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罗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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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罗裙-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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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只听得一句魂灵俱损,便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在倒下。
  徐承儒扶住她,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他知道她是有不愿向人述的秘密。
  老者与那年轻人都给吓住了,老者埋怨着:“唉,你怎么乱说,吓到了夫人可怎么是好?”
  年轻人诺诺不语。
  程绣儿缓过神来,“老丈不要怪小师傅,我心里知道了。”
  她整整衣衫,对着年轻人福了福身,“小师傅谢谢你,你说的那位游僧在哪里?”
  “那位师傅么?我也只得一面之缘,没有深交,听寺里的师傅们说他得道已久,终年四处游历,居无定所……施主,你还好吧?”
  摇摇头,再没有心思去看什么,“承儒,我累了。”
  “老丈,今日多有打扰。”
  老者赶紧应答,“不妨,不妨,哪日再与夫人来挑吧。”
  走到门边,忽听那年轻人如诵经般道:“佛渡有缘人,佛保好心人。”
  程绣儿呆了一呆,没再回头,在徐承儒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凤乔,你身体不舒服么?前面有医馆,去看看吧。”
  “没事,我只是……只是心里有些难过,可能是听了神兽之事吧。”
  徐承儒释然一笑,“都是骗人的,当真不得。人死了便是死了,什么会给守住灵魂,什么会变成孤魂野鬼,凤乔可千万不能放在心上。”
  “不是骗人,当真会有孤魂野鬼的。”
  他听她喃喃地说了什么,却听不真切,“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听了有些怕。”
  “那我们回家吧,哪日你的身子好了,我们再来。”
  正走着,迎面来了一位算命的先生,一把抓住徐承儒的手,“公子,你的面相很怪,能否让我算上一算?”
  徐承儒抖开他的手,“我家娘子病了,今日就不劳先生算了。”
  谁知那人上前一步,又抓住了他的手,“公子,我只算有缘人,若是没缘之人,便是给我黄金万两也休想让我占一占的。”
  程绣儿心想,这人也是为了讨生计,总是不容易。
  “承儒,便让他算上一算吧。”
  徐承儒看她一眼,不忍拂她的意,便勉为其难地问:“先生看到哪里算好?”
  那人拉他来到一僻静处站下,解下背后了一个背囊,取出一个竹筒,卜了一卦,仔细地看了看他的面相,又拉起他的手,看着他的掌纹,好一会不说话。
  “公子听我说得可对。公子没有兄弟姐妹是家中独子,幼时家中殷裕,后逢家道中落,父母早逝。”
  徐承儒本是不信的,此刻却有些信了。
  “公子曾与人有婚约,不过……”他以手指轻抚徐承儒的掌心,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似乎不能确定往下再要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听他连道奇怪,“奇怪,奇怪,这手相真是怪,姻缘线虚虚实实,让人看不清。”
  徐承儒听着他这样说,略有不奈,“公子,成亲了是么?”
  徐承儒点点头,“公子手相极是奇怪,小人看不清。公子,你的掌相上看明明是成了亲的,却又是没有姻缘之人。”
  徐承儒有些恼怒地把手抽回,沉声说:“先生不曾听我刚刚说我家娘子身体不适么?怎的这样胡说?”
  那人抬头看了看程绣儿,摇摇头,“孽缘!夫人若是明白之人,当不可如此!”
  徐承儒可真的恼了,扶着她再不说话,回身走去。
  那人在背后叫道:“夫人三思,夫人三思啊。公子,城外玄远寺里的无明师傅当能解你的命相……”
  再后来又说了什么听不真切了,程绣儿给徐承儒扶着一路走回家。
  那位小师傅和算命先生的话一直在她的耳边响起,她现在是罪孽之人了?凤乔不能超生,承儒也被她坏了姻缘,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她面容苍白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徐承儒很心疼,不知她受了怎样的痛苦。
  “凤乔?那人的……混账话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已经成亲,而且现在很好很好。他……他只是个骗人糊口的家伙,他的话断不能信。”他从未曾说过这样粗鲁的话。
  “承儒,他说的……他说的……”
  他说的全是对的啊……她与他怎么算得是姻缘呢?这身体是凤乔的,凤乔是不愿这亲事的,她盗了凤乔的身体已是不对,又与他成亲,她只顾了自己,却忘了凤乔和承儒么?
  握住她有些颤抖的手,他坚定地说:“凤乔,忘了那些话,你是我的娘子,我说过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说过生同衾,死同穴,都不是作假的。”
  “承儒,我不懂,不懂你说的是什么?”
  看着她迷惑的双眼,徐承儒许下自己的承诺,“我愿意与你作天空中比翼飞行的鸟,当地上根枝相交的树。我要和你永远在一些,活着的时候同睡在一张床上,死后……”
  伸出手捂住他的嘴,不要,她不要他的生同衾,死同穴。
  把她的手握在手里,继续说:“死后同葬在一个洞穴里。”
  程绣儿搂住他放声大哭,“不,我不要与你作鸟当树,我不要与你葬在一个洞穴里!我不要,我不要,你收回这话,收回……”
  他的心中一痛,她不要,她不要,她不要他的承诺,不要他的感情,她不要他。
  “承儒,收回去,我要你活着,快乐的、幸福地活着,我不要你是鸟是树,我要你是人,是一个人,是承儒,我不要你死。”
  沉下的心又再浮起,原来她不是不要自己。
  “承儒,你要活着,活着才会有幸福,你相信我,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抬起手抚着他的脸,“你答应我,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她放心地点点头,“答应我活着,好好地活着,找一个好娘子。”
  “你不就是我的娘子么?”
  “不,也许不是凤乔小姐……生一群可爱的儿女。承儒,你应我!”
  以为她给那个算命的人吓到,言语有些混乱,宠溺地看着她点头,当然好,和她生一群他们的儿女。
  “我应你!”
  “承儒,你会常常记起我么?不,不要常常,不要常常,我不要打扰你的生活,二月初五,十七,你要想起我,来看看我好么?”
  二月十七是他们成亲的日子,初五是什么日子?
  “凤乔,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我会常常想你!”
  “应我,承儒,要想我!”
  “应你!”
  徐承儒的心里有丝不安,她的神情似乎就要分离一样。
  “谢谢你,谢谢你!你知道么?从前我是不敢想会过上这样好的日子的,不敢想会有这样多的钱,不敢想会每天都吃得饱,不敢想会有人读诗给我听,不敢想我可以学写字,不敢想我会嫁你这样好学问的人,不敢想你会对我这样的好,不敢想……”
  听着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几句都似喃喃声。她睡了,受了些惊吓,又哭了这样久,当真累了。只是她刚刚讲的话,让他听不懂,她要自己活着,幸福快乐地活着,那感觉好像她要死去一般。她要自己找一个好娘子,生一群儿女,她就是自己的娘子啊,为什么要他再找娘子?她不要自己常常想她,只要在二月初五和十七想起她,去看看她,她要去哪里?他要到哪里去看她?
  她说她不敢想会有这样多的钱,自己不过是把家里的钱给了她,怎么会很多?穆府里怎么会少了她的使用银两?她说她不敢想会每天都吃得饱,她曾经受过饿么?她说她不敢想会有人读诗给她听,从前他就是常常与她吟诗的啊。她还说,还说不敢想会嫁给他,他们的姻缘是自小便订下了的,怎么会不敢想呢?后来的话他没有听清,想来也是让他不解的吧?
  刚要放她在床上,就见她睁开眼睛,幽幽地说:“我若不是凤乔,你还会这样好地待我么?”不待他想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不待他应答,她摇下头,“不会。”
  再看她已经闭上眼睛睡了,“凤乔?”
  她是睡着的,刚刚的那句是梦话么?她若不是凤乔?她不是凤乔么?自己的心中也曾有过这样的疑问,除了容貌她哪里都不似从前。凤乔是什么样子的?才发觉,心里的凤乔何时变成了她?那个温柔娴静的凤乔,知情达理的凤乔,那个湖边咏柳,月下歌唱的凤乔,何时在他的心中淡去了?
  自幼便被告知,凤乔是他的妻,二十一年来他的心中除了凤乔再没有放过其他的女子,他从没以别的心态对过凤乔,甚至没有想过自己爱她么?爱么?爱吧,五岁时第一次见到粉白的婴儿,他喜欢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大些,她便蹒跚地跟在他的身后承哥哥、承哥哥地叫着,后来自己去了学堂学习,便不多见,见着了她也只是羞答答地唤声承哥哥,便不再言语。十六岁家里遭了变故,父亲谢世了,只留了他和娘,娘的身体不好,家中的生计要靠他来维持,才与她几乎断了联系。后来娘也走了,岳父本想要他搬到穆府里,他无论如何不肯,前年岳父要他教凤乔读书,这才时常出入穆府里,一年多的时间凤乔已经出落成婷婷的大姑娘了。
  几年的疏离,凤乔已经变得陌生,她是美貌的,是温顺的,是安静的,是有才气的,其他还有什么?凤乔于他来讲是一种自然,他们之间有情感,只是这情感是爱么?未成亲前他以为是,可是现在他知道那不是,他们之间的情感如兄似父,她敬着他,也慕着他,他怜着她,亲着她,只是那非关男女之间的情爱。
  眼前的这个女子不同,她的举动牵扯着自己的目光,她的情绪影响着自己的喜乐。从前与凤乔在一起时,心中如湖水般平静无波,可是这女子的到来,竟让他大喜大悲。自己的性情是沉稳的,几乎从不与人争执,今日里为了那算命之人的几句话,竟真的动了怒,为什么?因为害怕她自生命中走开。成亲两个月来,她给了自己家的真实,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回到家里就见得着她的身影,习惯在夜里醒来听得到她的呼吸。他喜欢上了她,喜欢她做的饭菜,喜欢她看自己的时有些娇羞的神色,喜欢她握住笔写满纸自己的名字,也喜欢为她吟诵那风花雪月的诗句。
  她带来了全然不同的感受,这感受是爱么?要分担她的痛苦,要分享她的快乐,要……要一辈子在她的身边,真到双鬓斑白,腰弯背驼,牙松齿落,老眼昏花。是了,这就是爱,生同衾,死同穴,不是随口而出的承诺。爱她,只是她,无关凤乔,无关婚约。
  低头,吻上她略显苍白的脸,吻上她失了血色的唇,两个月来这是他们间最为亲密的接触,“我爱你,不因为你是凤乔。凤……不,若你不是凤乔,我也是这般的爱你,也会这般好好地待你,只是,你不是凤乔你是谁?”
  她似听到般,嘴角露出笑意,轻声地说:“你的名字很难写!”
  原来她梦到了自己,她在梦中也写着自己的名字,真好,知道自己的感情,真好,知道她的梦中亦有自己,真好。
  第四章
  站起身来舒展一下筋骨,定睛处是树下绣花的凤乔,他皱了一下眉,自那天从街上回来她便很不对,似有似无地躲避着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在想着些什么,她的眼中明显地流露出不安和担心。只是她不说,什么也不说。
  拿着花撑却绣不下,耳边总是萦绕着算命先生的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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