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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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王-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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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大的派头啊。”悠悠的,有人在旁边戏谑出声。
  白佳音知道那人在说自己,本能地回头瞥了一眼,看到的是一个乞丐模样的人,盘膝坐在角落里,她不禁皱皱眉。
  乞丐她见得多了,但大都形容猥琐,脏兮兮,乱糟糟的,无论是吃饭还是聊天,都是偷偷地避着人。
  而这人虽然盘膝坐着,身子却挺得笔直。独自一人靠着墙,倒像是有山一样的威仪,眼皮垂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刚才那句话好像与他没有关系似的。
  她将视线收回来,没有理睬,不想为了这样一句话跟人计较。她虽然不是个心胸宽广如海深的人,但毕竟是大门大户出身,平生见过多少种人,这个乞丐对于她来说,是过客里的过客,多看一眼已是多余。
  此时孟豪从门外走进,他向来也是个处事不惊的人,但是此刻的神色却很紧张,走到白佳音面前时,低下身,小声说道:“主子,出了点岔子。”
  “什么事?”她将点菜的菜牌递回给店伙计,“随便挑两样干净的做来就好,我只不吃鱼。”
  孟豪等店伙计离开,才更加压低声音地说:“主子,咱们的骡马莫名其妙地死了几匹。”
  白佳音微微颦眉,“总不是累死的吧?”
  “看样子不像,倒像是被什么人毒死的。”
  白佳音静静地坐着,没有立刻作出决定,就在此时,她总觉得身边有双眼睛,一直在幽幽地关注着自己,她顺着直觉看去——还是墙角那名乞丐,只不过那人虽然依旧低着头,但是嘴角却不知在何时已经翘起,像是……噙着笑意?
  “将死了的骡马丢弃,另外叫人从镇上别的地方买粮草,不要让人再靠近马厩了。”她冷静地做着指令,“你我饮用的食物也要小心,必要时,去外面买点吃的,不要在这店里吃了。过了今夜,我们就走。”
  远处,那名乞丐站了起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大声发着感慨,“唉,这世道啊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有人富,有人贫,有人有福难消受,有人有祸却躲不开,奇哉怪哉。”
  那阴阳怪气的腔调,也惹得孟豪侧目,刚要张口责问,白佳音伸臂一挡,“一介乞丐,堂堂男儿身,不能自食其力以求尊严,以沿街乞食为荣,不必计较,他日自会羞死。”
  那乞丐本已走开,此时却一转身,摇摇晃晃地晃到白佳音面前,一弯身,像是对着她鞠了一躬,笑咪咪地伸出手来,“我今日不会羞死,白大小姐若是个心地纯良、乐善好施的人,可否赏点碎银?”
  白佳音扬起眼,直视着这名乞丐——他,该有多大年纪?二十?还是三十?他的脸和其它人一样脏兮兮,黑乎乎的,头发披散,看不清五官,连手指缝儿都是黑的,但是那双藏在乱发之后的眼睛,却幽亮深邃得让她心里忽然有种不安。
  明明这人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乞丐,怎么也会让她有这种心悸?
  白佳音再度收回眼波,冷冷淡淡地拒绝,“抱歉,我不是乐善好施的人,也没有散碎银两可以相送,你这个昂藏七尺男儿,四体健全,能走能说,就是卖个力气一样可以过活,何必做这等辱没你祖宗的下等事情。”
  “我祖宗?”乞丐收回手,忽然鄙夷地哼了一声,“我祖宗家大业大、福大命大,可惜眼眶里容不下我这一条小小的贱命,也不会在乎我是不是辱没了他们的英名。”
  他直起身,似笑非笑地说:“白大小姐出身高贵,当然不屑于我们这等下等小民,只是大小姐别忘了风水轮流转,昔日我为堂上客,明朝便是阶下囚,荣华富贵如幻影,一夕惆怅为何求?”说罢,他纵声大笑地走出店门。
  扑面而来的风雪让白佳音蹙起眉尖,眉心处的黑痣也微微皱了起来。
  孟豪在旁边气到不行,“主子,这个乞丐怎么这么狂妄?我去教训他一顿!”
  “算了,这人虽然是个乞丐,只怕出身不俗、来历不凡,还是不要招惹。”她向来办事谨慎,而这乞丐所吟的那四句诗,初听来实在狂妄,再细品一品,倒像是有无限的心事蕴藏其中。
  这乞丐,像是有番传奇故事似的,只是她依然没有兴趣探问,眼下最棘手的,是她彷佛要陷入什么人的阴谋算计之中。
  这一次例行给未及城送货,价值万金的布匹丝绸由她亲自押送,每年一次,已经行之好几年,未及城城主夏凭阑的妻子安雪璃也因此和她结成密友,托她带一些东西转呈皇太后。
  她从未过问皇室和未及城是什么关系,安雪璃交托郑重,她承接得更谨慎,那一箱子是什么东西她甚至都不知道,一路上让保镖小心保管,只盼着能先赶回东川,为母亲祝寿,然而如今却困在这里,行动艰难不说,还莫名其妙地被人毒死了骡马。
  白家虽然不是江湖门派,也不是皇室贵戚,但是以庆毓坊起家,几代经营下来,倒也掌管了东岳几乎全部的丝绸交易命脉,已是明里暗里的皇差,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有谁是要与白家为敌的?
  想不透。
  因为死了骡马,所以孟豪加强了这一夜的守备,派人轮流看守马匹货物,不敢懈怠,或许是他们看守严密,这一夜客栈中平安无事。
  到了天明时,白佳音穿好衣服下楼,客栈中还很清静,大部份客人都还没有起床。
  客栈老板看到她穿戴整齐地下了楼,诧异地迎过来问道:“大小姐难道要走?”
  “嗯。”她抬手丢了一锭银子给他,“多谢老板的招待。”
  “可是大小姐,外面的风雪还没有停,现在可不是出行的好日子。”老板担心地表示,“您看这店里的客人,这几日只见多,不见少,人人都不敢乱走。那位县太爷,县衙就在几十里外,都还困在这里没有动呢,您这么多人马东西,更不要擅动了吧?”
  她客气地回应,“多谢您的好意,但我有要事,不能过多停留了。”她没有再唠叨废话,推开门,扑面而来的大片雪花一下子遮住她的眼睫。
  “主子,真要在这种天气里走吗?”孟豪拉着马车的缰绳,依旧忧心忡忡。
  “走。”她简洁地下达指令,上了马车,眼角余光在上车的瞬间瞥到一道影子,她侧目看去——
  像是一个乞丐,正蹲在店外廊下的一角,手掌向天空托着,像是在笑,隐隐的,还可以听到那人的喃喃自语,“天煞火,地煞土,冲猪煞东,不宜出行。”
  白佳音认出他就是昨日在店内跟她胡言乱语的那个乞丐,此刻见他又是一副装神弄鬼的样子,也只是挑挑唇角,不以为意地将身子完全没入车厢之中。
  车队开始在风雪中前行。
  白佳音靠在车壁上,独自看着堆在身边的帐簿。近年来,庆毓坊的生意虽然状似兴盛,但却总不让她满意,东岳毕竟不算大,而西岳又碍于庆毓坊在东岳的地位,不肯让他们入驻国中。
  或许,该寻觅海外更大的生意来源,而不应该将目光只束缚在小小的东岳之中。
  但是海外诸国,天雀、东辽、东野、北陵、南黎、西凉、凤朝、大氏,甚至是更远的圣朝三国……该从哪里下手才好呢?
  她想得正入神,忽然四周出现一片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呼喊着什么,紧接着,车外的孟豪大声喊道:“主子,在车里坐好,别出来!”
  “怎么了?”她一震,手指紧紧扣住车窗,想看看外面的情势。
  “他奶奶的,有山贼竟敢劫道!”孟豪低声骂了一句,“主子放心,我会护您周全!”
  很快,就听到兵器碰撞,以及人声呼喝,这让白佳音大为紧张。她没想到西岳的泰岳山贼,真的敢在两国边界处动手,而且还是挑在一个这么糟糕的天气之下。
  马车被迫停了下来,她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出去,但是坐在车内看不到任何外面的情形,更让她焦虑万分。
  忽然间,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她秀目圆睁,是一个山贼正持着刀,冲她嘻嘻笑着,“原来还有个漂亮妞儿在这里,走!跟我们回去做个压寨夫人……”
  那人上来伸手拉她,她顺手将旁边的一壶热茶丢了过去,洒了对方一身,那人痛得大叫,“这丫头真是该死!看爷回头怎么疼你!”
  那恶狠狠的话,随着寒光闪闪的刀锋再次逼入车内,正当她无计可施时,那人却陡然翻了白眼,倒了下去。原来他的背后被人用一枚小小的袖镖打中。
  这血腥的一幕看得白佳音心惊肉跳。
  孟豪在外面喊道:“主子,您没事吧?”
  “没事。”她平静了一下心绪,双脚用力一踹,将那具死尸踹了出去。
  忽然间,有人砍中拉车的马,马儿负痛之后,立刻扬蹄疾奔。
  白佳音紧紧抓住车内的扶手,才不至于从打开的车门被甩飞出去。
  虽然情势紧急,但她依然在冷静思考。或许自己应该爬到前面去,想办法拉住马的缰绳,才不至于让马跑得太远?
  但是眼下如果跑离了那片战场,自己却能保命,日后孟豪他们再来找她就是了。
  这两种念头在心头飞快地交织,让她一时间无从抉择。
  猛地,马车震了一下,接着,马头冲下,车身直落,迎接她的,是一条深达数丈的深沟。
  她惊得想要叫出来,但是四周天旋地转,陡然袭来的疼痛让她一下子昏厥,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火光……很热……热得温暖……热得好像可以让人忘了疼……
  缓缓睁开眼,白佳音终于知道自己不是在作梦,的确有一簇火,就在距离自己不过四、五尺外的地方燃烧着。身边,漆黑得看不清是什么样子,只隐隐约约可见有道人影在火堆旁像是忙着什么。
  “孟豪?”她迟疑地念着手下人的名字,直觉眼前这人并不是孟豪。孟豪要比这人魁梧,也该……比这人干净些吧?
  “醒了?”懒懒散散的话,听来带着几分熟悉的味道,接着,一道黑影罩在她的眼前,随之跃进她眼帘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是你?”她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脑袋很疼,但按揉却不能缓解任何的疼痛。
  “嗯哼,能认得人,看来你的命是保住了,脑子也没摔残。”他打趣着她,用词颇为刻薄。
  “这里是哪儿?”她张望着四周,借着火光,发现自己竟然像是身处于一个山洞之中。“我的手下人呢?”
  “不知道,大概……被山贼杀死了吧?”他耸耸肩,重新坐回到火堆旁,火堆上架着一只正烘得通红的烤鸡。
  白佳音心头一沉,立刻坐了起来,头不仅疼,还让她眼前一阵阵晕眩,但是她依旧扶着山壁勉力向外走,伸臂之时,小臂处传来一阵撕裂般地疼痛,仔细一看,原来那里已经受了伤,只是被一块破布包好。
  “这里可没有上好的金创药,只能凑合替你包扎一下。”那乞丐说。
  “多谢。”她头也不回。
  “喂,你去哪儿?”他在后面叫道。
  “找我的人。”她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出山洞。
  外面,风雪依旧,山风比起白天似乎更加冷厉,像刀子一样割在她的皮肤上,疼得有些麻木了。
  “你疯了?就这么出去,非死在风雪中不可。”他从后头拽着她,硬生生地把她拖进洞里,丢在火堆旁。
  “老老实实地坐着吧,好歹要等雪停了再走。”他哼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歌谣,转着火堆上烤架的摇把,笑咪咪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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