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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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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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说是肺炎,”她在衣服里搓着手。“那天你在山里淋了雨。”
  “不是的,一定不是的。”她猛烈的摇头。“我只是记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时,我会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但是它们那样一闪就不见了,我想我一定……”
  “别胡思乱想吧,小姐,”高妈打断了她,走开去继续折叠棉被。“你一径喜欢在山里乱跑,淋了雨怎么不生病,淘气吗!”她把床罩铺上。“好了,小姐,还不赶快洗脸漱口去吃早饭去,你猜几点钟了?楼下还有客人等着你呢!”
  “等我吗?”她惊奇的。“是谁?”
  “那位狄先生和他的女儿。他带着女儿在山里散步,就顺便来问问你好了没有。你昨晚被吓得很厉害,以后晚上再也不要去山里了。”
  “现在几点钟了?”
  “十点半。”
  “□!我怎么睡的?”心虹惊呼了一声,到盥洗室去洗脸了。
  “早饭要吃什么?我去给你做!”高妈嚷着问。
  “一杯牛奶就好了,反正快吃午饭了,我又不饿!”
  “加个蛋好吗?”
  “我最不要吃蛋!”
  “好吧!好吧!早晚又饿出病来!”高妈嘀咕着,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走了。心虹梳洗过后,对镜中的脸再看了一眼,还不坏,最起码,眼睛底下还没有黑圈。打开门,她走下了楼。狄君璞和小蕾正坐在客厅中。因为梁逸舟到公司去了,心霞上学了。客厅里,只有吟芳在陪着客人。她正和狄君璞谈着一些心虹心霞小时候的事,这是中年妇女的悲哀,她们的谈料似乎永远离不开家庭和儿女。而小蕾呢?却在一边津津有味的玩着一个装香烟的音乐匣。
  看到心虹,狄君璞不自禁的心里一动,到这时,他才体会出自己的“顺道问候”是带着多么“专程”的意味。他有些迷糊了,困惑了,他弄不清楚自己的情绪。事实上,昨夜一夜他都是迷糊和困惑的,几乎整夜没有成眠,脑子里始终回旋着梁逸舟告诉他的那个故事。如今,他只能把自己对她的关怀归纳于自己那“小说家的好奇”了。
  “狄先生,”心虹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微微一笑,那笑容是很难得的,因为难得,而更显得动人。“昨天晚上真要谢谢你。”
  “那里话,希望你没有怎样被吓着。”
  “已经没事了,我昨晚吃了两粒安眠药,睡到刚刚才起来。”心虹说,一面直视着狄君璞。那清□的脸庞,那深沉的眼睛,那若有所思的神情,这男人浑身都带着一种成熟的、男性的稳重和沉着。在稳重与沉着以外,这人还有一份难解的、易感的脸,那深不见底的眼睛中似乎盛载了无穷的思想,使人无法看透他,也无法深入的走进他的思想领域。
  高妈递来了牛奶,心虹在沙发上坐下来。微蹙着眉头,慢吞吞的啜着牛奶,仿佛那是什么很难吃的东西。吟芳用一种苦恼的专注的神情看着她,对狄君璞勉强的笑笑。
  “你看,她就不喜欢吃东西,从去年病后,体重一直没增加上来。”
  心虹有些烦恼,她不喜欢父母谈论她像在谈论一个三岁小孩似的。于是,她把小蕾拉到身边来,细细的、温柔的问她喜不喜欢这乡间?被冷落了半天的孩子立即兴奋了。用手攀住心虹的脖子,她兴奋的告诉她那些关于蝴蝶、蜻蜓、狗尾草、芦花、蒲公英……种种的发现,还有那些在黄昏时到处飞来扑去的萤火虫,清晨在枝头坠落的小露珠……心虹惊奇的抬起头来,看着狄君璞。
  “这孩子必定有你的遗传,她述说起来像一首诗。”
  “孩子的世界本来就是一首诗。”狄君璞说,深深的凝视着她,他那深沉的眸子好深好深,她觉得有点震动而且心乱了。他不是在“看”她,他简直是在“透视”她呢!
  “梁姐姐,”小蕾的兴奋一旦被引发就无法遏止,她摇着心虹的胳膊,大声的说:“我们去采草莓好吗?婆婆说,如果我能采到一篮草莓,她要做草莓酱给我吃,我们去采好吗?”
  “这种野草莓很酸的呢!”心虹说。
  “可是,我们去采好吗?”孩子祈求的看着她。
  心虹抬起眼睛来,看了看狄君璞,后者也正微笑而鼓励的望着她。
  “跟我们一起去山里散散步也不错,”他说:“外面天气很好,而且我保证不会再有什么疯老太婆来惊吓你,怎样?”
  她不由自主的微笑了,站起身来。
  “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她说,掉过头去看吟芳:“妈,我走走就回来。”“早些回来吃午饭,哦,狄先生和小蕾也来我们家吃饭吧!”吟芳说,看到心虹那么难得的有份好兴致,使她衷心愉快。真的,小蕾是个小可人儿,狄君璞稳重忠厚,或者,这父女二人会对心虹大有帮助。
  “哦,我们不了,”狄君璞说:“姑妈在等我们呢,她今天给我们炖了一只鸡,如果不回去吃饭,她要大大的失望了。”
  吟芳笑笑,不再勉强了,她了解老姑妈那种心情。女人一上了年纪,对于小一辈的爱与关切也就更重了。往往并不是小一辈的需要她,而是她需要他们。
  心虹牵着小蕾,跟狄君璞一起走出了霜园。秋日的阳光美好的照射着,暖洋洋的,薰人欲醉的。小径上铺满了落叶,被太阳晒得又松又脆。那些高大的红枫,在阳光下几乎是半透明的嫣红。无数的紫色小花,在秋风中轻轻摇曳。天蓝得耀目,云淡淡,风微微,鸟啼清脆。远处那农庄顶端,一缕炊烟细袅。
  “这就是我的世界,”心虹说,深深的呼吸着那带着泥土气息的空气。“山里的景色变幻无穷,清晨,黄昏,月夜……昨晚,所有的气氛都被那个老太婆破坏了。”
  狄君璞没有说话,他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在路边摘了一朵黄色的小花,把花朵无意识的转动着,用那花瓣轻触着嘴唇。
  “你吃过花瓣上的露水吗?”她忽然问。
  “不,我没有。”
  “我吃过。”她微笑起来,眼睛朦胧如梦。“在太阳还没出来以前,一清早走入山里,用一个小酒杯,去收集那些花瓣上的露珠,一粒一粒的,盛满一酒杯,然后喝下去,那么清醇,那么芬芳,那是大自然所酿制的美酒,喝多了,你一样会醉倒。醉倒在一个最甜最香的梦里。”她沉思,似乎已经沉浸在那梦里了,眼睛里罩上了一层薄雾,那眼珠显得更迷蒙了。好半天,她忽然醒了过来,垂下头去,她羞涩的低语:“我很傻,是不?”
  “不,”他注视着她,为之动容。“很美。”
  “什么?”她不解的。
  “很美,”他重复了一句。“你的人,你的声音,你的世界,和你的梦。”
  她很快的抬起眼睛来,扫了他一眼,脸颊上竟涌上了两片红潮。
  “你在笑我了。”她低声说。
  “我会吗?”他反问。
  她再度抬起眼睛来,这次,她是大胆的在直视他了,眼光里带着研判的意味,那眼光那样深沉,那样专注,似乎想看穿他的内心。笑容从她的唇边隐去,而面上的红潮却更深了。
  “他们……他们都说我傻。”她喃喃的说。
  “他们是谁?”
  “爸爸,妈妈,妹妹,还有……”她沉思,眉头轻蹙,在努力的思索着什么。“还有……他……”
  “他是谁?”他追问,紧盯着她。
  红潮从她脸上退去,她的眉头蹙得更紧了,那记忆的钟在敲动。她的眼光迷惘,她的嘴唇颤动,她知道自己遗失了一段生命,她在追寻,她在努力的追寻。像掉在一个回漩滚动着的深井里,她被那转动的水流越旋越深,越旋越深,越旋越深……那冰冷的水,清寒刺骨,冷得她发抖,而那水流也越转越快了,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她觉得天旋地转,呼吸急促,她的面容发白了。
  他及时扶住了她。
  “心虹!”他用力的喊,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她一震,惊醒了,从那深井里又回到了地面。瞪大了眼睛,她茫然的看着面前那张脸,那张深刻的、担忧的、而又带着抹痛楚与怜惜的脸,一时间,她有些神思恍惚,这是谁?
  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那样亲近又那样遥远。她闭上眼睛,呻吟而且叹息。
  “心虹,”他扶住她的胳膊。“你觉得怎样?”
  她再张开眼睛,真的清醒了。乌云尽消,阳光下是他那张忧愁的脸和关怀的眼睛。
  “哦!”她勉强的微笑。“又来了。别管我,没有关系的。”
  他深深的注视她。
  “我告诉你,”他诚挚的说。“当这种昏晕再来临的时候,你一定要克服它。不要让它把你打倒,你应该有坚强的自信和意志。如果你在害怕着什么,你唯一的办法,就是面对它,你懂吗?心虹。”
  他的眼睛深沉似海。她觉得被淹没了,那浪潮,温温软软的浪潮,从头到脚的对她披盖过来,像一件温软的绸衣。
  “你知道我在害怕,是吗?”她低语。
  “是的,我知道。”他也轻声说,眼光仍然停驻在她的脸上,那件绸衣更温软了,更舒适了,松松的裹着她。
  “你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吗?”
  “不,我不知道。”
  “那么,帮我,好吗?”她的眼里漾起了泪光。“帮我找出来!那总是跟在我身边的、无形的阴影是什么?我害怕,真的,我好害怕。”
  “我会帮你。”他说,把她的外套拉拢,代她扣上衣领的钮扣。虽然有太阳,谷地里的风依然寒冷。“我会尽我的力量来帮你。”
  他站在她面前,比她高那么多,那宽大的胸怀必然是温暖的,一时间,她竟有把头靠近那胸怀的冲动。但是,小蕾奔过来了,她曾跑开去了一段好长的时间。她的面颊红润,眼睛发光,满手都握着熟透的草莓。
  “嗨,梁姐姐!我找到一大片草莓,好多好多!你说好要帮我采草莓的,怎么尽管站在这里和爸爸说话?来呀!你来呀!”
  拉着心虹的手,她不由分说的把她向山野里拖,心虹对狄君璞轻轻一笑,忽然振作了一下,高声说:“好,让我们采草莓去!”
  说完,她就跟着小蕾,奔进那杂草丛生的树丛里去了。她的长发飘飞,和小蕾辫梢的大绸结相映。狄君璞不由自主的跟着她们走进草丛,绕过岩石,穿过一个枫林,果然,面前有一块平坦的草原,荆棘丛中,一大片的野草莓正茂密的生长着,那些鲜红欲滴的果实,映着阳光发亮,像一颗颗红色透明的琥珀。
  “哎呀,真不少!”心虹惊呼着。“小蕾,你简直发现了一个大宝藏了呢!”“我们来比赛,看谁采得多!”小蕾说,兴高采烈,眉飞色舞。
  “好!让你爸爸也参加!”心虹说。
  “爸爸?”小蕾询问的看着她父亲。
  “参加就参加!”狄君璞大声说,感染了她们的兴致。“我一个人可以采得比你们两个人加起来还多!信不信?”
  “吹牛!”小蕾叫着。
  “那么,马上开始!”
  他们立即展开了一场“草莓采摘比赛”。心虹采摘得非常努力,难得她有如此高昂的情绪和兴趣,她轻盈的穿梭在荆棘中,毫不费力的采摘下那一颗颗的果实。小蕾就更轻便了,她小小的身子如穿帘之燕,奔前奔后,用她的裙摆兜了一大兜的草莓,不时还发出欢呼和嘻笑,对她那身手笨拙的父亲投来揶揄的一瞥。
  狄君璞却弄得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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