩绘图,这一带的颜料土在大量使用了数百年,材料早枯竭了,现今用的颜料大多从中土或从西域那一带运来,所费不赀。
  鲁刚露出慈蔼的笑容。“无妨,我帮你留一些剩下的,和些水,学着画,咱们穷人没法出钱凿窟,画画佛渡众生的故事,也是积些功德,盼来世没那么苦了。”
  映雪的泪水在眼眶中开始打转。“多谢鲁大叔。”
  “快吃吧!别饿着了。”
  “嗯!”
  第一章
  慕容映雪突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黑暗中一片静寂,并无任何异响。
  可是她为何会突然醒过来?
  空气中似乎浮动着些许异样,心头涌上一股不安,顾不得夜寒,仅着单衣就跳下烧炕,跑到前室的窗前,将木扇拉开,刺骨的寒意立刻钻进骨髓,令她打起冷颤。
  外头一片平静,毫无异状,正当她暗笑自己多心,欲将木扇阖上时,一股焦灼的异味淡淡随风飘进她的鼻子。
  她皱起眉头,火速冲进内室拿起外衣披上。
  “映雪,怎么了?”母亲骆平娘被她惊醒了。
  “没事,娘,我到外头去瞧瞧。”
  “衣服穿暖一点。”
  “知道了。”
  到了屋外,她四处观望,寻着烟味的来处,当看到东北方的天空时,差点失声叫了起来。
  那里一片橘红,数道黑浓的硝烟不断窜起,有敌人来犯了!
  她立刻冲回屋内。
  “娘!有事!咱们快穿上衣服。”
  映雪跳上床,将熟睡到不省人事的两个弟妹摇醒。“醒醒!大娃、小娃!快起来。”
  不待他们醒转,她将他们抱起,直接动手为他们穿衣。
  此时外面平静不再,骚动渐起了。
  有人大喊、敲锣。
  “西夏狗来犯了!快逃!西夏狗来了!”
  西夏人这些时日侵扰甚重,每到一处,便烧杀掳掠,尤其对汉人,手下更毫不留情,一刀一命,家园尽毁。
  慕容风和慕容蝶睁开惺忪的睡眼。“姐姐?”
  “乖!快起来,有坏人来了,我们得带着娘躲起来。”骆平娘有夜盲,一到黑夜,便什么都看不见。
  “喔!”较大的慕容风立刻清醒,动手帮妹妹穿衣,映雪则跳下床,从柜下拉出一个木箱子,里面全都是他们家较贵重的家当。
  平娘摸索着下床。“映雪,咱们要逃到哪去?”个性优柔寡断的她已慌成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到了紧要关头,竟只能依赖年仅十四的女儿。
  “尽快赶进城去,那儿至少还有驻军。”匆匆用布将细软包住,每人抱着一些衣物,紧紧牵着手,匆匆往外走去。
  邻家的吴大娘,也扶老携幼狼狈地随在他们身后。
  “要命啊!要命啊!”哀呜不断从已六十好几的吴奶奶口中吟出,其它人则默不作声的,拚命地在黑夜中、荒凉的沙漠中行走,朝敦煌城快步走去,抛弃家园,如此不顾一切,只是想保住最基本的生命,深怕被身后铁骑追上,就什么都没了。
  人,多脆弱呵!明明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不求丰衣足食,但求温饱,和家人共度晨昏,为什么连这点卑微如蝼蚁般欲求生存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一手与弟弟共同搀扶着瘦弱的娘亲,背上则背着稚幼的小妹,慕容映雪头一回觉得如此无助和卑弱。
  为何要生为人?真的只是下凡历劫,人间即是地狱?
  背后达达的马蹄声渐大,不!别来!
  怯弱得不敢回头探望,只有拚命咬着牙往前跑。
  快!佛之城就在前方!
  突然一阵沙风笼罩住他们,数匹马不知在何时已冲到他们面前,像是逗弄般的围住他们绕着圈子,不停地奔跑。
  “要去哪?你们这些懦弱的汉人!”带头说话的人操着怪腔怪调的汉语说话。
  “见到大爷们来,还不跪下磕头求饶?”
  一同逃跑的邻人,早已扑通跪下去。
  “大爷!饶命阿!饶过我们呀!”
  慕容映雪眯着眼,泪水迸出,不过那并非是害怕或怯弱,而是被那滚滚不停的风沙侵入刺痛了。
  跑得了吗?能活下来吗?
  蒙胧的双眼吃力地望着前方,企图找到一线生机。
  “哟!这娘儿们倒挺俊的。”一匹马突地停在他们的前方。
  映雪顿时心生恐惧,天!他们看中了她娘?眨了眨眼,让眼中的沙子随着泪水流去,恢复原先的清明,想也别想的,立刻用身体挡在母亲的身前,仰头瞪向前面的人,咬着下唇,免得失声尖叫。
  那说话的人从马滑下,布满黑胡的大脸看起来既肮脏又凶恶,随着他的走到,“股浓郁的羊骚味也随之传来,令人觉得恶心欲吐,慕容蝶躲进姐姐的怀抱中,惊惶地睁大眼睛。
  随着那人的接近,慕容映雪一家子也随之往后退,直到其它人也下了马,将他们团团围住。
  “唔!大的不错,这小的也不赖嘛!”那黑胡子露出色迷迷的笑容。“嘿!嘿!没想到在这个小村子居然会有那么标致的娘儿们,也不枉咱们不睡觉干了这一票,嘿!嘿!果真找到了乐子。”
  什么?这些人袭击他们的村子是为了寻乐?
  映雪一意会此,胸口的怒火熊熊翻搅了起来,老天!她这辈子从没恨过人,可是头一回,她兴起想杀人的念头。
  就在这时,那黑胡子猛地伸手过来,将她和母亲硬生生扯开。
  “你干么?”
  黑胡子对另一个有头散乱头发的中年男子喊道:“老二!那个年纪大的娘儿们?就交给你和其它兄弟了,老子好久没尝过处女,今夜可爽个够。”
  映雪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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